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时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悠悠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孟醒时有些茫然地抬头，环顾了周围一圈。
他似乎在一间小仓库，堆满了木头、钉子之类的杂物, 窗户洞开能看到外面的倾盆大雨。乌云密布导致这个小仓库一片昏暗, 只有头顶挂着的白炽灯提供了亮度。
屋顶滴答滴答地落下雨滴, 在地上汇聚成几滩积水。
孟醒时回想了片刻, 才想起自己打开门看到越宁之后就晕过去了。
自己这是……被绑架了？
孟醒时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不是惊恐而是疑惑。
当时希洛就在他身后来着，越宁一个普通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希洛更厉害——除非希洛跟他是同伙。
孟醒时脑内闪过了越宁来拜访之前希洛说的话。
他眼前忽然出现了希洛半透明的影子——确切的说, 不是他眼前，而是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上。
希洛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消失不见。
一阵脚步声传来。
孟醒时虽然还没太搞懂发生了什么, 但大致有了猜测，做了个深呼吸，等人进门。
越宁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拎着两个看上去像是外卖的塑料袋从门口走了进来。
见孟醒时醒了，越宁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孟老师醒了？刚好晚餐也准备好了。虽然突然下雨，不过应该没有淋湿。”
他拆开袋子, 从里面拿出一个三明治，微笑递到孟醒时嘴边。
孟醒时没动。
越宁表情如常地收回手，“孟老师不喜欢这个口味？”
孟醒时直截了当地问：“你把我绑架过来想干什么？现代社会这一套玩不起来的。各地监控都很精准。”
越宁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孟老师能让我的文中世界来到我身边。孟老师不肯帮忙，我只能采用一点特殊手段。”
孟醒时刚想反驳, 随后就想起自己确实在越宁面前隐瞒了他可能是文中世界出现的关键的信息。不过这个信息目前也只是猜测, 孟醒时很理直气壮：“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
越宁端详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孟醒时趁机道：“那何不把我放开, 我们一起慢慢商量？”
越宁摇摇头：“放开你你肯定不会帮我，只会想办法逃走。”
他随手拉来一块木板坐在上面, 咬着三明治，稍微低了低头，像是有些腼腆一般看向了一侧，“我会尝试我自己的办法。”
那边的杂物堆里有一些生锈的斧头、钢锯、铁锤等物品。
孟醒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他愈发感觉越宁的精神有一点问题。
——希洛到底想干什么？
孟醒时抉择起要不要喊救命的时候，眼镜片上再次出现了几个字：
【再等等。】
……
颜眠舟站在二楼阳台上，凝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江福走到他的身后，恭敬地道：“父亲，孟先生没有接电话。”
颜眠舟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果然。”
江福一怔，紧接着听到颜眠舟问，“这场雨你有什么感觉？”
江福仰头看向天空的瓢泼大雨，细细感受片刻，皱起眉头：“感觉很安静。”
颜眠舟点点头：“这场雨隔绝了你们对其他信息的感知，强迫你们像普通人一样，只能通过眼睛、耳朵来观察这个世界。”
江福一点就透：“是谁降的这场雨？”
颜眠舟伸手到窗沿之外，接住两滴雨水，在指尖捻了捻，忽然轻笑一声：“希洛。”
江福不懂：“父亲怎么确定是希洛的？”
颜眠舟没有回答，只转身向屋内走去，平静地丢下一句话：“晚上我不回来吃了。”
……
孟醒时胆战心惊地看着越宁。
越宁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拿起了一把撬棍，把窗户附近的木板撬开，让孟醒时更多地看到外面的场景：
前方是一片高空，向下能隐约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绵延的山脉。
他们竟然在山里！
越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依然沉稳：“孟老师，如果你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可能要过很多天才会被发现尸体。你也不用指望其他人来救你，阻拦其他人是希洛答应我的条件。”
孟醒时估摸着越宁的心态，让自己显得有些畏惧：“你这是在威胁我？”
越宁静静感受了一会，摇摇头：“没特别的感觉。看来威胁孟老师没太大用。”
他放下撬棍，平静地道，“我不是很想伤害孟老师，毕竟有些伤害在这个环境下很难愈合。要是孟老师受伤太多，就没法……”
越宁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眼前忽然一花，破旧漏雨的山中小屋忽然变成了宽阔的红墙绿瓦，脚下踩着工工整整的青砖，周围一片鸟语花香。
放眼望去，城墙包围着无数亭台楼阁殿堂，连绵成一座恢弘的古风都城。
孟醒时见过这个场景。
当初在帝都图书馆，他被希洛拉进荣耀雪原时，就是这片城墙出现将他捞了出去。
——颜玄！
孟醒时在心里喊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就发现绑住自己的绳子不见了。
他从破椅子上站起来，椅子也跟着消失不见。
越宁更是在城墙出现的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孟醒时在原地站了一会，没等到任何变化，不由得疑惑地搓了搓手。
发生什么事了？
他摸了摸金丝眼镜，低声问：“希洛？在不在？”
眼镜片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变化。
孟醒时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我把他关了禁闭，让他反省一下。”
孟醒时猛然转身，看到身后穿着玄色绣金龙皇袍、头戴玄金旒冕的人。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玄金冕》的男主——颜玄。
孟醒时仰起头，看向了旒冕下的人脸。
他已经在内心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对方戴了面具、比如被一些超自然的东西遮挡、比如是完全不认识的脸……
当那张与颜眠舟一模一样的脸庞出现时，孟醒时反而怔忡在了原地。
颜玄长袍轻挥，他们面前便出现了汉白玉圆桌圆凳：“坐。”
孟醒时小心翼翼地坐下，目光在颜玄脸上扫来扫去，猜测对方和颜眠舟的关系。
颜玄伸出手，动作优雅地斟了一杯茶，推给孟醒时。见孟醒时一直没说话，他轻轻挑眉：“之前一直在试探，现在反而不敢说话了？”
他的声音与颜眠舟几乎一样，但在眼前的场景下说话，莫名多了些威严和气势。
奇妙的是，孟醒时并没有感觉到威胁，反而有种久违的安心感，甚至人都放松了几分。他试探着问：“眠舟，是你吗？”
颜玄笑着点点头。
孟醒时轻轻地吐了口气。
他之前就想过如果颜眠舟是颜玄的话会怎么样，如今无非是把猜测坐实而已。
他捧起冒着温热气息的茶杯抿了一口，尝到了熟悉的甜香。
这让孟醒时因为颜眠舟确定等于颜玄之后仅有的一点紧张感也消弭殆尽。
他放下茶杯，疑惑地问：“越宁和希洛呢？”
“希洛不敬长辈，身为长兄我有管教的职责。”颜玄慢悠悠地道，“三个小时禁闭，抄写三十遍弟子规。”
孟醒时：“……希洛认识文言文吗？”
“不影响。”颜玄优雅地为孟醒时再续了茶水，“至于‘墨宝’，打晕了一会移交警察。”
穿着一身古代皇袍的人说这话让孟醒时顿时有点出戏：“报警啊？”
颜玄挑了挑眉：“在现代社会当然要遵循现代社会的规则。或者你想我杀了他？”
他的口吻很随意，又像开玩笑，又像真的会杀人。
孟醒时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报警挺好的。”
颜玄弯了弯唇。
孟醒时又喝了两杯茶，这才大致梳理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喃喃道：“所以希洛跟越宁合作，想把你激出来。”
“大概。”
孟醒时更疑惑了：“为什么要激你出来？”
“大约希望我能暴露身份。”颜玄不以为意地道，“第一次不就是？”
孟醒时主要不太明白希洛被颜玄一招秒了关禁闭这个结果：“那他还不跑在这等你揍他？”
“他可能准备了一些迎战我的手段。”颜玄含笑道，“可惜没什么用。”
孟醒时听懂颜玄的言外之意，侧头看了眼周围的皇宫大院，替希洛默哀了几秒钟。不过看颜玄只是想教训一下希洛不是要伤害他，孟醒时就没了替希洛求情的意思，反而好奇地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
而且出来得相当快。孟醒时之前就猜到希洛的打算，不过他以为颜玄就算来救人，也是等危机时刻比如他坠入山谷的千钧一发才出现。
颜玄轻笑了一声：“我之前隐瞒身份是有其他原因。那方面已经完成，身份隐瞒不隐瞒就不重要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放任你拔我的头发？”
孟醒时老脸一红：“你知道啊。”
他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你以前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颜玄微微抬头，深褐色的眸子从珠帘下深深地凝视着孟醒时，像是要将孟醒时整个包裹进去。片刻之后，他才笑道：“因为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孩子，也不希望你对我初始的情感是愧疚或者别的什么。”
孟醒时一愣。
“我希望我们之间有一个正常的、平辈的相识。”颜玄伸出手，接住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片落花，语调悠然道，“被你当成孩子虽然能很快拉近关系，但想要更进一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