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曾叙白约的地方是淮安路一家私人会所，坐落于一片幽静的庭院之中，院子里种满了月季和翠竹。雨停了，空气里一股花香和泥土的味道。

曾叙白和许平川在包厢里等他们，林纨带祝驰舟走进去，“不好意思来晚了。”

曾叙白招呼他们坐：“没事儿，我们也才到。”

坐在曾叙白旁边的是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陌生面孔，他站起身，笑容和煦地朝林纨伸出手，“早就听闻林总大名，今天终于见着了。”

“你好，是许总吧，叙白也跟我说起过你。”林纨简单地回握了一下，侧身说：“这是我的同事祝驰舟。”

许平川也跟祝驰舟握手，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林纨身上，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晚餐菜式简单而精致，味道比平常去应酬的酒楼要好上许多。

许平川似乎对林纨很感兴趣，吃饭时一直找话题跟林纨聊天，几个人谈论了一会儿宏观经济形势之后，他又看向林纨：“林总，听说你之前投的那家人工智能公司要上市了，你们准备退出了吗？”

“嗯，”林纨说，“目前我们打算退出一部分，但考虑到公司的成长潜力和市场前景，还是会保留大部分股权。”

许平川道：“你真是太厉害了，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独角兽，怎么办到的？”

林纨含着箸尖想了一下，“运气吧。”

许平川笑：“林总太谦虚了。”

“以前你要是问我，我可能会跟你分析很多原因，但我现在回过头来看，还只能说是运气，我自己也很难依靠经验复制这个项目的成功。”

许平川赞同地点点头：“那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很难把握的。”紧接着又问：“你觉得当前的人工智能市场如何？我们现在进去晚了吗？”

祝驰舟把汤盅推到林纨面前：“趁热喝，鱼汤冷了会腥。”

林纨便把筷子搁在筷托上，拿起汤勺准备喝汤，“这个赛道现在确实竞争非常激烈，但我不认为晚是一个问题，关键还是找对切入点。”

许平川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怎么找对切入点？”

“好了好了，”曾叙白跟许平川关系好，不用担心不礼貌，直接打断他，“再问下去这顿饭就吃不完了，赶紧吃了我们打牌去，你要聊工作跟林纨另外约个时间再聊。”

“那自然最好，”许平川笑得风度翩翩，“我们公司这些年一直在深耕传统机械制造业，眼下准备新成立一家公司，专门通过AI技术优化操作流程、降低成本。我正想跟林总好好聊聊。”

林纨听了有些感兴趣，“我不了解机械制造，但AI和传统制造业融合是大势所趋，这个项目前景不错。”

“那正好啊！”许平川高兴道，“我熟悉制造，林总熟悉人工智能投资，我们可以整合资源！”

说起工作，林纨一向很上心：“哪天有时间我们先安排一个会议，详细了解一下你们这方面的业务和计划。”

许平川摸出手机：“那我加你个微信，有些资料我可以先发给你看看。”

林纨“嗯”了声，放下汤勺准备拿手机，祝驰舟从旁边把自己的手机伸过来：“许总加我吧，我是林总的助理，我可以帮你们安排会面的时间，整理资料也是我的工作。”

林纨意外地看了祝驰舟一眼，【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祝驰舟对林纨露出一个爱岗敬业的微笑，林纨盯着他的帅脸想，【难得他这么努力，那就交给他吧，】于是把手又收了回来。

许平川哽住，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助理不懂事，可人家话里又挑不出毛病，只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加了祝驰舟的微信好友。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曾叙白要了一个单独的茶室，没要茶艺师，只点了壶茶。

茶室里面是新中式装修风格，入门一扇精致的山水木雕屏风，屏风背后，空间宽敞明亮。

墙面是温柔的米色调，灯光暖黄柔和，一张红木四方桌摆在茶室正中央。

许平川先在南面的座位上坐下，曾叙白要坐东面，林纨拉住他，说：“叙白跟许总一家，我和驰舟一家，驰舟不会玩儿，我教教他。”

上次在游泳馆，曾叙白就觉得祝驰舟得体又有风度，挺喜欢这个小孩儿，“小祝跟我一家也行，我带他一样的。”

祝驰舟倜傥地挑了下眉：“我跟我们林总，林总说今天是给我做部门业务技能培训。”

曾叙白哈哈大笑地换到许平川对面：“行！那你和你们林总一家！”

要说牌技，林纨和曾叙白不相上下，打了这么多场可以说难分伯仲，这次林纨带一个新手，倒是曾叙白占优势了。

坐下后，林纨先习惯性地把扑克洗了一遍。

柔和的灯光底下，他手指骨节分明、白净修长，指甲整齐干净，洗牌的动作娴熟而优雅，虽然是极其普通的洗牌方法，但那双手却令人看得禁不住呼吸一滞。

“驰舟，”林纨的声音让祝驰舟把视线从那双手上移开，“我先教你规则。”

他们玩儿竞技的打法，出完一圈，就要各自将桌上的牌收走，不能查看场上已经出过什么。

讲完规则和牌型大小，四个人试着玩儿了一把，祝驰舟边打边问，很快就记住了玩儿法。

接下来正式开始。

其实说起来，这还是祝驰舟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牌。他喜动不喜静，没耐心做这种一直坐着的活动，连桌游都很少玩，脑子里基本上没有形成过纸牌游戏的思维。

但他懂规矩，怕听到林纨手上有什么牌，一直忍着没看林纨，只专注在自己手里的牌上。

一圈下来，祝驰舟发现自己跟其他三个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他对牌型不熟悉，只能将手上的牌按顺序排列，至于该怎么打，还完全没有头绪，但其他三个人已经在玩策略了。

打完几把之后，林纨和祝驰舟两个人稍微落后，有好几次都是祝驰舟打错了牌，但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许平川笑起来，意有所指地说：“看来小祝完全不会啊，这样下去今晚你要害你们林总输了。”

打掼蛋讲究一个配合与制衡，跟队友配合、制衡对手。遇到不会玩儿的新手小白当队友，高手也不一定能挽救局面。

“没关系，反正是娱乐。”林纨很放松，也不太在意输赢，他专心在牌局上，丝毫未察觉许平川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但祝驰舟注意到了。

接下来这一把由林纨坐庄，祝驰舟微微抬眼，看到林纨捏着扑克的修长手指。

祝驰舟这才发现，原来林纨摸牌的过程中就完成了理牌顺牌，并且在脑子里迅速算出了所有可能的牌型组合。

【这一局打7，我没有炸，有两个小王和两张7，牌型很散，3、5、9是单张，没有6和Q，要注意这几张牌在谁手上。】

林纨第一个出牌，祝驰舟正在想林纨肯定会出3，然后林纨就出了一张9。

祝驰舟根本不会打牌，小白思维出牌都是从小往大出，因此很惊讶林纨为什么要留3和5两张小牌在手上。

又没有顺子，这两张牌之后怎么走得掉呢？

大家跟着打了两圈，祝驰舟又看林纨一眼。

【驰舟手上Q成炸了，叙白和许平川手上可能有6的炸弹，还有一张大王在叙白手里。】

祝驰舟看着自己手里的四张Q陷入了沉默。

林纨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四个Q，难道他也有读心术？

回忆刚才大家出过的牌，祝驰舟隐约明白了，林纨出9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摸场上的牌型。

好厉害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

又出了两圈牌，林纨已经差不多把牌型分布摸清楚了。

祝驰舟听完，仿佛是拿到参考答案来开卷考试的，他抱歉地看许平川一眼，这一把默默地打了个头游。

第二把林纨拿的牌还不错，到后半段攻势很猛，打到最后手上只剩一对A，该林纨出牌。

林纨的下家许平川手里还有六张牌，但是上家曾叙白只剩一张。

祝驰舟想着林纨肯定会跑，抬眼看过去，听到林纨想，

【驰舟手上剩一张，应该是张小牌，我对A走了他会跑不掉。场上大牌已经出完了，曾叙白明显大不过我，而许平川手里还有炸，有可能是四加二的牌型，不过我认为他有小单张的概率更大。】

祝驰舟这回连参考答案都没听懂，眼睁睁看着林纨拆了对子打出一张单A。

果然让许平川给炸了，这时许平川手里只剩两张牌！

要是剩的是一个对子，他俩就输了！

祝驰舟心提到嗓子眼儿，想林纨你是不是托大了，我一个人死就行了你还陪我，这下我俩都跑不掉了。

但是林纨气定神闲，内心一片祥和。

下一秒，许平川居然真的出了一个单张K！

他手上不是对子，林纨赌对了！

于是林纨再出一张A。

而许平川完全没想到林纨居然是拆了对A打的，此时他手上只剩一个小单张，自然打不过林纨。

因此林纨用最后一张A控场，祝驰舟接风得了个二游。

祝驰舟剩在手里的是一张9，他本来以为自己绝对跑不掉！

这也太刺激了！好惊险！

许平川输了牌，又是意外又是倾慕地看着林纨：“林总这一招太出乎意料了！”

林纨平淡地笑笑，“我只是运气比较好。”

祝驰舟心服口服。该你装！

接着又打了几把，祝驰舟读心的时候就学会了林纨是怎么记牌和判断局势的，后面他不用去听林纨的心声，也能自己判断了。

渐渐的，他意识到并不是因为自己手气好所以经常比林纨先跑掉，而是因为林纨在牺牲自己送他！

有时候林纨为了送他，甚至把自己的顺子和炸都拆了！

祝驰舟越玩越顺手，再加上用读心外挂跟林纨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打乱了对手的节奏。

一整局结束，最后祝驰舟和林纨反败为胜。

曾叙白怀疑地看向祝驰舟：“小祝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儿吗？你刚开始是不是装的，好让我们对你放松警惕？”

祝驰舟知道自己用了读心外挂，没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一下。

坐在祝驰舟对面的林纨，一边洗牌一边笑着说：“什么装的，我们家驰舟本来就很聪明。刚开始不会玩儿罢了，上手了当然比你们厉害。”

那个笑里带着小小的得意，弯弯的眼睛里就像盛满星光。

祝驰舟第一次，在林纨清醒的时候，看到林纨脸上，有这样生动明艳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掼蛋的规则跟跑得快、争上游有些类似，就是谁先把牌走完就算谁赢。

本章出现过的牌型简单解释：炸弹就是四张一样的牌；顺子是五张连续单牌；对子是两张一样的牌。

四加二的牌型是指一个炸弹和一个对子。

头游是指第一个出完牌的人。

接风是指当某个人最后一手牌打出时，其他人都放弃，则下一圈由他的对家获得出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