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住在平安京,且要接待客人的原因,安倍晴明将自己的心源世界如同套娃一样套在了他的住宅上。
他的前院是正常的、屹立于这片土地上的建筑,等穿过中庭、或者干脆从后门进入,就能直接进到安倍晴明的心源世界、被他简单粗暴命名为【庭院】的小世界之内。
但现在,不死拉着桃姬穿过前院、穿过中庭、来到后院,到达的却不是【庭院】,而是正常的、安倍府邸的院落,这里没有常年不败的樱花树,只有一棵如鲜血般红艳的枫树。因为枫树太过鲜明,不死一眼就看到了它,然后他才看到了站在枫树下的安倍晴明。
不死和桃姬都愣了下,而在他们赶来后没一会儿,和安倍晴明缔结了契约的其他妖怪们也赶了过来。至于神明?神不与人、也不与妖缔结契约,不过祂们会传授给安倍晴明神术,让安倍晴明能够请神、使用祂们的一部分力量……虽然这和缔结契约已经差不多了,但足以证明安倍晴明的人格魅力。当然,他那张好看的脸也占了很重要的因素。
此刻,与安倍晴明契约断掉的、在外的并没有住进【庭院】的、或者有事暂时离开【庭院】的妖怪们回到这里,和不死一起看到安倍晴明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晴明!”鸦天狗直接落到地面,他率先来到安倍晴明面前,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契约一下消失了?我还以为你……”
他们与安倍晴明缔结的契约是安倍晴明搞出来的桔梗之约,条件很宽松,只要一方不想再契约下去,就能单方面进行解除。这与其说是契约,不如说是见证。
但他们都不认为安倍晴明会主动且单方面地解除契约,因此他们认为安倍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匆匆赶来。
好在安倍晴明并没有事。
但既然没有事,怎么把【庭院】收回去了?
这点小困惑很快被众人抛却,他们纷纷来到安倍晴明面前,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契约突然断开了的原因。
安倍晴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了眼周围担忧他的妖怪们,再将不死和桃姬的神色收入眼中,他道:“多谢诸位关心。”然后才解释,“我近日新修习了一道法术,但没想到这个法术在最后关头出了点差错,我差点因为它死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急于和大家解除契约。”
“是这样啊。”鸦天狗担忧地看着安倍晴明苍白的脸色,他们与安倍晴明走得近,自然知道安倍晴明这几年来在研究新的法术,所以相信了安倍晴明的话。鸦天狗道:“那晴明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就不要做一些让我们担心的事了!”
“鸦天狗说的有理。”一位美艳的女妖附和。
妖怪们自发地分散开,将安倍府邸牢牢护住。
桃姬在众妖去做事后,才走到安倍晴明面前,她微微仰头,看着安倍晴明垂眸柔和看她的神色,说:“晴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下一次了。”
安倍晴明微笑,点头:“我尽量。”说完,他看向不死,“不死?”
“……晴明。”不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不死转身朝厨房走去,桃姬也跟了过去,“我也去!我要亲自给晴明大人做补汤!”
厨房的位置不死也很熟悉,他三两下生好火,随便拟态了些熟食炖汤里,他站在锅前,垂在身侧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宝剑,他转身,立马要离开厨房。
桃姬一看,连忙拦住不死,“不死大人!您去做什么?”
不死声音冷静:“杀了他。”
他刚刚试着拟态安倍晴明,但失败了。
晴明还活着,但刚刚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晴明。
不死很擅于观察,但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把事想象的太坏。可也因为擅于观察,他轻而易举地久发现:刚刚那个和安倍晴明一样的青年并非安倍晴明本人。
虽然他有着和晴明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气息,但不死就是直觉认为他不是。要让他拿出证据,他此刻拿不出来,也知道在这么多晴明的友人面前逼问‘安倍晴明’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所以才忍住了。
“杀了谁?”桃姬直视着不死,她嘴唇颤抖了下,说:“难道这里有暗害晴明大人的凶手吗?”
不死:“桃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桃姬只觉得自己心有些慌张,她说:“虽然晴明大人刚刚是有点奇怪,但那就是晴明大人啊。等晴明大人稍微恢复之后,我会和他重新缔结契约。”
不死:“……”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爱慕安倍晴明的少女,只是说:“如果他不是晴明,而你又和他签订了契约,到时候你就不得自由了。”阴阳师有很多折磨式神的手段,虽然他从来没用过,但也见过不少。
在如今的大环境里,安倍晴明契约式神的方法才是那个异类,所以他哪怕有着很强的人格魅力,安倍晴明在平安京中也没几个人类友人,友人中是阴阳师的压根没有。
“没关系。”桃姬想要搏一搏,她说:“我现在想想,觉得之前的踌躇(当时她在心里怀疑安倍晴明的身份)毫无道理,怎么能凭一丁点不对就认为那是事实呢?我会像以前那样待在晴明大人身边。”
也许晴明大人只是因为修习泰山府君祭出了岔子呢?
不死听明白了桃姬的潜意思,她是想冒险试试安倍晴明的真假。他想了想,收回宝剑,道:“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你了桃姬。我还有其他事没做完,等晴明好一些后我就会离开。”
桃姬点头。
之后,不死果然在安倍宅邸待了半个月左右,这半个月里,他表现地和过去别无二致,也经常关心安倍晴明,但安倍晴明也表现的和以前完全一致,就好像不死的猜测只是个猜测。
不死:“【庭院】还没修复完毕吗?勾陈他们在里面待久了没事吧?”
“没事。”安倍晴明苦笑:“如今【庭院】的大门被现实排斥,与【庭院】重新连接并不是容易的事。”
安倍晴明说,他之前认为泰山府君祭已经研究完毕,所以才大胆一试,没想到这一试竟然触及到了万物之灵的根源,从而使他灵魂震动、连【庭院】也被现实排斥,并模糊了他与【庭院】的连接。
如今他暂时无法联系到【庭院】内的朋友,但能感应地到他们的状态。
“不过等我再完善下泰山府君祭,然后再从泰山府君祭进入根源,届时,我与【庭院】的连接就能恢复。”
不死歪头,问:“万物之灵的根源……是怎么样的?”
安倍晴明笑了笑:“仅是描述的话,永远也描述不出那里万分之一的瑰丽。”
啊……没有破绽。哪怕是不死,在长久地和安倍晴明相处下也渐渐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是不是错的,但是,警报仍在他脑海中拉响,他决定做出最后的试探。
“晴明。”不死还是拿出了宝剑,“一直以来都没和你切磋过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吧。”
安倍晴明有些无奈,“好吧。”
他们的切磋自然不可能发生在平安京,他们去了野外,开始了较量。
安倍晴明是大阴阳师,虽然略懂拳脚,但真的只是略懂,他被称为大阴阳师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学识丰富,也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式神特多!连神也能被他拉来干架,古往今来这样的大阴阳师也只有安倍晴明一个!
而不死虽然也会阴阳师的手段,但他干架都是自己上!而且因为他条件特殊,除了勾陈与泷之外,他不打算再和别的生灵缔结契约。
所以不死提着剑就上了!
安倍晴明没有轻敌,他很明白自己需要一场胜利来安抚‘人心’,所以对待这场战斗也很认真。不过鉴于要和不死切磋,所以他和自己的妖怪朋友们重新缔结了契约,因为不死的切磋邀请来的紧迫,所以这契约正是他们之前缔结的那种:双方能随时单方面地解除契约。
不过只要缔结了契约,阴阳师就能与式神心灵相通,到时属于阴阳师就能从心中向式神传递自己的计划/谋略,以统率全局。
而等切磋开始后,不死先是应付安倍晴明的式神,他打架即优雅又像猛兽,完全学自凌月仙姬,不管是拳脚、法术、还是使用兵器那可都是在一次次‘死亡’中学会的,虽然他不会真的死,但凌月仙姬发现这点后是真的不会留手啊!
和她比起来,杀生丸的手段都算温和。
一道锋利的蓝光削掉了半座山头,安倍晴明看着不死势不可挡的模样心里有些乱,他从来不知道不死的武力竟然这样强大,而他手上的式神是有限度的。
更何况,不死正在朝他逼近。
看来不死很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想打败一位阴阳师,要么打败对方所有式神,要么打败阴阳师本人。
呼的一声,寒风吹过,不死的刀架在了安倍晴明的肩膀上。
安倍晴明一顿:“看来是我输了。”
“毕竟你没有了很多式神。”不死不在意,他对安倍晴明露出微笑,然后收回剑,在安倍晴明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倍晴明突然闷哼一声,从嘴角溢出鲜血。
他震惊又诧异地看了眼不死,“为……什么?”
“为什么?”不死的表情很冷酷,他看着安倍晴明身体内生长出草木,道:“因为你不是晴明,仅此而已。”
其他妖怪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纺女下意识跑过去:“晴明大人!”
鸦天狗拉住对方,“纺女,别过去。”
桃姬也被吓到了,她看看不死,看看鸦天狗,又看看安倍晴明,“他……不是晴明?可是……”
可是我确定过了,他就是晴明大人啊。
安倍晴明被体内的草木支撑着‘站立’,他看了眼被鸦天狗拦住的式神们,又看了眼不死,“为什么……说我……不是晴明?”
说完,他顿了下,意识到自己表示错误。
不死没回答,他道:“真正的晴明,在哪里?”
‘安倍晴明’咳出鲜血,他露出笑容,这笑容不再如之前那般优雅近人,反而邪肆,透出股邪气,他道:“晴明?我就是安倍晴明!”
他说:“只是因为我和之前的性格不一样,就断定我不是我,不死,你可真是霸道啊。”
不死看了眼‘安倍晴明’,轻声开口:“勾陈。”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安倍晴明’耳朵却像是惊雷一般,天上也的确涌起了雷光,空中凭空裂开了一道黑色裂纹,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裂缝中踏出来,全身被盔甲笼罩的勾陈站立在不死身后,它扫了眼不死,又看了眼‘安倍晴明’,抽出自己泛着雷电光芒的长剑。
勾陈:“窃贼……当诛!”
‘安倍晴明’眼中终于出现了惶恐,他急忙说:“杀了我,安倍晴明就真的回不来了!”
勾陈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它说话不便,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在它看来,如果不是这个窃贼,晴明大人根本就不会……
“杀了我,桃姬也会死!”‘安倍晴明’又急切地说。
不死猛地看向桃姬。
桃姬张了张嘴,她感觉自己思考不过来了,但即使这样,她也明白了什么,她呢喃道:“契约……”
在几日前,桃姬私下里就和‘安倍晴明’重新签订了契约,今天的缔结契约的时候她也只是走了个过场。难道她几天前签订的契约有问题吗?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安倍晴明’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愤怒,“你骗我?”
“怎么能算是骗你?”见勾陈的刀停下,‘安倍晴明’冷笑,“如果他没有拆穿我的身份,那我一直都只会是安倍晴明!”
诡辩!但是桃姬还是想不通,既然这个‘安倍晴明’是假的,那为什么对晴明大人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有一些事情明明只有她和晴明大人知道!
但想不通也没关系了,桃姬的表情变得冷酷,“勾陈,杀了他。”
‘安倍晴明’见桃姬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表情变了变,只好道:“如果你们杀了我,葛叶不会放过你们的。”至少他现在还是安倍晴明的样子,而且他也见过葛叶,知道这只狐狸脑子不太清醒,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
更何况安倍晴明的母亲狐仙葛叶所了解的安倍晴明是十四岁以前的安倍晴明,如今的她与晴明已经有十二年未曾见过。到时,在容易偏激的葛叶看来,杀掉安倍晴明的就是不死等人。
不死也想到了这点,他虽然不清楚葛叶的性格,但听晴明说过他自从离开葛叶身边后,葛叶就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这个占据了晴明身体的家伙不仅夺走了晴明的记忆,还意图夺走晴明的母亲。
无法忍受。
不死的杀意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浓厚。
“只要我活着,我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显然不知道自己踩中了不死的雷点,他继续道:“到时,我以安倍晴明的身份渡过一生,安倍晴明会一直风光到死去。反正他也不可能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让我代替他走完接下来的路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