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东州的夏天格外炎热。
校园里的白荆木到了最郁郁葱葱的季节,宁颂参加了射击集训,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射击馆里度过。
他的射击突飞猛进,周教练已经开始带着他刷一些小型比赛了,他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在他们校队里成绩已经牢牢盘踞第一的位置。
射击上的成绩给了宁颂很大安慰,叫他忘记了感情上的烦恼。
他过的非常充实。
他果然还是适合一心一意搞事业!
四月底的时候他迎来一场大型考试,除了语文成绩差一点,他其他科都很强,就连英语都很强,最强的是理科成绩,一骑绝尘,最后总成绩在全校排第三,震惊了很多人。
靠着这逆天成绩,他成功晋级红铭牌,五月份出成绩,五月末的时候,就在乔侨和范多多他们的帮助下搬了宿舍。
新宿舍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他的新室友是乔侨和范多多。
一切都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感觉。
不过宁颂也有点小烦恼。
不知道是因为长开了还是什么缘故,宁颂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他自己都能意识到的好看,其他人眼里自然看的更清楚。
半个月时间,他就收到了两封情书了。
所以他配了个黑框眼镜,就连头发都一个多月没理了,任由它自由生长。
太多的桃花不是什么好事,他深谙这个道理。
好在暑假快来了。
沈令思要毕业了,周末请学生会所有人一起吃饭,他作为学生会的成员,自然也要去。
他和沈令思的相处意外的还行,只有告白后开始那两天有点尴尬,沈令思照常给他安排工作,一周以后他们就恢复成以前的相处模式了。
只是很少再单独相处,偶尔一起吃饭,也都是和其他人一起。
高三的学长们都要毕业了,宁颂和其他人一样都有点离别的伤感,最后还喝了点酒。
只喝了一杯,沈令思就不让他喝了,给他倒了果汁,然后就去其他桌了。
宁颂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随着沈令思的背影。
沈令思看起来更成熟了,更像刘老师了。
如果沈令思不喜欢他,该有多好啊。
那样他应该可以和沈令思做一辈子的关系很好的学长和学弟,即便以后工作了还能时不时聚会那种。
沈令思人缘很好,大家都抢着和他敬酒,沈令思酒量那么好的人,最后也满脸通红地坐在座椅上。
沈令思很罕见地总是盯着他看,然后发呆。
宁颂出去上厕所,顺便拿了瓶饮料出来,在餐厅门口喝了两口。
他还是有点阴影,怕沈令思喝多了酒突然说什么。
“学长。”
他回头一看,是文娱部的赵传。
“怎么出来了?”他笑着问。
赵传是高一的学弟,他们是因为春日会认识的,因为都算是新来的,彼此关系还不错。
赵传也喝了点酒,他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有点憨厚,笑起来还有点腼腆,此刻支支吾吾的,脸色忽然变的更红。
宁颂忽然听到背后哂笑一声,他回头一看,就看见盛焱噙着烟在看他。
“这小子要跟你告白呢,看不出来?”
赵传一听,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没……没有。”
他看着盛焱,红着脸很慌张地回餐厅里去了。
宁颂愣了一下,有点窘,但还是主动跟盛焱打了个招呼:“焱哥。”
盛焱见他看着自己,就将手里的烟丢了,用脚一碾,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倨傲。
盛焱头发染回了黑色,看起来有些陌生,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变了。
“我也在这吃饭。”盛焱说。
宁颂问:“和元哥么?”
盛焱“嗯”了一声。
黎青元刚买了烟从旁边的超市出来,看到宁颂也愣了一下。
宁颂主动叫他:“元哥。”
黎青元觉得这声“元哥”甚至于有点久远。
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看他们彼此两个班紧挨着,这段时间真的还很少见到,就连在餐厅吃饭都很少见到,因为盛焱现在基本都是在美食街这边吃,很少去食堂了。
他懂盛焱避着宁颂走的心理,毕竟告白了还能继续做朋友的那才是极少数。盛焱是真的很喜欢宁颂,因为真的喜欢,所以做不成朋友。他对宁颂的感觉还好,觉得宁颂会拒绝盛焱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另外那个追求者各方面来说也不比盛焱差。
只是听盛焱说,宁颂当初拒绝他,很诚恳,说是更喜欢濮喻一点。但看样子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肯定有盛焱的原因。黎青元觉得宁颂能做到这份上,也够意思了。
不然要盛焱看着他们谈恋爱,盛焱估计得转学,他心眼才没那么大。
他和宁颂聊了两句,听见餐厅里头有人叫宁颂,便问说:“在聚会?”
“嗯,学长他们要毕业了,大家一起吃个饭。”宁颂说,“那我先进去了。”
黎青元笑:“好。”
他看着宁颂进去,回头见盛焱还在呆呆地看着宁颂,刚才那点酷劲儿全没有了,一脸的失落,于是说:“别看了,走吧。”
盛焱又抽了一根烟点上。黎青元说:“他变化还挺大的,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话真叫人伤感,有种人间已百年的感觉。宁颂的确变化很大,高了一点,戴了个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古板,没有了从前的灵动,叫他心里很不好受。
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宁颂今天也很不好受。
他躲过了沈令思,没躲过赵传。回去的路上,赵传还真给他表白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这一个月第三个跟他告白的人了!
他怀疑自己打扮的不够土。
他以前看电视,觉得那些女主角扮丑的时候都很不敬业,因为台词上反复说是丑八怪,但一眼看得出是个美人,现在他算明白了,真的好看的人,除非用特效化妆,不然怎么倒腾都是好看的。
但他也只能这样了,他总不能装龅牙扮白痴。
时间还早,今天聚会耽误了他的学习进度,他准备回教室学会习。
进班级才发现濮喻也在。
宁颂来到座位上,刚坐下就看到他那摞书上夹了个蓝色的信封。
宁颂也没看,将蓝色情书往桌屉里一塞,开始看书。
忽然听到一点动静,扭头一看,果然看到濮喻背着包走了。
第二天周五,是会长宣传周的最后一天,他到了学生会办公室,就看到濮喻他们在开会。
濮喻在竞选学生会职位,会经常往学生会来,他们学生会的竞选非常“政治”,需要组建自己的竞选班子,然后在宣传期互相竞争。濮喻并没有把他招入他们的竞选团体,但他需要经常和濮喻他们的班子打交道,因为他依旧负责会长助理的工作,而这份工作在随着沈令思逐渐卸任以后变得更加繁重。
他见到了一个全新的濮喻,严肃的,话少但是很有领导力,决断很快,做事雷厉风行,而且他在他的团体里很有权威,几乎没人敢挑战他,像另外一个竞选班子,就是本来会长大热人选,高二的黄思宇,他就不是一家独大,他那个班子里都是学生会骨干,看起来反而不如濮喻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团结……当然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其实大家私下里聊天,都觉得黄思宇根本不是濮喻的对手。
濮喻算天降神兵,凡人奈何不了。人生就是这样不平等,濮喻算六边形战士,只有他想不想要,没有他能不能。
他有时候会去他们的竞选办公室,濮喻坐在一堆文件之中抬头看他,袖口卷起,衬衫松垮,神情略有些疲惫,这样文质彬彬又强势的濮喻,他以往没有见过。
他觉得濮喻在把他在沈令思身上看到的一些让他敬慕的特质也抢了过来。
成熟的,有领导力的,繁忙的。
对濮喻要竞选学生会长这件事,沈令思最震惊。
他当初把宁颂勾引到学生会,本来是为了自己近水楼台,没想到楼台建好了,自己没得到,反倒叫濮喻爬上去了。
临毕业了给他来这一套,叫他如何不郁闷!
黄思宇跟着他干这么久,他当然是支持黄思宇的,因为还没离校,他一直在黄思宇的团队里充当智囊团,因为有了他的支持,两大团体倒是也竞争的非常热闹。
新的学生会主席要在九月份开学之前确定,六月份宣传就开始搞起来了。他们学校热衷于培养学生这方面的权利意识,宣传搞的非常热闹。下周就是选举日,一人一票,宁颂也领了他的选举票。
他将选举票放到口袋里,准备下班,濮喻忽然跟上来。
宁颂很意外,因为濮喻躲他躲的很凶,除了正常上课时间,其他时间从来不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他推了下鼻梁上过于大的眼镜,问濮喻:“有事?”
没事濮喻应该不会主动找他。
濮喻说:“有。”
他看向宁颂,说:“选举票填我的名字,我要收藏。”
宁颂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快起来,他觉得现在的濮喻看起来有点强势和成熟,他头发理的很短,露着锐长的眉毛。
宁颂“哦”了一声:“本来就要选你。”
濮喻问了一句很古怪的话:“你眼镜不合适?”
“嗯?”
濮喻说:“鼻子都压红了。”
宁颂就笑了一下,说:“眼镜有点沉。”
他眼镜配的很大,镜框很厚,戴起来其实没有那么方便。
他这样一笑,濮喻仿佛被刺到了一样,飞速地收了眼神,走了。
他长高了,濮喻也长高了不少,两条大长腿,走快了他还是跟不上。
他看着濮喻走远。
周末学校外头都是车,他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盛焱和黎青元,盛焱虽然染回了黑头发,但是穿衣风格依旧很鲜明,墨蓝色的T恤,在黑白灰为主的男生里独树一帜。
他在校门口叫车不好叫,一般都会走个一公里,在旁边的路口打车。
盛夏的夕阳金黄,宁颂背着包,走出人群以后,他就将眼镜摘掉了,揉了揉发红的鼻梁,摸到两个小小的凹陷。
黎青元在人群里喊:“阿焱,走了。”
盛焱提着包站在夕阳里,蹙眉看着瘦高的宁颂,还有坐到车里一直没走,如今坐车缓缓跟在宁颂身后的濮喻。
濮喻换了一辆很不起眼的奥迪。
濮喻要竞选学生会会长,盛焱也知道这件事。
宁颂没有和濮喻在一起,他当然知道其中有自己的原因,但他没有大方到去跟宁颂说,你们在一起吧,不用顾及我。
不过他开始经常暗戳戳拿自己和濮喻比,想他输在哪里。
最后他得出一个很令他沮丧的结论,他想,他应该也没有输给濮喻太多,只不过他和濮喻截然不同两个类型,而宁颂更喜欢濮喻那个类型而已。
而这是他无法改变的。
听说伟大的爱都是看着对方幸福就好,自己怎么样不重要。
他想他可能还是不够无私,因为他看见还是很气。
他沉着脸上车,有点嫉妒也有点羡慕说:“黏人精一点都没变。”
濮喻坐在车里,嘱咐新司机开慢点,一直到看到宁颂上了车,这才让司机跟上去。
最近听说秦异从国外回来了,他不放心。
看着宁颂是去他家的方向,濮喻心情愉悦了很多。
濮喻当然没有死心。
对他来说,眼下的处境其实比之前还要好,以前要时刻担心沈令思,担心盛焱,他能接受宁颂不喜欢自己,不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如果宁颂被别人抢走了,他能嫉妒死。
现在好了,他很放心。
因为他知道宁颂肯定不会背着他跟别人谈恋爱了,宁颂这样的人,他算是摸透了,他心软的很,他肯定对自己很愧疚。
其实这件事上宁颂一点错都没有,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濮喻卑鄙地想要他留着这份愧疚,因为他觉得宁颂其实比以前更关心他。
他也不急,反正就最后一年多了,高中毕业以后,盛焱也不知道会去哪儿,反正是不可能再在一个学校了。至于他,他有天生优势,宁颂爸妈都在他们家,跑不了。
他特意让司机在家附近绕了一圈,等他回到家,宁颂正在陪濮英在院子里踢球。
他从院子里穿过去,很享受宁颂注视他的目光。
等他上了楼,站在落地窗前往院子里看。如今是盛夏天气了,濮家大宅的庭院里绿树葱郁,繁花似锦,连傍晚的风都带着盛夏的香气。宁颂没戴眼镜,掐着腰笑着看濮英,在沉沉的暮色里漂亮的近乎艳丽。
濮喻的情书有了新素材。
他桌子上有粉色的蓝色的不同的信封,还有花色完全不同的信纸。
他盘腿坐下来,开始写新的。
他想他已经这么懂事了,这样做也是可以原谅的吧。他总要给他过于浓烈的爱欲找一个发泄出口。
谁叫宁颂不看这些情书。
他的情书其实写的很文雅,像日记本,也像汇报,今天他又做了什么事,看到什么的时候想到了他之类的,偶尔做梦梦到他,也会告诉他,但即便做的梦很过分,他写在情书里的时候,也会很克制。因为会幻想早晚有一天会被宁颂看到,他不想表露的太油腻,还是多少会克制美化一点自己的感情。
当然偶尔也会很委屈,不甘心,会说,“写这么多情书你也比不上一张独家唱片吧,毕竟唱的比说的好听”之类的。
宁颂陪濮英踢了会球,天色渐黑,要吃饭了,他才回到他的房间里来。
二楼一片静谧。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在洗澡之前,先看了一下今天在办公桌上收到的情书。
情书有淡淡的薄荷香气,这种专人定制的香水味很独特,很淡,但留香持久,他就只在濮喻身上闻到过。
他没有见过有人把情书写成这样,但很符合濮喻的个性,看他的文字,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看完以后,宁颂去洗澡,洗完澡将头发捋起来,露出整张脸,他的下巴圆润了好多,唇色非常红,乔侨经常怀疑他涂了什么,他的双眼皮比原来更明显,因为年轻,眼睛亮晶晶的,他现在最不好看的估计就是发型了,头发略有点长,又不是那种精心养护的长,看起来就有点土,如今头发捋起来,日渐艳丽的五官有一种热气熏腾的红。他往后退,匀称的胸膛,薄薄的轮廓线条,四月的樱,果鲜红,腰窄而薄,他觉得确实算漂亮,但不至于像濮喻在情书里夸的那样。
他感觉自己要沉迷进这样的爱恋里去了,每次看到濮喻,心都会颤抖。
从没有想到拒绝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原来会变成这样,叫他迷失茫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