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 孟醒时的动作稍微凝固，目光也偏向了一侧，什么都没有说。
颜眠舟深深地注视着他, 忽然换了个话题：“醒醒, 你早期的文的结局, 大多数都是以BE或者不完全的HE收尾。”
孟醒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跃度这么大, 呆愣了一下：“就是那段时间有点中二……”
颜眠舟摇摇头：“不，我看过你所有的小说, 分析过一切你坑掉或者烂尾的文的剧情走向，它们并不是中二病式的生硬转折, 而是从一开始就层层铺垫, 让最后的结局无论是否能被人接受，在逻辑上都挑不出问题——哪怕是《弑神之路》也一样。”
孟醒时不明白颜眠舟想说什么：“这和我们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颜眠舟凝视着他，声音放缓：“醒醒, 我觉得你可能在潜意识中有这样一条认知：一个故事并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孟醒时茫然地看着他，本能地想要否认，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否认。
颜眠舟继续说道, “或许你主观并不这么觉得，但这一点体现在你的感情观与写作上——写作是在抒发自己，你笔下的世界、笔下的人物会忠实地反应你内心的情感，无论是好还是坏。”
孟醒时抿紧了嘴唇。
没有人喜欢被剖析自己的内心，他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对面是颜眠舟, 而且话题跳转得太奇怪, 孟醒时还处于疑惑中。
他最终开口道：“眠舟，你是觉得我下意识觉得我们的结局一定是坏的, 所以才拒绝你的吗？”
颜眠舟轻轻歪头：“不是吗？”
孟醒时心里有点堵得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慌乱, 脱口而出道：“就算这样，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些懊恼地闭紧嘴巴。
他并不想对颜眠舟说出很刺耳的话，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颜眠舟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温和地凝视着孟醒时的眼睛：“我不是想要你改变——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两三句话而改变。”
孟醒时一怔。
“你潜意识中的悲观或许有很多原因，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人向你证明过。”颜眠舟对孟醒时伸出手，漂亮的眼眸中盛放着不加掩饰的野心与信心，“醒醒，我说这些不是想你现在就接受我，而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证明HE不止存在于虚构的小说中，也存在于现实的世界里。”
说到这里，颜眠舟顿了顿，忽然展颜一笑，“当然，很明显现在虚构的小说和现实的世界的界限并不明显。”
因为他们身边已经有很多虚构的小说变成的大活人。
孟醒时因为颜眠舟最后一句话稍微触动了一下。
他抬眸与颜眠舟对视，隔了许久才道：“可眠舟，我们未必能够满足彼此对另一半的幻想。”
最开始情深意浓，总会忽略对方身上的缺点。等到激情退却，还能容忍彼此的不足吗？
“在一起”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可“长久在一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有的并不只是欢笑与幸福，还有更多的磋磨与烦恼。
与其做情侣最后两看生厌，还不如一开始就停留在朋友的位置，纵然偶尔有不痛快，也能因为距离轻易消弭。
颜眠舟稍微挑了挑眉：“到底符不符合，我们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不必现在就答应我，慢慢想也可以，我不着急。”
他凝视着孟醒时，眼眸里的情感纯净，仿佛孟醒时拒绝的下一秒就会全部转为失落。
孟醒时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这一餐孟醒时主动买了单。
颜眠舟心知孟醒时会不自觉地去维持他认为的“人情”，没有拒绝，连孟醒时表示自己要一个人静静都答应下来，目送着孟醒时上了出租车。
孟醒时离开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才慢慢收起来，仰头看了眼夜空，之前那些或失落、或炽烈的情感全部散去，只剩下沉静。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这一次不能让孟醒时打开心扉，那依据他对孟醒时的了解，之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醒醒虽然看上去很随和、怎样都可以，那是因为把他放进了“自己人”的圈子里。而很奇妙的是，倘若醒醒真的远离他，原因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或者轻视他，而是因为重视他。
颜眠舟不由得想起刚才孟醒时脸上的表情。
明明差一点被拒绝的是他，可孟醒时的表情却格外的难过，像是要被抛弃了一般。
他太清楚两个人分崩离析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比起一地鸡毛，他宁愿主动撤离。
颜眠舟深知这一点，因此更明白即便孟醒时今天答应他的表白，也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证明他想证明的事情，需要更久的时间。
……
孟醒时随便找了个公园下车，坐在长椅上盯着面前的人工湖发呆。
天气依然很热，不过湖畔的风吹得很舒服，不少附近的居民都在附近散步。
孟醒时发呆了好久，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现在还是不明白，今天仅仅只是来跟颜眠舟谈谈沈钥蓝和裴火的事，怎么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最后同意了颜眠舟的提议！
颜眠舟没有逼迫他，反而让他更加纠结。
按照孟醒时最初的想法，立刻拒绝就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但颜眠舟都说到这里了，他都点头了，回去之后告诉颜眠舟“对不起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你”，就像是在耍人了。
难道……真的要接受颜眠舟的表白？
孟醒时目光放空，继续怔怔地望着湖面。
他无法想象和颜眠舟的关系产生转变之后如何相处，更不敢想象这种关系破裂之后他们还能如何自处。
时间已经渐晚，但孟醒时不想回去——确切地说，是不敢回去。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身边忽然坐了个人。
孟醒时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随后愣住。
洁白的短发、鲜红的双眸在夜晚同样显得熠熠生辉——是希洛。
孟醒时左右看了看，没看到TAGL的其他人，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希洛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不怕我了？”
孟醒时像是才反应过来现在两个人在独处，感受着希洛的冷意有点胆怯，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我以为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
希洛顿时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在你更新完最后结局之前想都别想。”
孟醒时顿时笑了一声。
希洛当做没听见，淡淡地问：“你明天要回去了？”
孟醒时点点头：“明晚的票，已经定好了。”
希洛目光转向了平静的湖面，默然片刻，才道：“接下来TAGL的日程很忙，你不用担心我会袭击你了。”
“记得劳逸结合。”孟醒时想了想，“我回头会送些吃的给你。”
希洛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但没有开口拒绝。
两个人再次无言了下来。
希洛忽然问：“你碰到了什么事？”
“啊？”
希洛别开脸：“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不至于吧？孟醒时揉了揉自己的脸，干笑了一声：“没啥，就是有点烦心事。”
“和那个颜眠舟有关系？”
孟醒时一顿：“啊，嗯。”
希洛扫了他一眼：“你应该还没忘记，他可能是颜玄吧？”
孟醒时微妙地停了停，心虚地道：“没有。”
至少今天他真没想起来。
希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嫌弃地扫了他一眼：“被情感拘束的人类。”
孟醒时很想反驳一句“你也是”，但还是谨慎地没有说出口。倒是希洛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冰冰地道，“我也一样。”
他还没搞懂希洛这话的意思，就听到希洛继续道，“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还是劝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有想做的立刻做，别拖到最后无可挽回了再后悔。”
孟醒时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得到希洛的建议，惊讶片刻才失笑道：“谢谢。”
希洛再次转过头，轻哼一声。
又过了片刻，希洛忽然伸出手，一团东西落入了孟醒时怀里。
孟醒时拿起一看，是一团红白的绒球，像红眼睛的白兔子，手感轻柔丝滑，有点像人的头发。
希洛淡淡地道：“将它蘸葡萄酒在他背上擦一遍，就可以把诅咒引到上面，之后烧掉即可。”
孟醒时有些惊喜：“你知道怎么解除诅咒了？”
希洛嗤笑了一声：“现在诅咒只停留在表面，自然容易。”
见孟醒时脸上只有喜悦，希洛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道，“若他就是颜玄，没了诅咒之后，他就完全摆脱了束缚，要是他别有目的……你考虑清楚要不要给他解除。”
孟醒时仔细想了想，琢磨出希洛的意思，反而松了口气：“他要是真的别有目的，那反而简单了。”
至少他不用操心要不要拒绝颜眠舟的感情。
希洛见他有了打算，没有再多说，站起身准备离开。
孟醒时握着那只小小的白兔，福至心灵：“你是特意来找我的？谢谢了，希洛！”
希洛背对他挥挥手，加快脚步离开。
孟醒时想起希洛的建议，稍微吐了口气。
连以为不可能改变的希洛都改变了，他怎么能比他的孩子们还要停滞不前？
……
希洛走过一道门，忽然站定了脚步。
他眸光微沉，不自觉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不用这么防备，我不是你的敌人。”
希洛冷冰冰地道：“那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他鲜红的瞳孔中闪烁着金光，但始终没能看到对方在哪里。
“一些别的原因。”那个声音很坦然，“我是来履行我们的约定，顺便送你点礼物。”
希洛只觉得自己肩膀被什么人轻轻拍了一下，随后一直根植在他体内的、来自宁开颜的菌子尽数枯萎，彻底消失不见。
按照最近的发展，希洛有把握孟醒时回去之后会主动帮他解除菌子的束缚，但没想到会被另外的人解除。
希洛警惕心更甚，揉了揉手腕。
“你做得很好。”那个声音道，“这是你的报酬。最好等他更新完结局再融合。”
一团浅金色的光自虚空中浮现，落入希洛掌心。
希洛默然，片刻之后眯起眼睛：“你的诚意倒是十足”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那当然，毕竟我可是你们的大哥，关照一下弟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