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窗帘被早起的人拉开一小半，阳光洒进来落在祝驰舟眼皮上，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入眼是乳白的天花板和陌生的顶灯，他侧过脸，看到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褪黑素药瓶和那本《德米安》。
意识逐渐清晰，哦，这是林纨的房间。
转头看向另一侧，床铺空着，林纨已经起了。
祝驰舟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光着，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
他“嗖”地一下又把被子拉到胸口，记忆回笼，想起衣服和裤子都是他自己脱的。
衣服不出意外还在客厅沙发上，裤子他昨晚上床前脱掉扔在了地上……
探头一看，地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他的裤子？
因为喝了酒，他昨晚脑子也不是特别清醒，所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可能是把裤子也脱在外面了。
林纨就是在外面的客厅里，当着他的面，脱光了……
裤子，腿环，袜子，衬衫……
操，不能回想，一想就那啥。
祝驰舟还在害臊，林纨突然推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见他坐着，语调温柔地问：“醒了？”
“嗯，”祝驰舟裹着被子跟林纨四目相对，满脸通红，“醒了。”
林纨站在门口说：“你的衣服我拿去给你洗了，我重新找一套衣服给你穿。”他说完站在门口没动，好像在征求祝驰舟的意见。
“哦，”祝驰舟说，“好，谢谢。”
林纨便走进来，到衣帽间去找衣服。
这时候祝驰舟才发现为什么林纨今天看起来格外温柔，因为林纨戴了一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黑框眼镜。
白色棉质居家服加黑框眼镜，头发才洗过吹干，没有刻意打理，干净而凌乱。就是非常舒适休闲的打扮，给人一种“我今天就呆在家里不打算出门”的感觉，特别温暖、特别柔软、特别纯。
“他抱起来一定很舒服”，祝驰舟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然后赶紧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林者色！
他竟然在林纨的影响下，堕落到看人第一反应抱起来舒不舒服了！
林纨很快从衣帽间出来，递给他一套运动服：“你穿这套应该合身。”
祝驰舟伸手去接，然后突然顿住，警觉地意识到什么，浑身的毛瞬间炸起来，脱口问：“你家为什么会有我能穿的衣服？”
你至少小我两个号！
这是哪个野男人放在你家的？！
林纨“唰”地一下抖开上衣：“这是去年公司统一发的，我搞错尺码了，上衣穿着能遮屁股，裤子穿着拖地，所以我想你穿应该合适。”
左胸口果然印着庚衍资本的LOGO。
【这上衣，我穿的话简直可以下半身光着。】
祝驰舟刚顺下去的毛顿时又炸起来，耳朵烫得不像话：“是、是这样啊。”
林纨温和道：“换好去洗漱，我叫了外卖，洗完吃早餐。”
祝驰舟说：“好。”
林纨放下衣服就走了，还顺便帮祝驰舟带上了门。
衣服的确挺合身，大小长短都刚刚好。上面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跟林纨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卫生间里放了新的牙刷、新的杯子、新的毛巾。祝驰舟洗漱完毕，把自己的东西摆在林纨的旁边，看起来就好像两个人在同居。
客餐厅的窗帘都拉开了，跟上一次他来林纨家的布置一样，冷淡、幽静，十分的古墓派。
但今天有咖啡和食物的香气，给这个色调过于灰暗的空间增加了不少烟火味儿。
祝驰舟走到餐桌旁，看这位连早餐都要叫外卖的人点了些啥。
帕尼尼、蛋挞、云朵吐司、美式。
难怪味道这么熟悉，每天早上上班在电梯里都能闻到，原来是肯德基。
休息日的早晨，祝驰舟产生了一种在加班的错觉。
祝驰舟忍不住怀疑，该不会林纨每天早上都吃这些吧？
这日子也过得太敷衍了。
祝驰舟有心给林纨弄点好吃的，但是想起林纨那空空荡荡的厨房和冰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作罢。
林纨坐在餐桌旁，正用笔记本电脑看资料，手边的咖啡喝掉了一半，吐司拆开包装却一口也没动过。
“加班？”
祝驰舟坐到林纨旁边，脑袋凑过去看林纨的电脑屏幕，是日安新科的投资方案。
“嗯，”林纨把电脑推开，拿起吐司说，“吃早餐吧。”
原来林纨是在等他一起。
两人安静地吃着东西。
吃得有点慢，因为祝驰舟吃完就该走了，没理由周末还要赖在领导家里。
小小一个蛋挞，祝驰舟咬了七口，在想用什么借口把林纨约出去会比较自然。
逛街看电影，好像太暧昧了。
打牌呢，还差两个搭子。
要不去打羽毛球？
祝驰舟喝口咖啡，目光悄悄瞥向林纨，而林纨正好也在看他。
祝驰舟脸一红：“怎么？”
林纨面色平淡地问：“九点半Maxi要发布他们最新款民用机器人RoboPal，你要和我一起看发布会直播吗？”
祝驰舟正在想大早上的约人打球会不会有点傻，脑子没反应过来，“啊？”
“RoboPal是全球第一款集家庭助理、教育伙伴和健康监护于一体的智能机器人，它很有可能会成为整个民用机器人行业的风向标，”林纨用布置工作的语气说，“我觉得这场发布会对我们未来投资相关项目很有启发，值得好好看一看的。”
说完，他移开目光，咬一口吐司，脸颊微微鼓起来，很慢地咀嚼。
【啊啊啊啊，这个借口好烂！】
祝驰舟差点被咖啡呛到，暗暗深呼吸，也用工作的口吻，平静地说，“嗯，的确是很有启发意义，那我们就一起学习一下吧。”
吃过早餐，祝驰舟把垃圾收拾好，林纨泡了两杯红茶。他们两个人就坐在餐桌旁，面对面地……加班。
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林总监分秒必争地工作，继续用笔记本电脑修改日安新科的投资方案，而祝驰舟不好意思坐在这里玩儿手机，只好翻看林纨放在家里的项目资料。
看了十多分钟，祝驰舟手机上进来两条新消息。
严律：触肤治疗师的操作手册发你邮箱了。
严律：祝他早日进入你的灵魂。
祝驰舟忍不住嘴角上扬：谢了兄弟。
严律：也祝你早日进入他的身体。
祝驰舟“啪”地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
林纨抬眼看过来：“？”
“没、没事，”祝驰舟心跳疯狂加速，“我手滑了。”
林纨低头做事没有多想。祝驰舟打开手机邮箱，看到严律给他发了一份四百多MB的PDF文件，有点心虚地不敢点开，摁灭手机，准备回家再下载。
RoboPal的发布会九点半准时开始，林纨打开电视，和祝驰舟一起坐在沙发上观看。
两个人坐得远，客套又生疏地隔了一段距离，昨晚那种亲密就像是只会出现在梦里。
祝驰舟坐的地方正好是他昨晚坐过的，他脑子里全是林纨光溜溜趴在他身上的样子，电视里创始人激情澎湃的演说一点也没能吸引到他。
他时不时地偷看林纨的侧脸，想靠近一点，又觉得冒犯。
因为林纨看得很认真，不仅在看，还在心里整理思路：接触过几家业内公司，有哪些的技术实力和研发方向跟得上市场节奏；有哪些单项能力突出的可能适合战略合作或技术整合；RoboPal的技术亮点和市场策略有哪些值得学习的地方……
总之就是那颗为工作而生的大脑没有一刻能闲着。
祝驰舟捧着林纨给他泡的茶，有点心疼地想，林纨是太关注工作所以才对自己的生活那么敷衍，还是因为不够热爱生活所以才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发布会一个半小时，看完刚好十一点。
祝驰舟放下茶杯，对林纨说：“我穿了你的衣服、吃了你的早餐、看了你的电视，中午请你吃饭好吗？”
林纨转头看向祝驰舟，黑框眼镜后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很浅的笑意：“你周末不用回去陪家人？”
“我爸我妈比我还忙，”祝驰舟说，“我妈新开了个餐厅准备试营业，最近忙得人都见不着，我爸这几天去深圳了，我回家也就一个人呆着。”
“哦，也是。”林纨点点头。
【毕竟是那种家庭。】
【不过还是好羡慕家人都在啊。】
祝驰舟心中一软，提议道：“我们去买点食材回来，我下厨给你做怎么样？”
上次在蓉市，他就着林纨做成生命体征维持餐的半加工食物随便弄了一点，林纨都快馋成小猫了，他主动提出自己下厨做饭，林纨应该会很开心吧。
然而林纨眼睛里的笑意淡了，垂眸说：“算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不方便做。”
“这还不简单，买啊，”祝驰舟怕他嫌麻烦，“我去超市给你把所有东西买齐，你一点不用操心，等着吃就……”
“不用！”林纨飞快打断祝驰舟的话，手掌撑在膝盖上，朝祝驰舟凑近一点，“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出去吃。”
说完就站起来往卧室走，逃避的意味非常明显。
祝驰舟怔了怔，说：“好。”
过几分钟，手机铃声突然在沙发上响，不是自己的。祝驰舟偏头一看，是林纨的手机，来电人曾叙白。
他拿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你电话，曾叙白打的。”
林纨在里面回应：“帮我接，我在穿裤子。”
祝驰舟滑动接听，点开外放，曾叙白喊：“小纨子！”
“我是祝驰舟，小丸子在穿裤子。”
那边沉默两秒钟，“你们在哪儿？”
祝驰舟回答：“在林纨家。”
那边沉默得更久：“你昨晚在林纨家睡的？”
祝驰舟仍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继续坦然回答：“对啊。”
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林纨伸了只手出来把电话拿走。
祝驰舟从门缝中看见林纨上身套了件白色短袖，下身的裤子还没穿好，一只手拎着裤腰。
然后门缝“咔哒”一声合上。
祝驰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盯着卧室门看了两秒钟，带着干了坏事的心虚，默默地走开了。
林纨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抓好发型，眼镜从黑框换成那副金丝半框的，温和柔软的气质瞬间消失一大半，所有的情绪也都收敛起来。
他成熟稳重地往祝驰舟面前一站：“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祝驰舟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站起身，看着重新恢复冷淡的人说：“嗯，好。”
林纨开着他的白色保时捷卡宴载祝驰舟去餐厅。
【不知道驰舟还记得多少，】林纨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想，【但是我……我记得我好像做了很多羞耻的事。】
【救命……真希望祝驰舟全部都不记得了！】
【昨晚实在是喝太多，我真的哭死。】
【不过祝驰舟是个大直男，这种事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祝驰舟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直男？
愣完立刻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林纨去蓉市出差，下了飞机对林纨说的话——我擦，我还真的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