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书只觉得意识昏沉的厉害，身体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洞，开始无止境地下坠，眼皮沉重地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他努力掀开一条缝隙，看到微弱的光芒。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晃动着，那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林晏书缓慢地眨了下眼，虚影周围的光晕一点点散去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看清五官的那一刻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又做梦了啊，已经好长时间没梦见了。
这个梦林晏书做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不同的场景，季妄目光深沉又复杂地望着他，眼底杂糅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每次都是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就消散不见了，后来次数多了林晏书也就明白了，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远远地静静地看着。
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梦里那个身影直直地朝着他走了过来，垂下眼眸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却如同有实质性地重量。
“醒了？”
季妄嗓音冷淡如冰，注意到林晏书眼神中的迷离时，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
季妄眼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林晏书的下颌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再往下滑落到他脆弱纤长的脖颈，五指用力收紧。
林晏书微微睁大了双眸，眉毛紧皱在一起，呼吸顿时变得艰难了起来，喉咙处传来清晰地痛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有力的脉搏在季妄的掌下跳动着。
“告诉我。”季妄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性，抛出熟透的浆果引诱他走向深渊，“你在想谁？”
每说一个字掐在他脖颈上的手指便会收紧一分，直到林晏书白皙的脸色上染上了一层不太正常的红晕。
他想要挣扎着推开对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紧紧束缚住了，动弹不得，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混乱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因为林钰博才会赶来这里见季妄的，可他在离开的时候才发觉身体不对劲，倒给他的那杯水里被加了其他东西。
林晏书不是没有想过季妄会恨自己，哪怕知道林氏集团的事情当中也有季妄动的手脚他也没想过要防备什么，总归是他对不住对方。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羽不停地颤动着，眼尾红的厉害，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水光。
季妄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在对方即将窒息的时候松开了手，林晏书大口呼吸着空气，忍不住低声呛咳了起来，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他抬起头稍微环顾了一下，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没有一丝光线渗透进来，让他分辨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试图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仰头看去才发现双手分别被两条细长的链子锁在床头，林晏书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季妄，喉咙艰涩地动了一下。
“小季。”许是刚才被掐住的缘故，林晏书的声音低哑的厉害，“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问题他昏迷之前也问过一次，只可惜还没听见回答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季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觉得这问题十分有趣似的，他低垂着目光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视线游离在林晏书的脸上，手指触碰到他的脸时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怀念，又很快隐去了。
然后他俯下身凝视着林晏书的眼眸，嘴唇停留在他的上方，姿态亲密地像要亲吻，却始终保持着一指的距离，呼出来的热气灼热又滚烫。
“想知道吗？”
季妄嗓音低沉，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可眼神却比刚才更冷了。
林晏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屋子里实在太静了，他甚至能够听见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
季妄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脸庞，被触碰到的皮肤像是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耳边传来一道轻柔又冰凉的声音。
“林晏书，你的替身游戏结束了，现在，换我的，准备好了吗？”
他好像看到四下无人的荒野里，火车从铁轨上疾驰而过，惊动了周围的鸟雀，扑簌簌地飞离了枝头，只剩下了枯败的树枝。
季妄的黑眸闪烁寒厉的光，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样远，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林晏书终于意识到漫长的时光已经将他们彼此都变得陌生，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
林晏书低头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然后稍微抬了下手腕，细长的铁链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声响，眼眸上挑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季妄。
“这算什么呢？”林晏书的声音很轻，唇边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没什么笑意，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疲惫，“小季，你在羞辱我吗？”
明明他的声音很低，季妄却觉得有什么重物砸在他的心上，他承认他的确想要羞辱林晏书，想让他折服在自己脚下，可当对方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妄却没办法坦然说出口。
季妄避开了他的视线，起身准备往外走，林晏书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来这里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如果季妄真心要将他困在这里，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莫名慌乱了一瞬。
“别走。”
林晏书仰头看着他说道，睫毛在他眼眶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光彩，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季妄停下脚步垂眸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视线上移玩味般地落在林晏书的脸上，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时间仿佛停滞了流动，林晏书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当年并不是有意赶他离开的吗？
只是那个时候得知了爆炸案的真相，担心季妄会和沈淮序一样重蹈覆辙，他太害怕失去了，他不能冒一点风险，所以宁愿狠心地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顺从爷爷的意愿选择联姻。
林晏书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份赤忱的感情，也还是会觉得遗憾。
“——恨我吗？”林晏书叹息般的问道。
季妄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冷笑了一声质问道：“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林总是不是忘记自己当初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季妄语气凉薄地说道：“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林晏书眼底浮起痛色，脱力般地松了手，低声说道：“不用了。”
季妄便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有些晃眼，他站在那道光里让人看不清神情。
这栋房子里的一切都是特殊改造过的，包括林晏书身下的这张床，手腕上的铁链是可以自动伸缩长度的，范围最长可以到浴室，衣橱里的服装都是一些日常的家居款。
每天都会有人准时准点将餐食送进他的房间，应该是在这里工作的佣人，林晏书尝试着交谈过几次，但对方似乎有意回避跟他接触，一放下东西便急匆匆地退出去了，等时间到了再进来收餐盘。
除了刚开始醒过来的时候见到了季妄以外，林晏书和他便再也没有打过照面，他似乎已经彻底将他遗忘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活物，甚至连书本之类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整个人恹恹地躺在床上，林晏书开始感觉到了这是季妄对于自己的惩罚，并且因为寂静而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他不知道这场所谓的惩罚会持续多久，整个人恹恹地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
保姆再一次端出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时，忍不住给季妄拨去了电话，彼时他正在召开收购林氏后的第一场股东大会。
季妄沉默了几秒中，看到不断闪烁着的手机屏幕还是让人暂停了会议，起身走到里面的隔间接听电话。
保姆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跟他汇报了林晏书的情况，最近几天几乎都没怎么进食，再这样下去她担心对方的身体会熬不住。
季妄忍不住蹙眉，他这几天没去见林晏书一方面故意冷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收购林氏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得先想办法解决林氏目前的困境。
席琳敲门进来跟他汇报林氏海外工作的进展，讲述完工作上的事情后注意到他眉眼间的疲累，忍不住提醒道：“您今晚回家休息吧，都已经在公司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了。”
季妄没说话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他确实该回去看看了，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从这里到那幢房子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林晏书的胃一向挑剔，想到保姆说他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季妄上了高架桥又绕道去了他从前喜欢的那家私房菜，许多年没回来过了，记忆里很多路都已经变了，也不知道那家餐厅是否还在营业。
等开进巷子里看到熟悉的招牌和灯笼的时候不禁有些庆幸，刚一跨进门店员就提醒他已经打烊了，老板娘刚好从后厨出来，柔顺的秀发松散地挽在脑后，看见来人还有些诧异。
“是你啊？”老板娘一双杏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季妄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认出自己，这家店每日的菜品都是固定的，而且需要提前预定，听到他说明来意后，老板娘也只是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购买的食材都已经用完了。”
季妄眼里划过失落，老板娘转身从里面拿出几个餐盒，温柔地说道：“原本是我们自己留着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给你们。”
他自然是不介意的，一边掏出手机付钱一边跟老板娘道谢，对方拿出袋子帮他打包。
“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还挺林先生说起你留在国外发展不打算回来了呢？”老板娘随口说道。
季妄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问道：“他提过我？”
“嗯。”老板娘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打包袋递给对方后笑着说道：“可不是吗？你们感情可真好，林先生工作那么忙还经常去国外看你，每次回来之后他都挺高兴的。”
夜晚的路上没什么车，季妄盯着空旷的道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他想起有一年圣诞节的时候，同一个项目组的同学们商量着一起出去庆祝。
餐厅里吃过饭后不知道是谁提议去喝酒的，娱乐场所对面就是酒店，他记得那天喝了很多酒，醉的晕晕乎乎的，同学说要送他回房间被他拒绝了，下楼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
他在那场风雪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中间隔着一条车流不息的马路，他想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否则怎么会在上万公里的异国他乡看到林晏书呢？
季妄迈开腿的瞬间被疾驰而过的车辆逼退了脚步，他似乎看到马路对面的林晏书皱了皱眉，于是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看来他真是醉的不轻。
林晏书坐在轮椅上，身后有人替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挡去了周围的风雪。
季妄只觉得寒风一吹酒意上头，后来的画面断断续续的他都记不太清楚了，脑海里只剩下一段没有图像，只剩下一段虚无缥缈的画外音。
“你喝醉了？”
“因为每次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见到你。”
“为什么想见我？”
“不知道。”
“我送你回去。”……
酒店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浸染了雪花的冷香，还有那个一触即分的的吻都像是一场短暂而瑰丽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宝子们，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