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书原本跟人说着话，余光注意到侍应生脚步匆匆的样子，似乎旁边出了什么纰漏。
“俞叔，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林晏书看着那个方向，突然想到了季妄，他刚刚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当门口的人逐渐变多的时候，季妄一开始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直到他在人群当中看到林晏书，却莫名开始慌乱了起来。
那种感觉好像是在外面闯祸的时候，刚好撞见了下班回来的家长一样，底气一下子卸了个干净。
林晏书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俞叔站在他的身后，那双眼睛没什么波动，只是平静得注视着。
季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见了多少，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是下意识地走到了林晏书身边。
“林、堂……哥。”
林嘉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林晏书，他记得林晏书不是已经很多年不出席这种场合了吗？这次怎么突然又跑过来了。
林嘉茂虽说嘴上嚣张，可骨子里对于自己这个堂哥还是有些畏惧的。
想当初林晏书刚开始接手林氏集团，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压根没几个服气的，那些人仗着手上的股份和资历没少刁难他，他却一点没惯着，直接清理掉了所有危害集团利益的人。
“你怎么来了……”林嘉茂有些心虚地看着轮椅上的人，注意到朝着他走过去的少年时瞬间变了脸色，生气地质问道：“你认识这小子？”
林晏书没答话只抬眸看了林嘉茂一眼，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对方刚燃起来的气势瞬间就熄了火。
林嘉茂蠢归蠢，到底还是没胆子当面冒犯林晏书的，不管怎么说林氏现在毕竟还在林晏书的手上，他们家的小公司也还得依附于林氏才能存货下去。
林晏书没接茬，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个人一样，反而转头看了一眼季妄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季妄垂眸看着他，样子有些乖顺，丝毫没有刚才的戾气。
“不小心走错路了。”
林晏书仍旧看着他，也不知道信不信他说的话，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林嘉茂的视线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圈，总算是咂摸出一点东西来，他本来还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疯小子是打哪儿来的，又为什么会跟自己动手。
这会儿却是反应过来了，他记得那少年进屋之前，他貌似在跟薛桥说着林晏书的坏话来着，八成是叫这小子给听见了。
林嘉茂再次看向了季妄，不清楚他会不会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心里打定了注意哪怕对方说了 他也是不会认的，反正这里面又没有监控。
林晏书微微歪头看了一眼林嘉茂脸上的伤，朝着季妄问道：“怎么回事？”
“堂哥、都是这小子打的，他刚刚……”
提起这个林嘉茂顿时就来了劲，语气都激动了起来，却被林晏书一句话给打断了。
“我没问你。”
林嘉茂：“……”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刚点燃的炮仗被人浇了一盆水，那口气憋的胸口疼，只好狠狠瞪了季妄两眼。
林晏书再次看向季妄，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什么，只是误会而已。”季妄淡声说道。
林晏书点了点头似乎也没用再继续追究的打算了，反而看向一旁的侍应生说道：“他是我带进来的，应该不需要邀请卡吧。”
侍应生在这种地方工作，一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很快说道：“自然，林先生的人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活动主办方连续好几年都给林晏书发了邀请，今年好不容易才把人给请来了，又出了这种岔子，上面的领导一收到消息便急忙赶来了，一个劲儿的道歉说是他们的疏忽。
林嘉茂是林晏书的堂弟，季妄又是他亲自带进来的，发生了这种事情，自然只能是他们监管不到位的错，好在林晏书没同他们计较。
回去的路上季妄本以为林晏书至少应该问些什么，可他却一言未发，一直到了酒店都没有开口，吃过饭林晏书就让他回房间休息了。
季妄连衣服都没换就仰头躺在床上，脑子里忍不住揣摩林晏书的的情绪，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而更加烦躁了，干脆起身去了林晏书的房间。
俞叔刚好开门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季妄。
“季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季妄透过缝隙朝里面看了一眼，迟疑着问道：“他睡了吗？”
俞叔笑了笑说道：“还没呢，先生还在处理事情，您进去吧。”
俞叔说完就离开了，季妄走了进去，林晏书坐在客厅，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然是还在工作，察觉到季妄进来他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
季妄停在他跟前不远处，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林晏书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就瞧见季妄一脸踌躇地站在那里，嘴唇紧抿着一副严肃思考的样子。
“有事？”林晏书淡声问道。
季妄想了想，有些谨慎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不确定自己今天的行为算不算给林晏书惹麻烦，他们特意从A市赶过来参加活动却中途离开了，或许打乱了他原本的工作计划也 说不定。
季妄并不后悔对林嘉茂动手，就算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那样做，但他并不想让林晏书知道，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林晏书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季妄，像是不太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没想给你惹麻烦的，我本来、算了……，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季妄摸了摸脖颈，有些不大自在地问道。
“嗯？”
林晏书也不急着开口，随意的环保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今天的事情他虽然没有目睹，但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林嘉茂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季妄看起来桀骜却并不是会主动惹事的人，这一点很早之前他就看出来了。
林晏书只是不明白林嘉茂是哪里惹的季妄发那么大的火，季妄自己不想说，他便也就不问。
至于麻烦根本就谈不上，就算林嘉茂是林家的人，他也压根就没放在眼里，毕竟在整个林家，他唯一在意的也就只有林老爷子一个罢了。
“没事，这种活动本来也没什么意思。”
林晏书淡声说道，他原本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带季妄出来逛逛罢了，来参加这个活动本来就是顺便的事儿。
“哦。”
季妄闷闷应了一声，既然不是因为活动不高兴，那就是因为自己打了他堂弟，可他不想为此道歉。
只要一想起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季妄就觉得愤怒极了。
林晏书看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没有生气。”
季妄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说道：“可你都不跟我说话？”
他年纪摆在那里，哪怕经历了再多，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
也不知道季妄这句话戳中了林晏书的哪个点，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看着他问道：“你很在意我不跟你说话吗？”
季妄：“……”
心里有什么东西冒了个泡，又啪的碎掉了，化成了水雾，折射成绚丽的色彩，让人有些短暂地迷失。
那些一直被忽略掉的不明所以的情绪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着，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是啊？他很在意吗……
为什么会有酸酸涩涩的感觉呢？
“没有故意不理你，只是觉得或许你并不想告诉我。”林晏书耐心地解释，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场景，他看向跟前站着的人问道：“他们要看邀请卡，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季妄抿着唇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办？他根本没有打算那么多。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我并不想干预你什么。”林晏书顿了顿才有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季妄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剧烈有力地在胸腔里震动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接触过林晏书的人就会明白，这个人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好。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吗？”季妄鬼使神差地问道。
“啊，那个啊——”林晏书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说吗？”
季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这不是想不想说的问题，林嘉茂和林晏书之间毕竟有亲戚关系，而他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他揍了林嘉茂，本能认为林晏书会站在对方那边来质问自己。
小时候不管他做什么，季盛阳从来都不会听他的解释，他也不屑解释，季妄从来都是宁愿挨揍也不肯服软。
可这一刻季妄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想被林晏书误会，总觉得林晏书应该要问些什么的。
“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
林晏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季妄垂眸呆呆地望着他，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林晏书招了下手，季妄乖巧地在他跟前蹲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他，眼前的人轻轻靠近了一些。
那一瞬间季妄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缓慢了起来，林晏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里放大了。
林晏书伸出手在他嘴角旁边的位置点了一下，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滚烫的烧了起来，季妄看着他的动作喉咙滚动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干，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将那根手指含进嘴里。
“受伤了？”
林晏书完全没有察觉到季妄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反而认真地盯着他看。
其实也不算是受伤，只是稍微有点红痕，应该是不小心被林嘉茂碰到的。
“嗯。”
季妄发出来的声音有些低哑，目光看向桌上的水杯，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下次注意一点，不要伤到脸。”
林晏书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季妄却觉得他眼里好像不太高兴。
如果那个时候他足够冷静的话，就会意识到这句话的重点，那样的话也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会停止某些不该有的奢望，而不是头也不回地朝着一条看不见光的路走下去。
只可惜此刻的季妄心里压根没注意到这么多，于是很多微不足道的细节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