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慕斯的香味在空气里漫开，甜丝丝的，祝驰舟内心却翻滚着苦辣酸。
要不要坦白，什么时候坦白，怎么坦白，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解。
首先，林纨能不能接受自己被听到心声？
祝驰舟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的所思所想被实时直播给另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林纨，他都没有那么容易坦然面对。
更何况林纨是那种谨慎又敏感的性格，平时在生活中习惯了不轻易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外，总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流露。要是林纨知道自己的心声被祝驰舟听了个彻底，恐怕是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搞不好……会直接翻脸？
林纨好不容易向他迈进了一步，愿意这样信任和依赖他，可是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有多牢固？会不会被这件事情击碎？
祝驰舟不敢尝试。
或许等到他们感情再深一点、彼此的信任再牢固一点，他再跟林纨说清楚？
可是，他还要再瞒林纨多久？
祝驰舟盯着桌上被林纨拆下来的蛋糕盒子，内心一团乱麻。
“你在想什么？”林纨的声音把祝驰舟拉回现实。
祝驰舟跟林纨对视一眼，听到林纨在心里说：
【怎么不开心？】
祝驰舟移开视线，假装无事地扭头看向窗外：“我在想，天好像快要下雨了。”
今天是阴天，天空白蒙蒙的，像糊了一层纸，但是天色依然明亮，没有一点要下雨的征兆。
林纨把小叉子含在嘴里，盯着祝驰舟的脸看了一会儿，把祝驰舟的不安看进眼里，但没有多问什么。
吃过蛋糕，林纨跟男生说：“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你要等我一起回家吃晚餐吗？”
祝驰舟心头一动，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林纨，说：“要。”
林纨嘴角扬起很轻的笑意，低头摊开文件，随意道：“对了，家里没有食材了，我们待会儿一起去逛超市吧，买点你喜欢吃的放冰箱里。”
祝驰舟听出来了，林纨在哄他。
“好，”祝驰舟站起身的时候感觉自己有些狼狈，“那你先忙，我也去加会儿班。”
出了林纨办公室，祝驰舟摸出手机往电梯口走去。
他要赶紧想办法补救！！-
马萨诸塞州，剑桥市，当地时间凌晨五点三十分。
严律被电话铃声吵醒。
有五个号码可以在他的睡眠时间段打进来，他爸、他妈、季寻、祝驰舟，还有一个，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头天晚上忙到很晚，现在困得要死，摸到手机闭着眼睛接通，声线懒懒的：“怎么？”
祝驰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律哥，别睡了，快救救我！”
严律眉头一皱，瞌睡瞬间清醒了大半。
祝驰舟对严律的称呼是有层次的。
严律比祝驰舟大两岁，平时没事，祝驰舟都直接叫严律的大名，假如有事请严律帮忙，祝驰舟就会叫老严。
要是闯了什么大祸自己收不了场，需要严律出面帮他摆平他爹妈，祝驰舟就会叫律哥。
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还是祝驰舟高三暑假跑到某个内乱国家去参加同盟军，被雷正庭抓回来关在家里教训。
当时要不是严律拦着，祝驰舟现在已经坐轮椅了。
黑暗中，严律缓缓睁开眼，“你又干什么了？”
祝驰舟用对神父忏悔的语气说：“我干了一件坏事，很坏的事。”
“你又去干涉别国内政了？”
“没有，”祝驰舟停了一会儿，“比那个还严重。”
严律：“哦，在刑法第几章第几条？”
祝驰舟：“刑法里没写。”
“那你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严律闭上眼睛，“挂了。”
“等等！”祝驰舟在那边嚎，“我最好的兄弟是脑电信号专家，这是上天的安排，你一定得救我！”
严律被他嚎得睡意都没了，“怎么？你脑子坏掉了？”
“差不多吧。”祝驰舟说。
严律本科生物医学工程，硕士神经科学，这几年一直在做脑机接口方面的研究，主攻脑电信号分析，这件事找严律算得上专业对口。
祝驰舟把他能听见林纨心声的事对严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严律越听越清醒，最后从床上坐起来：“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找我？”
祝驰舟：“……我怕被你抓去做实验。”
严律：“现在就不怕了？”
祝驰舟顿时心虚：“你不会真这么禽兽吧？”
严律情绪稳定：“你去看过精神科吗？”
“老子精神没问题！”
严律：“那就是你在逗我。”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一个字骗你，我他妈一辈子硬不起来！”
这个毒誓足够严律相信他，严律说：“那你赶快给我滚过来，让我看看你脑子究竟出现了什么神迹。”
祝驰舟根本不关心自己的脑子，只问：“小丸子那里我该怎么办？”
严律平淡的语调中透着兴奋：“你把他也带过来，我能不能得诺贝尔奖就看你俩的了。”
祝驰舟：“？”
祝驰舟：“你有良心吗？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想利用我拿奖，你……”
严律突然打断：“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永远瞒着他。”
祝驰舟顿住：“……你这么没有底线的吗？”
“没有人会接受的，”严律说，“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有一个人会听见自己的心声，他在你面前是全裸的，是透明的。没有隐私、没有个人空间，他任何想法都能随时被你知道，你明白这件事有多恐怖吗？”
严律的话让祝驰舟彻底僵住。
其实他知道，严律说的是对的。
他现在抱着林纨会接纳这件事的侥幸心理，完全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心安一点。
“我他妈……”祝驰舟痛苦纠结，“我他妈不想骗他了。”
“他那个病反正一辈子不会好，他渴你的身体，你能听见他的心声，你俩扯平了。”
“这不一样，”祝驰舟说，“我帮他缓解病症，是我愿意的。可是我能听见他的心声，是他愿意的吗？”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我把这个能力关掉？”
这就是祝驰舟找严律的目的。他想自己先把问题解决了，再去跟林纨负荆请罪。
到时候不管林纨多生气，至少他还有机会把人追回来，而不是让林纨害怕他。
严律沉默片刻：“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你先来我这儿，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虽然没有十分肯定，但严律的说法让祝驰舟心头稍安。
打完电话上楼，祝驰舟看见林纨站在茶水间门口和同事聊天。
这是很少见的场景，林纨从前几乎不会在办公区域跟人闲聊，而且还聊得很开心的样子，甚至露出了笑容。
祝驰舟往那边走，林纨余光瞥见祝驰舟的身影，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端着杯子走了。
刚才跟林纨聊天的同事就跟祝驰舟打招呼，还八卦地多嘴一句：“你发现没有，咱们老大自从这次生病回来，整个人都变开朗多了。”
祝驰舟点头，“发现了。”
小丸子变开朗了，不能让小丸子再忧郁回去。
说是半个小时，但林纨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处理完手上的事。
祝驰舟先到地下车库去等，看到人来了，目光就一直黏在那道单薄的身影上，等到人上了车、坐上副驾驶，又一把将人抱住。
林纨愣了下，“怎么了今天？”
两人之间隔了汽车中控台，这样抱着并不舒服，但祝驰舟不撒手，就在林纨颈窝里蹭了半天。
林纨被抱得仰起头，哄孩子似的在祝驰舟背上轻轻抚，“心情不好么？”
“没有，”外面有车来了，祝驰舟最后又用力抱一下，放开，脸上露出笑来，“就是有点想你。”
林纨看着他，也忍不住笑，
【原来在撒娇啊。】
车开出来遇上饭点，路上稍微有些堵，停下车的时候，祝驰舟右手就松开方向盘去牵林纨的手。
林纨能感觉到祝驰舟仍然不是很开心，但男生不说他也不问。只是祝驰舟牵他的手时，他把自己的指头挤进祝驰舟指间，跟祝驰舟十指交握。
破小孩儿沉不住气的，他肯定会忍不住说出来。
到超市停车场放好车，男生果然开口了。
“小丸子，”祝驰舟转头看着林纨，“我打算下周去美国出差。”
林纨跟他对视，
【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今天不开心吗？】
林纨抓住祝驰舟的手晃了晃，“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还有几天时间，我帮你多录两个冥想引导音哈。”
林纨抿嘴，“好。”
“我两个礼拜就回来。”
林纨乖乖地：“嗯。”
“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林纨听话地：“知道啦。”
“会想我吗？”
“会。”
“有多想？”
林纨看着祝驰舟，忍不住笑起来：“超级想。”
祝驰舟说：“你亲我一下。”
挡风玻璃外天光大亮，地面停车场人来人往。任何一个从车前经过的人，只要转头就能看见车子里面。
林纨那么害羞谨慎，祝驰舟知道自己会被拒绝，只是想过过嘴瘾。
但林纨解开安全带，伸手捧着祝驰舟的脸，身体凑过来，很轻地吻在了祝驰舟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