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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没有血缘的算什么舅舅”/

桃色镜头 绊倒铁盒 3237 2023-12-27 13:56:27

10月送走的会笑会说话的人,12月回来时变成一罐骨灰和一个残碎的眼镜。

喻呈先病愈,然后宋西婧又病一场。常苒来照顾了几日,多余的安慰的话都没法讲,一开口就知道虚假,只能相顾无言,只盼望日子过快点,等记忆消磨,鲜活的变成泛黄的,把这个人从生活里抽离出来,习惯了就没那么痛。

1月常苒南下去深圳,这一趟估计要三五月,因此过年又不在南京过。

过年前一周,潭淅勉来敲门,送了些年货,进门就喊叔叔好阿姨好,喻翰景也不好讲什么,进到书房去寻回礼。宋西婧去厨房洗水果,招待人多少吃一点。

喻呈坐在沙发上作陪,先是安静了一会。

自从一起去接小舅舅回来,潭淅勉好像平易近人些,有些话愿意答了,不愿意答的就绕着、吊着,反正不让人太过沮丧,但有时候也奇怪,喻呈觉得这样反而离他更远了,猜不透似的。

书房里传来打开柜子的声音,喻呈借着这噪声开口:“小栩呢,没一起来?”

她跟宋东凭要好,可出事后就不理人,到现在也有三四月未见。喻呈觉得奇怪。

潭淅勉答:“这不是寒假吗,跟我妈去深圳住段时间散心。”

“你呢,没一起?”

潭淅勉说:“我不去,就打算在学校念念书,然后过年。”

“你念书?”

“不信啊?”

“不信。”

潭淅勉嗤一声:“不信算了。”

喻呈看一眼里屋,又热切回过脸,试探着问:“那除夕来我家吃年饭?”

就喻翰景防他那样,他会看不出来?潭淅勉笑了:“别闹。”

于是又落回现实,回不到从前。

过了一会,喻翰景提了茶叶和果脯出来,两手满满当当,潭淅勉婉拒,喻翰景说:“小栩不是最爱吃葡萄干和西梅?你都拿回去。”

送来的还不及拿走的多,回去交不了差,潭淅勉推拉两轮。

喻呈趁这空当去厨房寻迟迟未出来的宋西婧,看人在水池前站着发怔,窗外一弦月,水还开着,哗哗作响,一低头看到满满一盆的艳红草莓,在激流里滚动。

“妈。”他轻唤一声。宋西婧回了神,眼睛红,然后迟缓地叙述:“以前东凭来,这些要一颗一颗洗的,都是他做。他耐心,洗得干净,也怕我颈椎痛。”

人没了大悲大恸时不算什么,总在这种细枝末节处想起时最冷。喻呈心里难受,把宋西婧推出去:“我来洗。”

等拿着果盘出去,潭淅勉已经站在门边候着,东西没推掉,两手都满。

“吃点?”

“不吃了。”

喻呈只好把草莓放下,将人送出门。

过程里,喻呈盯牢他,还是热切,目光不算清白,但潭淅勉不接,表了谢意大步走下楼去。

一层一层的灯跟着脚步声渐次往下亮,直到最后一盏熄灭。

潭淅勉走在路上,知道有人从楼上窗户往下看,视线如蛛丝般网他,他没回头。猜想大概率是喻呈,小概率是喻翰景,偏偏两个人都问起潭宁栩,再久也待不住。

因为满口是谎言。

那日喻呈给他消息时,他正在宁师大打牙祭,联大食堂太烂,他有时借潭宁栩的饭卡在宁师大吃,而且宁师大有一个很大的室内体育馆,可以顺便和赵逾磊他们约球。

一开始看到喻呈的信息,还觉得奇怪,这人有一阵子没发了,他不知道是人长大了懂得克制,还是已经不喜欢。点开对话框,前面全是自己已读不回。但他还是照例会看一眼,这次一点开,是关于宋东凭的噩耗。

再回拨,没人接。

心脏开始狂跳,连带口干,担心这一家出了什么事,立刻饭也吃不下,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喻翰景。得知要立刻开车赶去安徽,潭淅勉就说要一起,又说自己人就在宁师大,再去问问潭宁栩去不去。

然后他一边往女生宿舍楼下飞奔,一边给潭宁栩打电话,不敢说具体什么事,就让她立刻下来。

晚饭时候进出的女生多,潭淅勉这样长相的站在楼下实在引人注目。两分钟后,潭宁栩睡衣外面套一件薄羽绒就下来了,也没顾得上发型,披头散发的。

“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潭宁栩以为人来还饭卡,着急忙慌得多少有点大病。

潭淅勉把她往人少一点的花坛边拉:“你晚上没课吧?”

“没有啊。”潭宁栩奇怪道。

“好。”潭淅勉说,不看她,心不在焉呓语似的,“一会喻叔叔来接,去一趟安徽。”

潭宁栩眉心蹙得深,把自己裹更紧:“什么意思?为什么去安徽?”

“小舅舅出事了。”

潭宁栩发现每句话都很难懂,她好像只会提疑问句:“什么叫出事了?”

潭淅勉不答,她继续急切地问:“出意外了?受伤了?”

“没了。”潭淅勉这回认真说,再残忍的,心一横也只讲这一次,“说是下水救小孩的时候出意外。没有小舅舅了,潭宁栩。”

“我不信。”潭宁栩第一反应这是什么可怕的玩笑,她甚至还笑了一下,“他不是很会水?”

“会。但这是十二月了,而且说水流很急,他还想救两个人。”

最后一道霞色蜿蜒如血,日暮昏沉,潭宁栩闻不见喧嚷人声,她沉默,试图接受,可紧接着呼吸又急促起来。

“所以,要去安徽?”

“对,现在立刻。”

“那我……”潭宁栩失魂落魄地四顾,无措,“那我回去先换件衣服?”

潭淅勉说:“好,我还在这等你。”

然后他望见潭宁栩缓慢前行的背影,蹒跚不过十步,像难支的独木,众目睽睽之下摔落在地。潭淅勉连忙跑去,发现潭宁栩瘫坐在地上,满脸的眼泪。

她把脸埋进掌心:“我去不了……”

“我不敢认。”

“我没脸去见人……去见宋阿姨……”

“如果不是我……”

伸出去要扶的手下意识退缩,潭淅勉不解:“潭宁栩,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抬头,那是怎样一张悲怆的面孔,她近乎是绝望地哭出声来。

“要不是我和他说,我喜欢他,他也不会逃到安徽去。”潭宁栩断断续续,难以为继,最后的结论却掷地有声。

“是我……害死了他。”

五个月前,七月,填志愿前潭宁栩做了一件大事。

她请宋东凭吃饭,向他郑重说,想报宁师大的社会学专业。

这本也是宋东凭的预料之内,因此赴约时,他心情不错。想着小孩要是需要建议,他就给,倘若不要,分数也是妥妥够的,他就夸夸人,让潭宁栩高高兴兴吃顿饭,毕竟他不是喻翰景、宋西婧,更不是常苒,没把自己当长辈,更没那么多指教要给,现在的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

一推门,冷气足,身上结出水汽,先没看见人,往里走了两步,看到穿白色连衣裙的潭宁栩伸长手臂朝他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今天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坐姿像上课听讲。打开菜单,宋东凭指着问:“这个要不要啊?”

“要。”

“那个呢?”

潭宁栩伸颈来看,摆手:“这个不要。”

“最爱的猪蹄也不吃了?”

“不好啃。”潭宁栩嘟着嘴,“没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宋东凭把视线从菜单上拉回来,投到她脸上,记起她刚刚喝水时的小心,又仔细瞧了一会:“哦,化妆了?”

潭宁栩就笑:“不坏嘛,看出来了。”又说,“今天想做淑女,所以不好啃的都不要。”

宋东凭乐了:“下午约了男生出去玩啊?谈恋爱啦?”

潭宁栩认真看他表情,等了两秒才摇头:“没约别人啊,今天就约了你。”

这时候的她眼神看起来很乖,没来由的诚恳。宋东凭不解,也接不住,低头继续点菜。

最后点了不太贵又方便吃的几道家常菜,宋东凭把餐具给潭宁栩拆了,用热茶烫好。

“我本来就说请不请我吃饭无所谓,你考得好,又不用我帮什么忙。”

“考的社会系嘛,还是得亏你。”潭宁栩低头,手被碗碟的余温烫了一下,指尖又挪开,缓慢搓动。

“我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啊,把你拐到这么穷的专业里来了。”宋东凭扶着眼镜笑,“没准四年以后毕业,你得恨我,当初怎么不劝你。”

“什么专业一毕业就赚钱啊?我也不在乎这个。”

孩子话。

“不在乎就业,在乎什么?还是得在乎点儿。”

潭宁栩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结果服务员的手臂突然隔过来上菜,没说出口。

“木须肉,请慢用。”

打断了。

断了以后好像突然失了力气。潭宁栩用筷子夹木耳,到第二回 才夹起来,放进嘴里也尝不出咸淡,心不在焉。

后来宋东凭大概讲到别的事上去了,比如开学的时候要不要他送,他可以帮她买好被褥,到时候直接铺,省的从家带,俨然是送孩子上大学的长辈。

潭宁栩极度不喜欢这种口吻。她考宁师大,跟他学一样的专业,难道就是方便他为她提行李吗。

“宋东凭。”她脸涨得红,深吸一口气打断他,“我刚刚说我不在乎赚不赚钱,能不能就业。”

“是真的。”

“我是因为你才念这个专业的。”

宋东凭伸筷的动作停住了,但姑且脸上还能挂住笑:“你这样说要吓死我了,你念得好不好,我不负责的啊。”

潭宁栩饭也不吃了:“你可以不负责,但我还是要讲。”

“我拼命学习,考宁师,跟你学一样的专业,就是想你多看见我一些,我念你的课,能再去你那找你聊波伏娃和尼尔波茨曼,可以一起读书,一起看电影……”

宋东凭再笑不出来,打断她:“够了。”

足够了。

他当然能听懂。甚至是恍然大悟,将过往相处的那些他未曾在意的琐碎串联。

“不知道是不是我会错意,潭宁栩。”他严肃起来,“如果是,我先道歉。可如果不是,我比你大十几岁,等你毕业我都35,快40,而且我还是你舅舅。”

“可是宋东凭,我没把你当舅舅。”潭宁栩哭笑不得,“没有血缘的算什么舅舅?你拿这个当挡箭牌?”

宋东凭心里乱糟糟一片,靠回椅背里去寻求支撑,默了几秒,才抬头:“可我把你当外甥女,一直都是。”

潭宁栩感觉自己跟碗里的羹汤一样一点一点凉下去,一口气都出不来。

“你说得对。”半晌她突然再次开口,宋东凭看向她,觉得她跟以往很不一样,不是因为今天穿了裙子化了妆,而是眼神不像以往他认识的那个遇到难事就手足无措的会哭的女孩,这一次分外勇敢。

“你说得对,你比我大,我还很年轻,所以我等得起。”潭宁栩说,“等我上大学,你多看看我,也许有一天,你看我就不是喻呈同学的妹妹,你会看到潭宁栩。”

这跟看不看到没关系。她在这里和他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而他根本不可能跟她去谈这个层面的问题。

他比她大出一轮,是她的长辈,她小时候他抱过她,而她喊他一声小舅舅,等开学,他又是她的老师。

她看不到的,他得去看,她想不到的,得替她去想。

她还有书要念,有同龄人的恋爱要谈,她还有大把时间,何必浪费在他身上。

宋东凭倏然站起身,椅子在身后跌倒,惊得周围人来看。

“潭宁栩。”视野里小姑娘眼睛红,要哭,但他只能狠心,“这些话我当没听过,你以后也别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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