“k3098……初次……见面。”
松田阵平提前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 听见机械人形开口的瞬间,就意识到对方是他这段时间等的人。
但下一秒,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地就要摔下楼梯。
松田阵平立刻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梯, 但手还没够到, 先被另外一个人拽住了手臂。一股让手臂生疼的大力传来, 硬生生将他拉了回去。
“砰——”
两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脆亮的响声。
“啊,好痛!”萩原研二用力揉着额头。
松田阵平同样被撞得晕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 挡住了大半视线,只能看见半截楼梯和一根根栏杆。
楼梯和栏杆旋转着扭曲,松田阵平轻轻晃了一下头, 又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又一次躺在了实验台上。
[……希拉。]松田阵平清醒过来, 在心底默念。
眼前的幻觉稍稍扭曲,却没有恢复正常。
[现在太严重了,调整不了, 最多让你听得清楚一点。]希拉有些苦恼,但随即声调稍稍扬起,[但我破解了新的规则,可以让你不被十管药剂毒死, 你有空测试下。]
卷发男孩眼睫毛颤了颤, 神色毫无变化地在心底地纠正, [能反复进行的才叫做测试,你这个如果不成, 那我就死了。]
[……那你不要试了,再等等。]希拉立刻改口。
松田阵平:……
他没有再和希拉说话,而是看向前方的机械人形。
被他注视的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耐心地站在一边。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等自己的回应或者问题。
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不得不顺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那要看你想问哪方面。”机械人形模糊地笑了一声,
“如果是身份,我比巴伦弗朗斯的负责的内容要多些。如果是名字,就像是你的K3098,我也有一个代号,叫白兰地。”
比他想得要年轻许多,大概不到三十岁,最多比他上辈子的年龄大一点。
听清他的声音后,松田阵平心中先快速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白兰地……
上辈子的零星记忆掠过脑海,松田阵平怔了怔,意识到他当初猜的没错,这个犯罪组织确实以酒名为代号。
为什么?总不会是从走私烈酒发家的吧?
少年的迷惑落入另一人眼中,却呈现出另一种意味。
“白兰地是一种烈酒。”自称白兰地的人为他解释道,“我更喜欢葡萄酿造的干邑白兰地,如果你好奇的话,下次可以带过来给你尝尝。”
松田阵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思考过巴伦弗朗斯背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对方身居高位,也许阴沉冷厉,也许傲慢自负,也可能喜怒不动声色或者笑里藏刀。
但却没想过是这种……会说要带烈酒给一个十二岁的实验品,尝一尝自己的代号酒的人?
这也太奇怪了。
“你……”
松田阵平心中的异样感更加强烈,少年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小阵平,要小心啊。”
萩原研二嘟哝埋怨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疑惑地抬眼,发现对面的小阵平有点奇怪。尽管同样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却眼神呆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阵平~”
萩原研二伸手去捏他的脸。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脸被拽了一下。
他想阻止拍开萩原研二不老实的爪子,却在抬手时感觉到了紧紧勒在手腕上的束缚带。
啊,搞错了,好像不是这只手。
松田阵平迟钝地感觉到身下冷硬的实验台。
“小阵平……?”萩原研二声音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有些不安。
松田阵平大部分意识又一次如丝雾般被扯了过去,手腕的束缚感变得朦胧模糊,连带着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和记忆一同淡去。
“hagi,你干什么!”卷发的少年回过神,撇撇嘴,推开萩原研二快凑到他眼前的脸,“我们快去上课!”
“可是你刚刚……”
松田阵平转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白兰地仿佛随意地向前倾了一些,距离的拉近让松田阵平瞬间肌肉绷紧。
于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又变得飘渺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松田阵平依然可以同时理解两边听见、看见,以及感知到的一切。
这不像是一心两用,像是左手能同时接受左右手两边的触感……右手只能感觉到右手的触感,但却不是完全封闭的。
思维像是被割裂成……不断交互的两部分。
不对劲。很奇怪。
第一次同时操控两边的身体的松田阵平的感觉并不是艰难或者痛苦,而是怪异和混乱。
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结果眼前猛地眩晕,接着就是强烈的窒息感。
实验室里,卷发的男孩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急促起来。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他涨红的脸和挣扎的动作,抬手按下解锁束缚带的按钮。
松田阵平刚一得到自由,就费力地抓住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提醒过你,如果不能理解,就不要去分析。那是规则的领域,是人类的禁区。]希拉迷惑地问,[你为什么总是去想?]
[因为如果不合常理,就会好奇和想要探究,这是人类的本能……起码是我的本能。我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松田阵平勉强缓过劲,撑着床坐起来,但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他从来没有在监控下面表现过自己身体有任何异常,但刚刚看见他几乎窒息,白兰地却似乎毫不惊讶。
早在白兰地只出现了一次就一个半月再没有过来时,松田阵平就已经意识到,对方一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家伙。但亲眼见到人之后,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更强烈了一些。
他心中沉了又沉,却不动声色地回答白兰地的问题,
“你说要给我带酒。为什么?”
白兰地失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会过来,多带一瓶酒又不是一件麻烦事。”
“那我不需要。”松田阵平直接拒绝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寂静,直到白兰地先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在等你说点什么,比如提些要求?”
“毕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就一定是需要你为我做事。”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叠,“但也不急,我会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仿佛用轴承钢板链条等等组合而成的机械人形。随着声音的发出,白兰地头部下方、也就是嘴巴位置的齿轮也在有节律地随着转动。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有些滑稽的场面,但奇怪的是,松田阵平居然从这个机械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研究所之后,松田阵平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烦躁感,尤其是在和这里的研究员面对面的时候。
因为在巴伦弗朗斯以及所有的研究员眼里,他是放养的实验品,而非同类。
但白兰地的态度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说他比巴伦弗朗斯更加亲切,事实上刚好相反,在因为希拉导致的幻觉没有被发现之前,巴伦弗朗斯为了确保他好好的活着,对他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纵容。
白兰地的语气充其量算是平和,甚至不是平等的平和。
从重生前到重生后,活了二十六年死了三年的松田阵平,从来不懂得尊重权威。哪怕在阶级等级严重的日本,他都我行我素地视整个社会的潜规则于无物。
因此,在和白兰地对话之前,松田阵平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给他那么强的等级感。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松田阵平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白兰地此刻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只有两三分。
白兰地并不真的在乎K3098,甚至白兰地并不介意K3098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他给人感觉中,比起那种关注和在意更加强烈的,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迁就感。
即使上位者只投来轻轻的一瞥,也是莫大的肯定,更不必说对方愿意为你妥协。
一种极为自然的傲慢。
松田阵平垂眸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机械人形露出微笑:
"说说看,只有说出来的要求,才有被评估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