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外头的呼喊声很快变得模糊不清，柯行舟抬头看向跟着进来的连城，有点茫然。
旋即就想起来对方的弓似乎还在自己这里，他往口袋里掏了掏，丢还给对方：“你拿着这个先回去吧。”
连城：“……”
他没接，那把弓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一样主动回到了柯行舟身边。连城声音发沉：“回不去的，魔界独立于三界之外，除非罗睺再打开一遍，不然我们都回不去。”
柯行舟听闻这话愣了愣，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贸然跟着罗睺进入裂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他忧心忡忡：“回不去的话，这弓我留着也没用了吧。”
连城：“？”
柯行舟怅然的看着手中缩小的袖珍弓：“段长生不在，拿他换不了万里集团了。”
连城：“……”
就在此时，聂辰忽然闷哼了一声。
柯行舟神色一紧，立即丢开了弓，回头去看聂辰。就发现聂辰牵着他的那只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在身侧，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眉心紧紧蹙着。
他刚刚是想松开柯行舟，才疼得发出了声音。
罗睺的动作太快了，突然袭击之下，普通人的身体很难承受得住那种速度。柯行舟完全是因为罗睺没有伤害他的想法，带走他的时候还留了一段时间让他反应，才没有受伤。
而聂辰完全猝不及防，能够抓紧柯行舟的手一起跟进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罗睺瞥了眼他脱臼的手臂，神色嘲讽：“没断，可惜了。”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刚刚飘回柯行舟身边的弓再次被他丢出去，狠狠砸在了罗睺的额头上。
柯行舟目露凶光：“给他治好！”
罗睺：“……”
连城：“……”
连城指引自己的本体重新回到柯行舟身侧护卫，自己默默转开视线，“看”向了远处。
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魔界——之所以说是传说，是因为除了魔族之外，还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入魔界后又安然离开。
哪怕是万年多以前，柯行舟……
连城垂下视线，神色有些黯淡。
魔界在三界众生的眼中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从未有人描述过里面的情景，只有说书人无尽的畅想。
在许多传说故事当中，魔界应当是奢靡而华丽的，四处都充满了享乐的物品，如此才能养出魔族那样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种族。
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魔界，却与奢靡和华丽这两个词毫不相干。
连城微微抬头，放眼望去，感受到的整个魔界竟然全都是戈壁石滩，没有任何作物不说，连自然生长的野草都没有。
房屋更是不必多说，山壁上一个个漆黑的洞口，大约就是这些魔族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身侧魔力涌动，连城回过神来，便感应到聂辰的手臂被接回去了，但软组织有些挫伤，无法立刻痊愈，柯行舟在旁边小心的扶着他。
“……”连城实在是不想看这般景象。
他干脆转向罗睺，手中很快凝聚出与本体弓形状相似的弓箭虚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罗睺瞥他一眼，并不在意他手中弓箭的威胁，挑眉道：“请朋友过来做个客，不行？”
连城冷笑一声：“你也配。”
罗睺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森冷的盯着连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起来：“我怎么就不配？就你们万年前做的那些事情，我现在就率军攻进人界也是合情合理，就连天道都不会阻拦！你如今能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是我看在他的面子上！”
连城并不领情，“呵”的冷笑一声。
那边柯行舟检查过聂辰的伤势，确认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终于松了口气。
本来还想埋怨聂辰弄伤自己，闻言似懂非懂的开口：“我前世难道也来过？”
正在争吵的两个人顿时就住嘴了。
罗睺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又是那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来过。你朋友太多了，我极力邀请，都请不到你。”
连城则是别开了视线，听闻他这句话才嗤笑出声：“幸好没去，否则神魔大战之前，他就被你们害死了。”
柯行舟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半晌，后者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他干脆转头看向聂辰。
聂辰：“……”
他与连城共享所有记忆，万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自然也都知晓。但他原本不想让柯行舟知道的。
只是……
聂辰看着如今身处的魔界，放眼望去一望无尽的戈壁石滩，天空始终灰蒙蒙的，跟最远处的地平线相连，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可以逃脱的迹象。
这个时候，罗睺却主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纠结那些有什么用？我都不计较了。”他轻哼，眼神扫着柯行舟，“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我的王都看看？”
柯行舟迟疑的看了看前方那荒芜的景象：“……王都？”
罗睺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也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他沉睡的时间比神魔大战爆发的时间还早，苏醒过来之后又因为天地灵力枯竭，普罗众生的生活平淡幸福，没太多怨念，力量不够撕裂空间而始终没有回来过，完全不知道魔界如今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想着人族那么普通渺小的种族，都能将自己的世界发展成那个样子了，他们魔族总不能比他们差太多吧？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光秃秃平坦坦的魔界，他想起自己被魔族部下唤醒的时候，在人间看到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不禁陷入了沉思……魔界这万年来，一点都没有进步吗？
大约是他表情太过震惊，柯行舟一时有些同情对方，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醒对方：“我听说魔界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挺低的，所谓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大家都没有知识的情况下要发展还是挺难的……要不你以后还是抓一抓他们的文化课程？”
罗睺：“……”
同样没怎么上过学的魔祖大人突然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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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在人间潜伏几十年，还是有收集到一些魔力，将魔族的部分子民送回来的。
魔罗们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发现魔祖出现的时候，脸上都冒出了惊喜的神色。
留守在魔界的蕴魔更是喜出望外，飞快集结了魔族部下冲到罗睺面前，眼泪唰一下就流出来了：“魔祖！您终于回来了！”
他身后的魔罗们许多都是刚刚诞生没多久的，此刻见到罗睺却都发自本能的敬畏和臣服，也在罗睺面前跪伏下来，山呼“魔祖万岁”。
蕴魔趁机告状：“魔祖，人界实在欺人太甚，万年过去竟然已经无人再惧怕我们魔族！不过没关系，天魔他们已经带着魔族大军前往人界潜伏了，他们蛊惑了一大批信众，自愿为我们魔族奉献出灵魂。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卷土重来，重现万年前魔族的无上光彩！”
他巴巴的说了一堆，把自己都给说激动了，结果却迟迟没有得到魔祖的回应。
倒是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开口：“被封印的光彩吗？”
蕴魔：“？”
蕴魔心中恼怒，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无知魔族，怎么在魔祖面前这么说话？
万年前神魔大战爆发的时候，魔祖已经受伤沉睡，都不知道他们战败了的！现在这样子在魔祖面前说出来，魔祖要以为他们很没用了！
蕴魔连忙解释：“魔祖！您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我们只是一时大意，被阴险的人类算计了！但天魔他们已经在人间发展出了强有力的邪道势力，影响的信众高达数万！如今您苏醒归来，他们一声令下，那些信众便会为我们赴汤蹈火，与他们的同胞自相残杀！”
他一番慷慨激昂，却依旧没能等来魔祖的赞赏。
头顶一片寂静，片刻后，之前那道声音才满含震撼的开口：“你们魔界，是没通网吗？”
不然怎么能连九头龙早就已经被剿灭的消息都不知道，甚至现在还在做着靠九头龙覆灭人间的美梦？
几万的人口，丢在西南那地界都起不了多大的水花，更不要说全国了。魔族对人界的认知到底还停留在多久之前啊！
罗睺：“……”
蕴魔：“？？？”
什么网？什么叫“你们魔界”？
这个魔族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的！
他一抬头，才发现魔祖的身边跟着的几个竟然不是魔族。有两个是普通的人类，还有一个似乎是……器灵？蕴魔认出连城的本源气息，登时整个魔都不好了：“魔祖！您怎么将这个家伙带进来了！”
一旁的人族显然不知道他们魔族跟这个器灵之间的恩怨，好奇的追问：“为什么不能带他？”
蕴魔也没注意对方是谁，毕竟相比起另外一个人类身上令魔难受的旺盛功德，这个人类可以说是弱小到忽略不计了。
他愤愤的回答：“自然是因为他和他家主人都背信弃义，没有丝毫诚信可言！”
柯行舟：“……”
背信弃义……诚信……
这话从一个魔族口中说出来，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柯行舟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
罗睺却觉得他的沉默是因为别的什么，终于忍不住打断蕴魔，恼怒的开口：“闭嘴！不要再说了！”
蕴魔怔愣两秒，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是，魔祖。”
话虽这么说，他的样子却完全不像是心甘情愿闭嘴的，只是碍于骨子里对魔祖的敬畏与臣服，才照着魔祖的要求做。
柯行舟就感觉他偷偷瞥向连城的眼神里都还带着幽怨。
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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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终究还是来了魔族的聚居地。
进入洞窟之后，才发现魔族其实一点也不穷。
连城看着四周石壁上闪烁着仙、道、佛法气息的各种头骨，心下清楚这些都是魔族当年屠戮四方的战利品——万年之前的魔族确实嚣张又强盛，连西方天庭都奈何他们不得，修仙界也有许多大能因为他们的引诱和捣乱而陨落。
那些死去的神佛和修士，都成了魔族摆放在各自洞穴中向其他同族展示炫耀的物品。
除此之外，洞穴中随意堆放的各种器具和杂草，也都是从东西方天庭和曾经修仙者的洞府里哄骗抢夺过来的法宝与灵药。
这么一个洞窟，若是放在当初，简直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修仙者为此打破头颅。现如今不管是在无法使用这些法宝的魔族，还是外面的那些人鬼妖族眼中，却也不过是一地破铜烂铁罢了。
柯行舟看着角落里堆积成山的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灰尘，但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堆放在一起，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给人的观感就非常的难受。
哪怕是当初住在乡下小屋，他也一直是很爱干净的，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么脏乱差的住所。
他当即就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罗睺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还回过头来疑惑的看他：“走啊，干嘛停下？这里才只是最外围，你晚上想睡地板？”
“……”连城眉心一跳。
外围就已经有这么多天材地宝了，里面只怕是会更加奢靡。
魔族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究竟祸害了多少人？
柯行舟却实在是难以想象，外围就已经这么乱了，里面该是什么情况。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他左右看了看，艰难的开口，“我已经来过了，也算是完成了你的要求，要不然你先放我们回去？我有点认床，晚上可能睡不着。”
罗睺：“……”
罗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危险：“为什么？
”
一旁的蕴魔感受到魔祖的怒火，一下子激动起来。
要打架了么！
结果柯行舟顿了顿，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迟疑片刻还是如实道：“……好吧，我就是觉得你们的生活也太苦了，怪不得万年前要进攻人间呢。”
罗睺：“？”
蕴魔：“？”
连城：“……”
柯行舟却没有领会到他们这阵沉默当中的含义，光明正大的打量了一番四周。
这洞窟里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来照明的，虽然能看得见东西但是能见度颇低，习惯了人间灯光亮度的他实在是很难适应这种程度的照明。
那不跟瞎了一样么？
这么一想就觉得魔族的生活的确是困苦，万年前无法忍受天道偏心跑到人间去，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柯行舟拍了拍罗睺的肩膀：“我要是你们，我也受不了。不过你放心，现在都和谐社会了，等回去之后你好好跟领导们商量商量，不多你们几张嘴吃饭的——对了，你们魔族一共多少人口来着？”
蕴魔原本还在震怒他竟然敢对魔祖不敬，闻言不由得轻哼一声，骄傲的挺起胸膛：“虽然经历了封魔阵的劫难，但在我等的共同努力之下，魔族的人口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十之一二，足足十万人了！”
最后那个数据他喊得尤为大声，仿佛这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成绩一般。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在万年前的上古时代，就是魔族的人数最多，哪怕是被天道所眷顾的人类都无法与他们比拟——放在万年前，人类最繁华的城池也不过这么些人数了，在魔族却不过是鼎盛时期的十之一二而已。
蕴魔自从摆脱封魔阵以来，就一直待在后方保护魔族成员，没有往人间去过，自然也就不知道人间如今的情形。
他还以为人间如今也是一个城池顶多十几万人呢。
蕴魔无比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就想看看这几个不速之客露出惊讶震撼的表情。
然而柯行舟惊讶是惊讶了，看向罗睺的目光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人，你早说啊！随便给你们安排个山区当聚居地，再申请一个未识别民族的身份，不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公民了么！”
逍遥宗先前在官方认定这方面出过太多乌龙，朱褚就特意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相关知识，柯行舟也跟着扫了几眼。
这下子别说是蕴魔，罗睺也疑惑了：“未识别民族？”
“少数民族你知道吧？少数民族成立的前提是独立民族，剩下那些因为人数不够，或者其他原因没有被官方认定为独立民族的民族群体，就是未识别民族。”柯行舟上下打量了罗睺两眼，“……按照你们的过往履历，被认定为独立民族是有点难了，但未识别民族大约是可以的。”
罗睺：“……”
他沉默了片刻，觉得柯行舟是在说笑。
人族如今确实是崛起了没错，但他记得柯行舟所在的地方也不过是人族的其中一个国家而已。要他们向人族臣服，还只是成为其中一个不受认定的附庸？
开什么玩笑！
蕴魔更是觉得这个人类在说大话，他们魔族可是有足足十万部众，怎么可能未识别呢！
就听柯行舟继续道：“人数上也差不多。我记得未识别民族里面有个穿青人，就只有六七十万的人口，你们这才十万，小意思。”
这话一出，罗睺跟蕴魔都陷入了沉默。
六七十万人口……少数民族……未识别……
蕴魔还有些不服气：“就算数量多又怎么样？人类那么弱小，再来多少都撼动不了魔族！”
这话却莫名让自家魔祖陷入了沉默。
聂辰冷笑：“弱小？你们未免太小看人类了。如今确实灵气微薄无法修炼了，但人类的科技可不比曾经的修炼功法差多少。”
他扫一眼罗睺，“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的魔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逃脱。”
罗睺：“……”
蕴魔原本还想反驳，却发现魔祖竟然没有任何反驳，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下。
他迷茫的看着脸色难看的魔祖，顿时感觉魔族的前途似乎真的是一片黑暗。
“那、那怎么办呀？”
难不成真要像那个人类说的一样，成为人族的附庸么？
柯行舟看出他的想法，摆了摆手：“什么话，什么叫附庸？现在都讲究人人平等啦！你们只要能成功申请加入，就都能享受同等的公民待遇。少数民族还能加分呢！”
“加分？”蕴魔终于听到点似乎是好处的东西，眼神亮了亮，“什么加分？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么？”
“高考加分。”柯行舟神神秘秘的道，“用处可大了。那可是人生的分水岭，多加一分都不知道能打败多少人的赛场。”
“真的吗？”蕴魔的表情都明亮起来，立即转向罗睺，“魔祖，要不我们去参加高考吧！让人族看看我们的厉害！”
聂辰：“……”
连城：“……”
不是……这个赛场跟你们理解的那种赛场可能不是一种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