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在中华文化中,与死相关的东西其实都相当的忌讳,人皮上沾着骨灰,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个凶手是否有精神病的情况
“顾谭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作为顾泽恩唯一的亲人,顾谭风居然没有报警,甚至对学弟学妹们隐瞒了顾泽恩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相当可疑,现在又无人知道他的去向,就更加了。
“已经让鉴定科的人去他的宿舍检查了,但人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
“那个,那些小孩不说他还有个男□□人吗?”
警员突然想起这一茬。
“剧院大门是不是有监控来着?”
“已经查了,只拍到顾谭风离开的画面,没有看见有人和他很亲近,也让那些学生确认过了,都说不在监控里。”
“剧院有别的出入口吗?”
“没有,毕竟也是老建筑了,从前建的时候也没有逃生通道之类的严格要求。”
“那人是还在剧院里?”
“不可能啊,我们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而且那些学生说那个人穿的很独特,要真有的话也不能没看见啊。”
监控里没有,剧院里没有,但却又有学生证明他的存在。
简直诡异的就像是撞鬼了一样。
“穿的独特是什么意思?”
“哦,听说穿的是那种,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的打扮,你知道不,就是那种长袍宽裤那种的,现代人很少穿那个吧?”
民国,又是民国?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不自觉的皱眉,他们明明在2024年,但却过于频繁的听到了那个已经消亡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的,他们每次找到的盲点都在把他们引向一百年前的时间线里去,但眼下他们又能找到多少当年的痕迹呢?
“民国时候的资料,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
他有些沮丧,但这时候管档案室的大爷出声提醒他。
“不是还有史料馆吗?就在博物馆里吧,这两年不是专门开了个民国馆吗?我们这地方有的资料应该都被搜罗进去了。”
大爷摸鱼摆烂,但大爷的消息灵通。
“走!联系一下博物馆的负责人,能找到多少资料都取回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从黄昏来到第二天的正午,人们因为未知的故事而肾上腺素狂飙,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进闭馆日的博物馆,引领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拿不准状况,准备带着这些警察先去会议室,他们路过了未亮灯的馆藏室。
但外面那明晃晃的民国馆三个字还是让调查组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这里面,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哦,可以的,稍等,我去把灯打开。”
灯还没被打开,调查组的组长已经走了进去,而后在灯光彻底亮起的那个瞬间,他毫无准备的对上一张被放大的面容,画面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不自觉的让他后退几步。
“这是什么?”
“哦,那是从史料馆找到的老报纸,因为破损太严重了,我们只能用相机拍摄然后转印出来,这还是馆长选的呢,他说这上面的两个人长的好看,肯定很吸引人。”
只不过现在人很少有时间来博物馆了,也就没多少人注意到。
“他......”
组长抬手指着这张被放大当作展板的老照片,意外的发现上面个子偏矮的男人和顾泽恩一模一样,或者说和顾谭风一模一样。
“我去,这和那个双胞胎不是一模一样吗!”
有人注意到这个诡异的巧合。
“那他边上这个会不会就是......?”
会不会就是那个去向不明的男□□人。
画面上的两个男子都带着笑容,但老照片的分辨率本身就很模糊,又因为放大的缘故更加不清晰,黑色空洞的眼睛似乎透过了时间的阻隔,直愣愣的注视着面前穿着警服的人们。
就像是在询问他们:
【找到你们想要的了吗?】
——
“这下大概是瞒不住了。”
天一亮起来,林长风就无法留在人间,顾泽恩顶着缺了半个脑袋的身体看着面前正擦着手的顾谭风。
“我不在乎。”
顾谭风洗干净手上粘稠的脏污,转身看着他。
“无论你找回来多少次,我都会把你处理干净。”
“他不会再见你了。”
“我见他就可以。”
顾谭风并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只是执着的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他的林长风,总会有办法的,林长风不可能躲着他一辈子。
“你要被抓了怎么办?我是不愿意你变成鬼继续缠着他的,但你这闹出的事情够把你关死在监狱里了。”
“......是吗。”
顾谭风继续用铲子挖出了一个足够埋下人的大坑。
“那就等他们找到的你的尸体再说吧。”
人和鬼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但顾泽恩又不敢真的对他做什么,当鬼魂变得束手束脚的,那人就会及时的抓住这个机会将一切处理好。
“你啊,要不是因为你是顾谭风,我早就索了你的命了。”
顾泽恩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副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他始终没法和顾谭风一样不管不顾,上辈子或许还可以,但这辈子还真是很难办,他眼前的顾谭风,不仅是杀死自己的凶手,却也是自己这辈子的亲人。
不甘心是肯定不甘心的,但这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情也并不是虚假的。
只能说他运气确实不好,兜兜转转两辈子,什么好都没得到。
“要是这辈子没遇见林长风,是不是我们还是那样的普通兄弟?”
“我一定会遇见他。”
顾谭风直起身来,“从一开始不应该插入我和他中间的,是你。”
“......这谁能算到呢?我那时候还真觉得我们这辈子是兄弟,你不会下死手。”
结果顾谭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他这根碍眼的刺,利落的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们之间有所谓的血缘关系一样。
“顾谭风,你还是去庙里拜一拜吧?”
顾泽恩有些失笑。
“你现在比我还像是个不伦不类的鬼怪。”
......
被供奉的佛像高大的让人看不清面容,经幡遮挡了人一部分的视线,顾谭风踏入主殿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负责看顾佛像的社工都有些犹豫地不断打量着他。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沾着粘稠鲜血的衣服,身上散发着腐烂尸体的恶臭,很难不被别人注意到。
顾谭风仰头去看那尊佛像,发现佛像似乎永远都闭着眼。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让我见见他......不,让我和他永远在一起吧。”
“哪怕死在一起也可以。”
似乎他已经连自欺欺人的宽恕都无法得到。
“顾谭风!”
接到消息的警察们也闯入了原本安静的殿内,佛像的面容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满身脏污的顾谭风就站在佛像前,看着周围的人将他围在中间。
“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嗯?”顾谭风不在意的挑眉,抬手碰了碰自己沾着血的衣服。
“是死人的。”
他的态度满不在乎,惹怒了不少人,普通人无法理解这种不在意他人性命的人,一想到这个人身上或许背负着亲弟弟的姓名,一想到那张人皮,就让人不自觉的遍体生寒。
“跟我们走一趟!”
在有人伸手想要把他拷上的时候,顾谭风抬手阻止了对方动作。
“走之前,先和我去挖点东西吧?”
“什么东西?”
“尸体。”
别人都以为顾谭风领着他们找的是顾泽恩的尸体,但对方却带着他们来了剧院后的空地,脚下的水泥地完好无损,怎么看都不像是埋着东西的样子。
但顾谭风却说这下面埋着。
“你骗人也找点好理由吧?这都是水泥地,怎么可能埋着东西?”
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对上顾谭风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睛,就像是博物馆里展览的那张放大的老照片,下意识的让人有些害怕。
“他在这里。”
“别胡说八道了!你弟弟顾泽恩在哪?”
他们正询问着,却是有人发出尖叫声来,原来是门外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个人,又或者说那并不能算是一个人,半个脑袋都血肉模糊着,身上全是尘土,就像是刚从土里出来的死人一样,视觉上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根本不可以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这什么东西?!”
正当有人举起枪戒备的时候,对方又突兀的倒下,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再一次像是上了发
条的木偶一样开始颤抖,顾谭风看着那个人,看着自己亲手造成的惨状,却又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正常的跳动。
他觉得那不像是顾泽恩。
混沌的眼珠让人看不清他的情感,像是第一次拥有身体的怪物一样,有些摇晃的来到顾谭风面前,他并不意外看见顾谭风睁大的眼睛。
“......你为什么?”
“借一下这个身体而已,他应该不会介意。”
林长风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能够接触到人类的体温,真实的触碰到某个人。
“希望你没生我的气。”
对于天亮后的不告而别。
“......你不讨厌我吗?”
“如果我们换一个位置的话,我想我也会不择手段的这样做。”
顶着不完美的外壳,却是透过灵魂的执着。
“没关系的,这才过去多久。”
在别人眼中,一个杀人犯和一个生死不明的东西在眼前相拥。
没人敢接近他们,但当眼前出现非人可理解的东西的时候,恐惧占据了相当程度的上风,有保持着理智的人询问他们是什么东西。
“你有去过博物馆吗?”
林长风侧脸看着他,血肉模糊的面容带给别人巨大的冲击。
“什么意思?”
“你见过我的,在民国馆里,不记得了吗?”
林长风摆不出什么表情。
“那张老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想起来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想要靠近,但在下一秒被惊惧的人摁下了扳机。
无法被杀死的现实更加让人惧怕。
闹鬼的传闻再一次在这里流传,只不过这一次封锁的更加彻底。
就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再现。
从前的一切又被人们挖掘出来,‘鬼楼’的说法越来越多,这里的人气也越来越少,新时代的人们在面对无法处理的情况时,如果科学不能给他们答案的话,就只能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找来了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牛鬼蛇神的人。
在法事结束的当天,顾谭风从内部点燃了火焰,他的身边只剩下彻底腐烂而无声息的尸体,外面的人似乎也放任事态的发展。
至少要在确认死亡后,再加以救援。
被供奉的神像似乎也注意到不被扑灭的火焰,微微睁开了眼睛。
——
“班主!你快别动了!火车已经开了!”
顾谭风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灰头土脸穿着棉袄的人焦急的对他喊着。
年代感的火车里都是逃命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班主你不会真撞到脑袋了吧?!”
围着他的人闹哄哄的,顾谭风只能从周围寻找有没有有用的信息,他记得自己已经死在大火里,外面人弄出的法事带走了林长风的气息,他无法忍受身边再失去什么东西,干脆一把火烧的干净。
但眼下他在吵闹的车厢里,身边人围着他,从桌面上用来包着干果的报纸上他看见有年代特色的半简体字。
民国,十六年。
“班主,林老板也是为你好啊!”
班主,林老板。
这两个称呼出现的时候,顾谭风的眼里突然冒出光亮来,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哪怕手腕被捆着,也不惜自己硬生生折断,吓得周围人只能快速给他送了捆绑,可下一秒,顾谭风却用自己完好的一只手推上去车厢的玻璃。
火车已经开出站台很远,但他却依旧往下跳,哪怕有可能会直接被卷进车轮碾死,他也依旧跳了下去,别人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随着火车越走越远。
轨道上的碎石扎进裸露的皮肤里,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但他还是撑起身顺着轨道向后走。
从白天到黄昏,他才看见站台的样子,站台上的人们惊呼出声,一个遍体鳞伤的人逆着轨道的方向走来,顾谭风自己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可当他看见站台上那个身影的时候。
他突然就不在乎了。
什么嘛,把人送上火车之后,怎么还在站台站着半天呢?
“顾谭风!”
他看见林长风向着他跑了过来,对方蹲下身伸手把他抱上了离地一米的站台,这次他真的触碰到了林长风的体温,这一次无比真实。
“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
林长风抱着他在哭,但他却笑了起来。
还能抬起的那只手搂着林长风的脖子,他们两个大男人跪着瘫倒在站台上,一个哭一个笑的,看上去像是两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但彼此的体温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用等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跨越了一百年的时间,他回答了两辈子都没有回答的问题。
“就这样,我和你一起,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在这个瞬间,顾谭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时间的顾谭风了,他慢慢想起,民国时期的一切。
民国十六年,他们分开的时间。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分开。
——
“诶,顾老师你也在啊?”
有人拍了拍顾泽恩的肩膀,吓得他一哆嗦。
“嗯,来看看。”
“这个剧院真不错啊,当年还是你设计开发的吧?”
“是啊,当时我刚工作,害怕做的不好呢,幸好一切顺利,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顾泽恩看着面前的剧院,里面已经变成了孩子们表演的舞台。
“我现在也都四十多岁了,再过些年就要退休了。”
“哈哈,最近不是有消息说剧院要改成艺术馆吗?顾老师你说不定还要再监工一次呢!”
“算了吧,年轻人的想法我跟不上了。”
顾泽恩笑着,和友人走远的时候,边上正有人发着博物馆的宣传单,他拿了一张来看,上面说着新开了一出民国馆,作为宣传噱头的是当年的古董字画,还有一部分戏曲的头面。
但负责宣传的大约是个年轻人,在博物馆的宣传上也用上了标题党的方法。
【探寻民国不容于世的爱情】
配图是一张被放大的老照片,上面的两个人站得很近,只不过一个脸上上着浓妆穿着戏服让人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边上的标题是——“梨园义演,为国捐善款”
配图边上的小字标注着。
上面的两个人都死在民国十六年,就在这张照片拍摄后的第二天。
但照片上的人,依旧是温柔的笑着。
庙里的神佛终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让一切停止在民国十六年。
但后世,终于用爱情二字来概况他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