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眠舟依然坐在客厅里码字。
孟醒时基本没见过颜眠舟有非必要的娱乐, 闲暇的功夫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码字。
活该人家能火。
孟醒时的心态已经完全放平，趁颜眠舟伸手端茶的功夫趁机道：“晚上出去吃怎么样？我请你。”
颜眠舟抬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次是为了感谢什么？”
“不是感谢。”孟醒时清了清嗓子, “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涉及咱们两个家庭的关系。”
颜眠舟端详他片刻, 表情忽然柔和不少, 唇角弯起：“好。”
孟醒时还以为颜眠舟会问一问, 结果对方什么都不问倒让他愣了愣：“那我先去订位置。”
颜眠舟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道：“现在去订一套衣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孟醒时反倒吓了一跳：“也不用这么正式吧？”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也要拿出十分的郑重。”颜眠舟点开手机, 滑动了片刻，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不过先不着急, 真正正式的场合还在后面。”
孟醒时约莫颜眠舟已经猜出他想谈什么，内心松了口气：颜眠舟这样表现，是不是说明他不反对？
这么一想, 孟醒时也骤然轻松了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满足沈钥蓝和裴火的仪式感，孟醒时感觉他们现在在客厅里谈妥就行了。
不过能出去吃顿好的也不错，沈银砂提过这家餐厅的菜品质量都相当上乘, 孟醒时不由得流露出了两三分期待。
……
晚上七点，两个人一起坐到了餐厅中。
这间餐厅装潢优雅低调，角落还有人弹钢琴，琴音舒缓，灯光柔和, 不过分明亮的环境让餐桌对面的人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
来餐厅的客人基本都成双成对, 孟醒时和颜眠舟两个大男人一起来，收获了不少暗中视线。
孟醒时点完餐, 抬头看到颜眠舟含笑的英俊脸庞，没来由地内心有些紧张。
颜眠舟没有特意去订衣服, 但穿得依然十分正式，这样炎热的天气穿着白衬衣，甚至还打上了领带。难得穿正装的颜眠舟身上那股贵气更转变成上位者的矜持，显得颇有些高不可攀。
孟醒时注意到几个服务员路过时都有偷偷看颜眠舟，甚至还包括两个男服务员。
也不能怪他们。孟醒时自己都觉得今天颜眠舟打扮得相当惹眼——他颜值本就高，出门之后还去做了头发，要是在胸口别一朵蓝玫瑰，就是标准的贵公子。
颜眠舟能这么重视沈钥蓝和裴火的事情，孟醒时同样很高兴。
他斟酌了一下，打算开口：
“我……”
“我……”
没想到颜眠舟同时开口，孟醒时一愣，随后与颜眠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颜眠舟弯了弯唇：“你先说。”
孟醒时止住笑，清了清嗓子，把提前在内心打好腹稿的话语说了出来：“这次约你出来，主要就是想和你谈谈蓝蓝和裴火的事情。”
颜眠舟的表情微顿。
孟醒时不知为何有点紧张，一口气说了下去，“蓝蓝与裴火知根知底，两个人关系又极好，私底下我瞧他们彼此也有意，便想着我们两家可以结为亲家。蓝蓝和裴火本身不是普通人，性别什么的也不是大问题。眠舟，你觉得如何？”
颜眠舟静默了好久，表情渐渐沉凝了下来，从一开始的期待逐渐过渡成低落。
孟醒时鲜少见颜眠舟有这样明显的情绪，不由得愣了愣，心顿时提了起来：难道他有所误会，颜眠舟并不赞同？
过了片刻，颜眠舟才轻叹一声：“醒醒，你特意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谈这件事？”
孟醒时拿不准颜眠舟什么意思，惴惴不安地问：“嗯……怎么了？”
颜眠舟再度叹口气，随后抬起眼眸，微微笑道：“我没什么意见。裴火如果想和蓝蓝在一起，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作为长辈我只有祝福。”
孟醒时松了口气，自觉完成了沈钥蓝的请求。但他看颜眠舟的眸光重新垂了下去，不由得再次心里一紧。
他有点看不得颜眠舟露出这样的表情，努力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忽然灵光一闪：颜眠舟不是反对裴火和沈钥蓝的事情，是预测错了他要谈的事情？
孟醒时小心翼翼地问：“眠舟，你刚才以为我要说什么？”
颜眠舟目光向旁边侧了侧，答非所问地道：“这是一间情侣餐厅。”
孟醒时一怔。
的确，其他餐桌上的客人基本都是一男一女，彼此之间充盈着黏黏糊糊的气氛，难怪从他们刚进门就感觉有无形的视线。
不过就算情侣餐厅也不影响他们谈正事——
孟醒时骤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整个人宛如齿轮被卡住一般凝固，呆愣愣地看向了颜眠舟。
他很想替颜眠舟找些借口，来证明对方仅仅只是领悟错了今天的主题，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意思，但颜眠舟前面明显的失落与此刻脸上若有若无的自嘲，都很直白地将结果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颜眠舟误以为他今天要表白。
——颜眠舟很期待他的表白。
——颜眠舟特意做了头发、换了正装来等待他的告白。
想到这里，孟醒时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
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看向了颜眠舟。
颜眠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睫毛微微垂下，低声道：“没关系，是我误会而已。”
这下没跑了。
孟醒时感觉内心骤然升腾起焦虑感，许多话涌到了唇边，想和颜眠舟解释，但又不知道解释什么。这能解释什么呢？
——颜眠舟喜欢他。
孟醒时脑内再次闪过了这句话。
这个可能——不，这个事实让他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和颜眠舟认识这么久以来相处得非常好，但从来都没想过颜眠舟会喜欢他。过去颜眠舟没有任何同性恋的表现，他以为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即便颜眠舟偶尔有些令人感觉很沉重的特征，也让他以为是对方对他的作品太过热爱导致的。。
孟醒时的朋友不多，而颜眠舟是其中格外重视的好朋友。
他不想失去颜眠舟。
他愣愣地看着颜眠舟，锈住的脑回路开始告诉运转。
没有人教过孟醒时“朋友向你表白时应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这种事只会有两个结果：
接受——从此从朋友转变成情侣；
拒绝——从此关系变得尴尬疏远。
想着想着，孟醒时开始有些沮丧：设身处地的想，他怎么能强求颜眠舟依然强行压着自己的渴求，在他身边扮演一个贴心的好朋友？
对颜眠舟最好的回馈就是明确地拒绝。
就在孟醒时一边强忍着内心的失落一边抬起头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颜眠舟道：“为什么看起来你比我还要难过？”
我难过吗？孟醒时一怔。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稍微咬了咬嘴唇，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一点：“眠舟，很抱歉我现在才知道，但是……”
颜眠舟凝视着他，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在难过什么？”
孟醒时张了张嘴，习惯性地对颜眠舟如实相告：“我舍不得失去你这个朋友。”
颜眠舟深褐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落在孟醒时身上，语速柔和中带着些许怅然：“但你还是打算拒绝我？”
孟醒时抿了抿唇，点点头。
颜眠舟静静看了他片刻，冷不丁开口道：“为什么？”
孟醒时一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打算拒绝我？”
孟醒时下意识道：“不拒绝难道要接受吗？”
“为什么不能接受？”颜眠舟稍微前倾身体，让自己的视线与孟醒时的视线相交，“醒醒，如果你是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我们不合适、或者你主观上不喜欢我、或者是别的理由哪怕是性取向不对而选择拒绝，我都可以接受。但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像是你根本完全没有考虑接受我、甚至是给我一个机会。”
孟醒时呆呆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接受我在一开始就不在你的考虑中。”说到这里，颜眠舟语调又放缓了些，“醒醒，我想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但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柔和，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孟醒时的肩膀，不让他躲开对视。
“……什么意思？”孟醒时不太习惯这么强硬的颜眠舟，结结巴巴地道，“谁都没有问题，只是……”
颜眠舟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是因为是我，所以你不考虑接受，还是说无论是谁向你表白，你都不考虑接受？”
孟醒时只觉得后一种可能匪夷所思：“我又不是不想谈恋爱，怎么会完全不考虑。”
颜眠舟的目光在一瞬间柔和下来：“那你现在考虑一下我。”
孟醒时一呆，感觉自己的逻辑有点混乱：“怎么考虑？”
颜眠舟问：“和我在一起愉快吗？”
孟醒时无法违心否定，点了点头。
“我们的三观、我们的共同话题是一致的吗？能支撑我们渡过漫长的岁月吗？”
孟醒时同样无法否认。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孟醒时都没法给出否定的回答。
颜眠舟并没有流露出笑意，依然郑重地盯着孟醒时：“你讨厌我吗？”
孟醒时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不。”
颜眠舟颔首，最后问：“那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孟醒时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
孟醒时抿紧了嘴唇，隔了好久才回答：“如果我们仅仅只是朋友，即便有短时间的疏远，也可能会重归于好；但如果我们变成了情侣，一旦分手，就再也不可能和平相处了。”
颜眠舟静静听完，松开按住孟醒时肩膀的手，慢慢问道：“为什么你会以分手作为我们关系假设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