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复苏元年,2月27日12:45,蓬莱·蓬莱山下。
一介神兽,为何会在这里以自己的身躯和力量,维系着整个半位面的稳定?又是为什么会被邪气侵蚀至此?
宁长空讶异地看向白闲:“为什么会是玄武阁下在此?又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邪气?”
见识过神话时代末期的白闲看着玄武这般模样,心下悲凉:“灵气复苏那晚,这里便突如其来出现了高浓度的邪气。”
“虽然花了不少力气将其镇压于此,不再向外蔓延,但此处邪气刚刚爆发时,还是有不少族人邪气入体。”
白闲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牵着他:“走吧,剩下的我们出去再说。”
宁长空站定。
来都来了,那就把事情解决了。
楚清歌插话:“凤凰血入墨,在原本的阵法基础之上绘制辟邪阵法,应当能暂且压制,邪气就不会干扰”
宁长空轻轻挣开白闲:“我有办法暂时压制这股邪气,让我试试吧。”
白闲脸色一变:“什么方法?你还要放血?”
宁长空没反驳,只是直直地看着白闲:“我应了这声少主,就得为你们做点什么。”
那是双孩童般清澈的、没被尘世侵染过的眼睛。
白闲回忆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大笑着拂去他头上的鸡毛,邀他同行的少年。
白闲叹息一声:“好,我为你护法。”
他这辈子就搭在这种人……这种凤凰身上了。
灵气复苏元年,2月27日12:51,蓬莱·蓬莱山下。
楚清歌毫无感情地说:“好感度和信任值都上升了,恭喜。”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预订我的血的人很多,择日不如撞日,一起放了得了。”宁长空面不改色地再次割开手腕,看得一旁的白闲心惊肉跳的。
而且万一这邪气又出来作怪,又有鸟妖被放倒,他不还是得再放血?
刚刚放了大半碗血,人瞧着就有些疲色。这会儿越放,唇色越发白,双眼微闭,显出几分虚弱之意。
楚清歌提示他放血放够之后,宁长空迟了一拍才控制伤口愈合。
楚清歌关了他的晕眩感,但失血过多的缺氧感让他感觉大脑有些转不动,连心脏的刺痛好像都远去了。他用力眨眨眼,眼前发花,自己流出的血却红得刺眼。
所幸还有楚清歌这个外置大脑,宁长空干脆把眼一闭,把灵力和身体完全交给她来操控。
于是在白闲眼里,就看到面色苍白的凤凰双眼紧闭,双手在空中轻盈地舞动。
纯净祥和的灵力在指尖流转,血墨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轨迹,勾勒出复杂而精细的纹路。
这些纹路交织在一起,逐渐汇聚成一个保护的屏障。玄武被辟邪的屏障所包围,混乱的气息渐渐宁静下来,空气中也不再荡漾着玄武力量外泄引起的隐隐水波。
阵成。宁长空张了张嘴,想说:接下来就可等候玄武自己回复理智。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灌铅。双脚如踩了棉花般站立不稳,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去了平衡。
啊,身体到极限了。
没关系,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灵气复苏元年,2月27日13:46,蓬莱·羽乡·翎煌府。
被火急火燎地从灵鹊斋拉到翎煌府的青耕皱着眉把着脉,翻来覆去诊了两三遍。
榻上的人双目紧闭,如墨的长发泼散,更衬得面色愈发霜白。
穿着劲装时不显,帮人换上睡衣时,却觉得瘦弱得太过。
“怎么诊了这么久?”白闲轻声问。
青耕也眉头紧锁,总算是轻轻放下宁长空的手,把那只手妥帖地塞回被子里。
“脉象很乱。”他斟酌着开口。
自然是楚清歌的手笔。宁长空心脉处的异常不能被发现。
“我细细查探,的确是气血两虚、劳累过度的脉象,只是……少主的生机为何这般弱?”
凤凰乃是神兽,就算是幼年的凤凰,也应当生机强健才对。
“混血,有人的血脉。”白闲低声提示。
青耕的眉头并未舒展,“就算以人的生机而言,少主的外观不过二三十,生机也应比这旺盛得多。”
为何竟弱得如风烛残年,显出几分垂死之兆?
守在榻边的朱寰和白闲交换了个眼神。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也诊不出是什么缘由。”青耕叹息,起了身,“我写个补气养血的药方,先好生养个几日吧。”
朱寰引着他出去,嘱咐青耕定要将此事保密的话音渐渐远去。白闲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为他掖了掖被角。
灵气复苏元年,2月27日17:37,蓬莱·羽乡·翔云殿地下密室。
白闲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朱寰正在擦拭百鸟灵鉴的镜面。
百鸟族珍宝,百鸟灵鉴。只要注入灵力,中心镜面能够显现出鸟妖的血脉图谱。
白闲带宁长空回妖族,正是为此而来。
“我刚刚看了眼,还在睡。”白闲抱臂说道。
“我趁他昏睡,又检查了一遍,是凤凰气息没错。他画阵时用的血墨,和给那帮医师的药引,也是实打实的凤凰血功效。”
朱寰慢悠悠地开口:“认得凤凰灵力的妖怪还是有的,这才半日的功夫,有关新生凤凰的传闻已经在各族悄悄传开了。”
“好手段。”白闲刺了一句,直接挑破,“哪怕不是主人的孩子,你也希望借势让他变成百鸟族的少主?”
“我不知道您在担忧什么,老祖宗。”朱寰同样一针见血,“就目前来看,他不是真凤凰的可能性很低。”
白闲泄了气,无意识地顺着自己的长发:“我只是觉得,风清梧走了这么久……灵气复苏之后,突然蹦出来这么大个孩子,还是太不合情理。”
朱寰放下百鸟灵鉴:“灵气复苏本来就不合情理,老祖宗。”
“凤凰已离开太久了,在当今的乱世,百鸟族需要一位新的领袖来站稳脚跟……”
哪怕,不是真正的凤凰。
凤凰这个词在千年之后,只对白闲有着私人情谊上的意义。对于其他人,是或不是凤凰,是很简单的是非判断。
白闲的目光定在百鸟灵鉴上。
——且看此鉴。
“……我理解。”白闲叹了口气。
百鸟灵鉴的验证,再加上他这个凤凰故交的亲口认证,效果最好。
白闲无意再聊,正准备拂袖离去时,一道传讯符飞来,声音急切:
“朱寰长老!那位公子状态有些不对!”
是被留下照顾宁长空的小童。
灵气复苏元年,2月27日17:35,蓬莱·羽乡·翎煌府。
宁长空是被噩梦惊醒的。
重铸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如同战鼓般急促。尖锐的耳鸣声忽地减弱,楚清歌屏蔽了他的感知。
“凝神。平复呼吸。”楚清歌的声音如鸣磬,带了清扫杂念的效果。“你的身体指标现在很危险。”
宁长空平躺着呼吸不畅,在楚清歌的指示下,几乎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拉着胸口的衣物,颤抖着喘气。
白闲和朱寰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榻边小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问他可是哪里不适。
榻上的凤凰抓着衣物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呼吸急促而紊乱。
“这怎么了这是?”白闲手足无措。急匆匆赶来的青耕推开他,扔了几个清心诀,又抓起宁长空紧抓着被子的另一只手,哄着他放松。
青耕凝神查探片刻,随即轻声问:“魇着了?”
“嗯。”宁长空的声音还带着重重的鼻音,他拿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说,“抱歉,失态了。”
这是真情实感的道歉。作为快穿者,情绪起伏到出现身体反应,值得在酒吧被嘲笑上一个月。
白闲还是看不惯那张肖似风清梧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柔声道:“自己家,不要道歉。”
他坐在床边,犹豫着轻抚凤凰的脊背:“到底怎么了?”
楚清歌也好奇:“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长空?”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宁长空咬着牙。
他的注意力被玄武所吸引,白闲讲的又是已经解除的危机,让他险些忘了一件事。
玄武镇守的阵法维系着整个半位面的稳定,岂不是意味着,一旦玄武被邪气彻底腐蚀,就可以沿着阵法的灵力洪流,将邪气散布到整个蓬莱?
以及,异处局官方维护着不少蓬莱和现世的传送阵,因此许多门派都会在蓬莱设置传送阵,免去设现世直达的传送阵的麻烦。
这岂不意味着,一旦邪气攻破蓬莱,不,攻破玄武……整个人间,几乎无处能幸免?
宁长空简直想抽半个月前的自己两耳光。他当时想着,现世异处局的人手更加不足,灵气复苏对一直有充沛灵气的妖界冲击应当也有限,就把精力全部投在了人类这块。
还是思虑不周,或者是消息渠道不够通畅……
他思绪混乱,呼吸不自觉又变得短促。青耕正要喊他回神,却被一把抓住衣袖。
“我要回现世一趟。”年轻的凤凰红着眼圈,哑着嗓子说道。
他得再去留一手后手,去做好最坏的准备。
妖界和人间,无论哪方彻底失守,这断舍离的担子他一人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