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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九黎

在过劳死边缘开马甲拯救世界 或温 4417 2024-12-17 14:58:50

灵气复苏元年,9月14日,现世·废弃仓库厂房。

他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能力了。

当杜易和拼尽全力把自己从废墟里拖拽出来的时候,他悲哀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剧烈颤抖的手无法紧握那把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佩剑。灵力在体内流转,却因剧痛而频频中断,无法在经脉中顺畅运行。

死士的剑芒无情地逼近,而他,却无力抵挡这致命一击。

要到此结束了吗?杜易和凝视着剑尖反射的霜白辉光在眼前不断放大,在劲气即将触及身体的那一刻,他身前骤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杆熟悉的黑色长枪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发出金石相击的巨响。

被劲气掀起的浅金衣角隐约可见金线绣成的凤纹,温暖的凤凰灵力涌入杜易和破损的身体,如同春日暖阳,短暂治愈了他的伤痛。

“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吧。”宁长空微微侧头看向杜易和,温声道。

看到杜易和还活着,他委实松了口气:受到阵法影响,这座城市的灵力场乱得不成样子,帝江羽毛的传送功能失败了好几次。

话是这么说,宁长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天,望向那将天色染成暗红的半位面通道。

还是晚了一步,他遗憾地想着。九黎已经正式降临了。

身边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这种规模的阵法一旦开启,就没有办法再轻易地通过破坏阵法纹路而终止。执行部的人已经放弃破坏阵法,转而制服剩下的死士,将黎博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在九黎快要降临的最关键阶段,隶属于黎的不少死士都毅然选择自爆,拖延异处局队员的脚步,这也是为什么杜易和地队伍迟迟没获得支援。

现在九黎成功与现世建立连接,异处局的压力骤然一松,异处局的后援也到了——包括池昭铭。

剑尖滴血的池昭铭正沉着脸低头对通讯器下指示,指挥执行部人员引导平民疏散,偶尔瞥向黎博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碎尸八段。

话说回来,黎博今天怎么还没开始把他就是林锦松的事情拿出来唠?宁长空看向阵法中心。

杜易和带领的队伍做出了激烈的反抗,后援部队进场之后更是摧枯拉朽。

现在还能站立于废墟之上,被手持的简单灵力枪械和闪着辉光的制式刀剑指住的,只剩下黎博一人。

应该是还没准备完全就强行开启阵法,对面的黎博也被反噬得不清,正喘着粗气,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擦着下巴上的血。

作为灵篆院院主的开门弟子,黎博早在叛出师门之前就以“后手无穷”著称。就算是宁长空,在天演修行学校临时相遇那次也是搭进了半条命,才成功从黎博预备的爆炸阵法里保下远程灵气武器的研究资料。

执行部的一线人员只能先将黎博团团围住,并不敢对他轻举妄动,生怕不小心给他递了破绽,让人找到机会脱身。

站在异处局的包围之中悠哉悠哉地擦血,或许还真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气概。

如果黎博没有定定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的话。

宁长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是匆匆赶到的越静亭,和丘老院主。

也是,黎博这种后手一堆、滑不溜手的家伙,就是要熟悉他的“专业人士”来对付啊。

首先,他们得商量个基本对策出来。池昭铭总算对着通讯器说完了话,转头看向宁长空:“天上那个是?”

“蚩尤开辟的半位面,九黎。”宁长空低声道。

这是从白闲那里问出来的情报。

池昭铭没有质疑这个结论:“除了疏散平民、制服黎博和他的势力,我们还能做什么?”

宁长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拉了下怔怔看着天空的白闲。

在现世灵气最为充裕的上古时代,只有两种势力会主动开辟半位面:

像妖族这样实力不足,在现世找不到好地盘的。

以及,被放逐的势力。

“彻底切断半位面和现世的联系,相当于放逐半位面,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白闲这才回过神,解释道:“但是把通道收束起来还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到的。”

就像是放置在金梧苑的传送母阵收束了蓬莱和现世往来的通道,或者瑶池公开现世的那一天,左朗凝拿昆吾剑短暂关闭了瑶池幻境的通道。

手持九星罗盘的丘浩云面色凝重:“收束通道的事让老夫来吧。凭此法宝,应当可以改写这阵法,用打开半位面通道的灵力,再把这门关上。”

九星罗盘,灵篆院历代院主执掌的法宝,可以大幅提升使用者操纵阵法的能力。

池昭铭颔首:“我正有此意。”

宁长空对这安排没有意见,只是手指点了点天空:“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

天空已经被半位面的虚影染成暗红色,在云层之间隐约可见城镇的建筑,犹如西方经典中的地上天国。

池昭铭甩了甩剑上的血,阴沉着脸:“你觉得里面会有什么?”

换句话说,黎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半位面·九黎拉回现世,是为了什么?

池昭铭或许对此毫无头绪,宁长空却隐隐有些眉目。

目前已经可以确定,应龙早已死去,只留下龙渊幻境中的灵魂碎片。而十年前异处局那次行动里误入的那个半位面,满天空飘着疑似神明残骸的不明物体。

……在修行界,有一种说法便是,在某场导致灵气衰退的劫难中,诸神集体陨落,这就是“诸神陨落说”,或曰“诸神黄昏说”。

玄武自白说,当年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最后被风清梧放了一条生路,只把他镇于蓬莱山下做阵眼。

玄武当年犯下的错事,到底是什么?

楚清歌悠悠道:“比如说,放走了一个本来应该死去的神。”

—— 铸造兵器之神,兵主蚩尤。

宁长空叹了口气,在心灵连线里说:“别接话了姐。你人呢?啥时候到啊?”

楚清歌:“马上。这边灵力场太乱了,我压根找不到传送的锚点……”

宁长空理了理袖口,转头对池昭铭说:“看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了。”

周围的空气突然热了起来。

池昭铭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抓他的袖子:“不要孤身犯险,我们先——”

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尽管被小心地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仍旧扑面而来。凤凰火从宁长空的脚底卷起,瞬间改变了他的姿态。

成年姿态的凤凰不怎么适应地挥了两下翅膀,笨拙地调整至起飞的准备姿态,所幸现场除了白闲也没人注意得到他这一刻的不协调。

宁长空调整着呼吸,忍耐着心脏紧缩的疼痛。这个形态对他的身体负担果然还是太大了。

“我跟你一起。”白闲脚尖点地,凑到他身边,轻声道。

宁长空横眉立目地拿翅膀扇了他两下:不行!我来之前和你说的东西你这就忘了?

他还是不太会讲鸟语,只含混地吐出了几个音节,随即一扇翅膀,振翅高飞。

一声清越的凤鸣划破天际。

无论是惊魂未定的行人,还是哭喊的孩子,或是焦头烂额的救援人员,都从马路上,从窗台上,从废墟上,伴随着那声凤鸣抬头,看见略过天空的凤凰。

牠华丽的皮毛如同燃烧的火焰,红得耀眼,金得灿烂。羽翅的末端点缀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宛如流动的彩虹。

牠的双翼展开时,遮天蔽日,仿佛能将整个天空都纳入它的羽翼之下。在牠经过的地方,身后留下阵阵炽热的风。

宁长空低头,看向这座城市。

巨大的能量流动对建筑造成了不小的破坏,更别提天空之上,如同末日降临的阴影,让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

他的呼吸间已经有了血气。但没关系,他只需要再坚持一小会儿。

只需要一小会儿,他就可以给这个充斥着绝望和恐慌的城市带来了一些希望的色彩,可以短暂地压制空气中的混乱的灵力流动。

可以全面激发凤凰气息,遮盖属于林锦松的人类气息。

让九黎,给他放行。

凤凰的身影消失在九黎和现世的通道中,宁长空的脚踩在半位面的大地之上。

……又留下他独自一人了。白闲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扭过头,刚想再多嘴几句,告诉这帮人类:神明开辟的一方天地,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譬如几个月前瑶池幻境现世,连常年佩戴昆吾剑的左朗凝都进不去,最后还是得凤凰亲自出马。

近处爆开的灵力波动让白闲猛地回神。

白发的鸟妖突然意识到,因为凤凰现身而转移注意力的一瞬间,或许黎博会尝试挣脱包围,启用后手——

“没事,已经结束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是谁来着?白闲努力回想着。

对了,是那个常来金梧苑拜访的,总是穿得傻里傻气的年轻人——好像是叫越静亭是吧。

越静亭说这话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说“今天带的是蛋糕不是饼干”。

像是从黎博动脉喷射出的血没有染红他的衣襟。

像是原本站在阵眼中心的黎博现在并没有委顿在地,身上所有的法宝都被非常细致地混着血肉碾碎。

几秒前。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凤凰吸引走了,好机会。黎博漫不经心地指尖轻搓。

应急传送术法……现在应该可以直接传送到九黎了,不需要再绕道了。

术法的辉光在两秒之内就会覆盖他的全身,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把他带到尊主的面前。

说不定还能再在那里见到小师弟呢。黎博有些走神,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丘浩云的方向。

他偶尔也会想:为什么呢?

同样是毅然决然和师长走上了不同的路,为什么小师妹燕宜安可以被包容,可以和故人冰释前嫌,他黎博就不能呢?

明明他也只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啊。

内心深处他是明白的:燕宜安和灵篆院的理论之争,至多发展成讲演会场里的唇枪舌剑。

而他追随尊主,走到了这一步,便只有和故人刀剑相向、不死不休的结果。

可惜了。黎博阖上眼,静候传送法术的光辉将他包围。

刺目的辉光覆盖了他的全身,但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术法。

骤然亮起的五行封锁阵法紧紧禁锢住他的四肢,阻断了传送的术法,也断绝了他再次传送走的可能。

黎博集中精神,快速思考着对策,检查着身上其他能破局的法宝。

这是凤凰的手段吗?不,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使用早就准备好的短程随机传送符咒,手指就痉挛着瘫软下来。剧痛从四肢传来,周身法宝崩解的灵力波动几乎撕裂了他的内脏。

保命和搏命的法宝以一个熟悉的顺序被细致地碾碎:从他腰带上挂着的自爆符,到戒指上的假死药,再到鞋上的震慑符……

当然熟悉了,毕竟是他亲自传授的——后手要如何准备,传送的机关要如何设计,保命的法术要设置在哪里最容易触发。

一股股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要张开嘴,却发现血沫已经涌上喉咙,几乎令他窒息。

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想要再看一眼,看一眼那个他一手带大的,优柔寡断的孩子。

那个果断地抓准机会,将他一击必杀的孩子。

大概因为曾被遗弃,越静亭被黎博捡回来之后,总是带着一份挥之不去的紧张感。

年幼的越静亭是个性格柔软又不擅长社交的孩子。他总是回避冲突,有人在附近大声说话就会感到紧张,外出历练更是对鬼怪下不去手。

黎博对这个不敢打架的师弟倾注了大量心血。就是在那个时候,黎博把自己摸索出的保命技巧都一一传授给越静亭。

当时还是个暴躁中年人的丘浩云对此做法嗤之以鼻:“哪有这么惯孩子的?交给我吧。”

丘院主转头就给时任玉虚剑阁阁主打了电话:“喂,老左啊,我给你闺女送个好玩的,你回头来灵篆院领一下。”

就这样,越静亭被打包送往玉虚剑阁,成为了左朗凝的移动练剑靶。

被左朗凝拿着小木剑追着打的效果拔群。为了报复,越静亭连夜写信回灵篆院,速通了怎么绘制让人做噩梦的符咒,并且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扔符咒打架的方法。

黎博来昆仑接越静亭时,哭笑不得地从越静亭的道袍口袋里掏出了一摞夜悸符和惊魂符。

诅咒人做噩梦的。

“以量取胜。”越静亭板着脸,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黎博哑然失笑,手上习惯性检查给自家师弟塞的各种保命法宝:“在玉虚剑阁待得开心吗?”

凝丫头的剑法是假把式,顶多是敲到人身上有点痛;静亭画符也就是照葫芦画瓢,能起作用全靠墨水里自带的灵气。

两个没觉醒灵根的小孩子过家家,老丘和老左都不担心他们俩闹出事情,黎博却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共鸣灵璧在,缩地符也在……好,所有东西都带得好好的。黎博满意地揉乱了越静亭的头发。

越静亭是从现世捡回来的小孩子,到了灵篆院才从板寸开始蓄发。现在总算度过了妹妹头的尴尬期,可以把头发扎成小辫子。

“不要揉,乱了要重新梳。”越静亭假装严肃地板着一张冰块脸,嘴上说得老成,黎博手下的脑袋却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黎博笑得更开心了,他捏了捏越静亭的脸:“干嘛板着张脸?”

“左朗凝成天这个表情,”越静亭认真道,“我觉得比较酷。”

黎博低笑:“那她为什么成天板着张脸?”

越静亭想了想:“可能是看左阁主成天这个表情,觉得比较酷吧。”

师兄弟两人慢慢走下昆仑的雪山。

在走入回灵篆院的传送阵前,越静亭问道:“是不是下个月我就要觉醒灵根了?”

黎博松开了他的手,操作着传送阵:“是啊,到年纪了。”

越静亭沉默地抓紧了黎博的衣角。

“我会觉醒很厉害的灵根的。”他小声道。

黎博手上动作一顿,只是说:“进传送阵吧。”

天旋地转的传送之后,黎博像是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昆仑实在是太冷了,还是河洛舒服。”

他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二十年后,倒在血泊里的黎博睁着慢慢灰暗下去的眼睛,回忆着在那个瞬间,自己想要说出口,但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是不是想要说,“即便没有天赋,也没关系”。

太掉价了,一点都不像他。黎博咧开嘴,意识开始涣散。

是啊。优柔寡断的,一直是自己啊。

因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所以不必顾念旧情。

变成……很果断、很有出息的年轻人了啊,静亭。

黎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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