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真的有问题。

从不死的反应中，翠子得出这个结论。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在这人妖共存的时代，妖怪与人的关系犹如人与人的关系，复杂难辨。

所以不死这个反应也能解释为不死本身和安倍晴明有矛盾，并不能证明安倍晴明有什么问题。

但好在，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时候是不需要证明的。

“不要去想。”纯净的灵力又从翠子手心中引导到不死体内，翠子垂眸看着这个少年，见他神色慢慢平静，她松了口气。

不死慢慢平复着呼吸，他从温泉中走出来，水逐渐离开了纯白的衣袍，没有染湿这件衣服半分。不死道：“谢谢。”

然后又道：“有关安倍晴明的事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他是敌人。”

“这样啊。”翠子也没失望，她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找他吗？”

不死握紧双手，回答：“去。”他看着翠子，“你是？”

翠子也没有隐瞒，她道：“我是巫女翠子。”

翠子？有些耳熟。但看翠子见他那陌生的目光，也许只是他过去认识她，而她不知道自己。不死心想，他说：“翠子，怎么突然问我安倍晴明的事，他怎么了？请告诉我。”

只要不去深思，他的头就不会痛，但藏于胸腔的火焰仍然灼烧着他，让他将安倍晴明斩于刀下。

翠子的目光从不死的纯白衣袍上收回，她思索着是否要告诉不死原因，毕竟她和不死并不熟悉，但见少年那明亮的金瞳，翠子顿了下，道：“最近安倍晴明又收服了很多妖怪……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想以一己之力站在人类与妖怪的顶端，成为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王者。”

不死歪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哪怕记忆出了问题，但不死最初性格养成那几年是和犬夜叉待在一起，之后又和凌月仙姬相处了很久，他并不觉得强者想屹立于顶端有什么问题。

哪怕他想要杀了安倍晴明，也并不认为安倍晴明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如果翠子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翠子认真解释，“但是最近安倍晴明行事私下暴虐，几个月前，我曾见过他手下的式神，简直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或者死气沉沉的尸体。他掌控式神的本领变强了，却失去了令人敬佩的心。”

“但是，安倍晴明过去并不是这样。”翠子表情怅然，“我少时见过他两面，完全无法相信那位晴明大人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贪念权势与地位的人。”

不死下意识道：“所以你认为如今的安倍晴明不是以前的安倍晴明。”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下，这完全凭直觉说出来的答案，为何让他心中如此笃定呢？

难道他过去正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安倍晴明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他为什么还活着？不。不死推翻了结论：安倍晴明已经杀了他，但他并没有死，但因为这件事，他失去了名字，忘却了过去。

不死认为自己得到了真相。

翠子惊讶地看着不死，她其实也有这个猜测。为了证明这一点，她四处寻找真相，在发现如今安倍晴明的式神与五年前完全不一样时，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先从不死口中说了出来。虽然她刚刚的确有些暗示，但若是不死本身没这个想法，是绝对想不到这里的。

毕竟古往今来性格前后变化的如同两人的例子不是没有，安倍晴明又有着独特的身份与地位，人们不会去思考‘安倍晴明是不是安倍晴明’这个问题，他们只会去接受，接受安倍晴明展示出的一切。

在意识到这点后，翠子道：“我的确有这个猜测。那假设这个猜测为真，泉，你要去寻找安倍晴明的决定并不明智。”

“我知道。我不会以这个样子去见他。”不死扫了眼天空，这次，他会摸清安倍晴明的一切，然后再针对性的去杀他。他之前肯定已经对付过安倍晴明一次，或许是因为对安倍晴明的了解不足，所以他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又想：我过去真是莽撞啊。

难道过去的我，已经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了么？

不死叹了口气。

翠子又道：“那合作吧，泉。”

“不管安倍晴明有没有问题，他也已经变成了我的敌人。我这段时间的动作或许并没有躲过他的视线，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追杀。”

但是安倍晴明却不敢以自身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一旦和她对上，他就有被失去力量的风险。这也是佐证翠子猜测的原因之一。

翠子的净化之术可并不止针对妖怪：凡有灵魂之物，灵魂一旦坠入邪道变成邪灵，就能被她净化。

而翠子也向不死坦诚自己的能力，事实上，刚刚她引导入不死体内的灵力便带有净化之力，也正是因为这样，也正是因为不死没有反抗，她意识到不死是个善良的人。

——‘泉’的灵魂如月光柔和、似水般清澈，犹如旭日朝阳，她的净化之力涌入他的灵魂如同江水汇合，并无一点排斥。

如此耀眼的灵魂，像是昨日的安倍晴明。

但现在的安倍晴明，已经染上了晦暗的尘埃。

之后，翠子与不死分别。虽然他们已经达成了合作，但并不打算一起行动。不死说他有靠近安倍晴明而不被他发现的方法，他要去获取安倍晴明的情报。翠子则按兵不动，她这段时间会回伊势神宫，寻求神宫的庇护。

现在的安倍晴明尽管也强大，却没有任何神明朝他投注来目光，而他身上本该有许多的神眷，也从未见他使用过。所以说，有时候真相就摆在人们面前，但人们却视而不见。

几日后，不死来到平安京外。他化为了泥土，融进了土壤中。随后，土壤中生出了草、长出了树、无生命的昆虫身体被他拟态出来，然后被他使用降灵之术，赋予了昆虫们生命的本能。

在时间的推移中，土壤包裹了平安京地底，草木见缝生长，昆虫在这土壤中、在这草木上四处爬动。它们是不死的手、不死的脚、不死的眼，不死的耳朵。

他监听着与安倍晴明相关的一切。

不死并未成为这片土地的神明，他只是变成了阴暗中一双无所不在、无人能察觉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里。

毕竟，谁会防备随处可见的土壤、草木与昆虫呢？

哪怕是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