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周周三。

比赛小组讨论结束后，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些时间。

小组组长的名字叫孟允，今年大三，参加比赛是为了获奖后，获得保研加分。

安排好后续的任务，孟允看看时间，“现在一点，还有时间去吃个饭，去东门找家小菜馆吧，应该来得及。”

这种安排很赶，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因为孟允大三，今天下午没课，但是其他年级低的还是有课的。

白卿很浅地笑了一下，将电脑塞进书包，拉上拉链。

“不了，我下午还有课，你们去吧。”

孟允的眼神落在白卿身上，神色有一丝遗憾，“行吧。”

没有顾忌别人的目光和神情，白卿道了声“下次见”，背起书包离开。

下午一点，去食堂一楼的话，都只剩下剩菜剩饭，白卿走上电梯，在二楼买了份拌粉。

因为这个点人少，所以上菜很快。

白卿在一处位置坐下没多久，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在他对面。

季寻喝了口可乐，自来熟地说：“怎么一个人？”

他是在问白卿为什么没有和安程一块。

白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简单回道：“我有事先走了。”

季寻点头，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食堂里面传来的白噪音。

即使是这样，白卿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很轻地皱了下眉。

季寻是个人精，他比白卿大两届，又因为取向的关系对于情绪的感触比较敏感。

他放慢动作，咽下食物，语气无奈，“还生我的气？”

白卿扬了下嘴角，“没有。”

这笑还不如不笑，季寻内心吐槽。

“我上次给你发短信道歉了，真不是故意让你处在这种处境里面，你生我气也正常，但没必要生自己的气吧。”

白卿抬头，眼里终于有了季寻的影子，“你想说什么？”

“因为自己喜欢一个直男，就刻意远离控制念想，这很正常。”

季寻皱着眉头接着道：“可是你怎么就真的确定他是直男呢？”

白卿说：“他谈过女朋友。”

季寻更震惊，“完全看不出来。”

哪有谈过对象的人向安程那样的，冷冰冰的目中无人。

白卿拨弄了一下碗里的拌面，没说话。

季寻琢磨着：“安程谈的时候，不会是什么幼儿园、小学这种阶段吧，那我也谈过。”

他比了个手势，“五个。”

白卿：“……”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卿本就不多的胃口被搅和得几乎消失。

季寻说：“我不能笃定地判断安程是不是同性恋，但是他既然尊重这个群体，又散发出明显地敌意，那应该是出于某种阴影吧。至少，不代表他就不能喜欢男生。”

“白卿，既然这么喜欢，总可以试试吧，让他喜欢你，又或者让他离不开你，你求的不就是这些吗，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说过的吧，安程对你是不一样的。”

白卿最后也没有回应季寻的怂恿，而是离开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这些？”

季寻的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要是真的成了，就冲我是你的天使投资人，也该加入音乐社吧。”

白卿看了他一眼，走了。

即使白卿不愿意承认，季寻的话还是在白卿心里留了印子。

或许程哥对自己真的是不一样的，哪怕不是喜欢，但只要自己努力，趁着这一份不同，加深两人间的羁绊和联系，是不是也可以……

但是他不敢赌，不敢赌程哥对于喜欢他的男生的厌恶来自于哪里，又有多深，如果他的特殊抵不过这份讨厌呢？

到时候一切都暴露，还不是回到最开始的恐怖假设中。

可偏偏是这种有一点点希望，却又不断被理智压下的情况，最折磨人。

当白卿逐渐尝试着调整出门的时间，增加与安程见面的机会时，却发现程哥忙了起来，两人的相处时间急剧缩短，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肆意成长。

终于，在一个夜晚，在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的安程，那种越来越远的感觉才散去了些。

面对程哥的问话，他说感觉追不上了。

但是，他真的很想试试。

想回到一看到程哥，就浑身都暖洋洋很精神的状态。

*

自从昨晚上，知道白卿依旧沉浸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还难过得差点哭了的事情之后，安程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

作为一个除了亲人之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的母单，就连任务都不怎么接过恋爱剧本的安程，居然能够通过白卿，间接地尝到恋爱的苦。

大晚上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007，这种事情一般怎么解决？”

小猫翻白眼，“你问一个系统感情的事情？如果我能知道的话，我就不是系统了。”

小猫开始幻想，“到了那个时候，我大概也能申请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然后在人世间好好体验一下。”

安程：……

“不需要你懂，面对这种事情，总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或者套路之类的，帮我查查。”

小猫恍然，“我懂了！”

然后一个很大的浏览界面出现在安程的脑海里。

搜索问题：爱而不得陷入痛苦中该如何解决？

最高赞回答如下：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情种，个人推荐再找一个更帅或者更美的，多巴胺分泌将不受你控制，你将很快移情别恋。

安程想了一下，pass。

他哪里知道白卿心上人长什么样。

第二条：借酒消愁？Nonono，堵不如疏，你可以尝试着去继续去舔，失望集满了爱自然就消失了。

舔字扎了一下安程的眼睛，果断放弃。

第三条：哥们比较实在，既然都知道求而不得，我还是劝你放弃吧。实在痛苦就找朋友出来玩一下，玩得开心了回到本来自己的生活，慢慢的也就好了，后面想起来还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个傻叉。

安程默默地把这条记下了，打算什么时候拉着王启蒙试试。

这么一想，自己之前知道了这件事，都没做出什么行动，是不是还挺凉薄的？

安程的良心小小的痛了一下。

周五晚上，高冷的安程主动提起，“我们很久没出去玩了，周六去逛逛？”

此话一出，王启蒙积极响应，倒是白卿那边顿了一下。

安程暗叫不好。

果然见白卿转过头，抱着些歉意，“明天有b市的校友会团建，比赛小组都是b市人，说要一块去，我昨天已经应下了。”

安程看了白卿一眼，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心底反正是觉得有点难办，作为酷哥，再约一次会不会掉价？

但是没办法，安程看向王启蒙，“那启蒙……”

白卿突然将整个身子调转过来，明亮的眼睛看着安程，语气有些急切，“程哥，我们周天去行吗？”

安程顿了一瞬，还是看向王启蒙，“问启蒙。”

他本来也是打算问一问白卿有事，王启蒙愿不愿意调到周天，没想到白卿突然自己开口了。

还能约出来，就是好事。

周六，安程一觉睡到十二点，吃个饭去电竞社练了两局，又被齐勒拉着去球场上练了一会。

回来洗完澡吃完外卖，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真是疲惫的一天。

他开始和007商量明天出去玩什么，什么活动能够让人最快忘记痛苦。

处于舍身取义的仗义感，安程甚至觉得gay吧也不是不能去，万一白卿觉得赏心悦目……高赞的第一条也不是不能考虑。

小猫兴致勃勃地提出意见，“我觉得这个！这个刺激！”

安程一看，是鬼屋。

考虑到王启蒙的心脏，安程暂时排除了，但是换个思路，好像去玩过山车啥的也行？

也很刺激，应该能用肾上腺素冲击一下难过的情绪。

于是安程决定，白天游乐园，晚上gay吧。

刚下定决心，脑子里面突然冒出一阵警报音，伴随着突然袭来的困意。

安程晃了下脑袋，甚至觉得有一丝久违。

几乎不用思考，他随手套了一件牛仔外套，穿了条阔腿裤就开始往外走。

“007，报一下具体位置。”

小猫发了一个定位，是一家轰趴馆。

“嗯，”安程迈着步子往东门走去，“说一下具体情况。”

小猫立刻检索起来，“轰趴馆内没有监控，所以看不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根据那个比赛小组组长，孟允的聊天记录可以得到以下消息。”

“孟允邀请白卿的理由是，这次校友会有一位得过国一等奖的大四学长参加，想让小组成员一起过去熟悉一下，然后让对方指导一下。”

“但是孟允和那个学长的聊天记录里面，多次提到白卿，且有某种性暗示，也就是说，这次的危险人物应该是那个学长，而且孟允甚至其他组员都有可能是帮凶。”

说到后面，小猫的语气已经很生气了。

安程点头，随手拦下一辆车。

之前听白卿说起突然参加了一个比赛小组的时候，安程还翻了一下最近剧情，没找到什么危险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后面的剧情做的铺垫，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轰趴馆内，有不少b市人，零零散散地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打麻将、玩游戏，应有尽有。

孟允带着自己的四个组员往一个人群里面扎进去，对着坐在最中心的那个人介绍道：“沈安学长，这都是我比赛小组的成员，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这是林萌萌，你喊萌萌就行。”

孟允挨个介绍着，每介绍到一个人，沈安就会绅士地伸手，与对方浅浅地握一下。

白卿是最后一个，他礼貌地浅笑，与对方握手。

沈安这次握得重了些，又在抽离开的时候，意外般地碰了一下白卿的手心。

沈安仔细留意着白卿的神色，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白卿是吗，我知道你，新生军训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视频了。”

白卿抽回手，“我的荣幸。”

这里本来就坐了四个人，孟允带着四个人一挤进来，就显得拥挤了。

沈安主动招呼着，“坐分散点，一起玩吧。”

孟允来之前，他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不能说的、大冒险不敢做的，都要喝酒。

可偏偏，桌上摆着的酒依然满满当当，像是游戏还没开始似的。

有人特意给白卿让座，白卿笑着婉拒，从另一边搬了一张凳子坐下。

弓腰坐下的时候，额前的碎发也往下耷拉，遮住了少年下压的眼睑，更遮住里面一层幽暗的情绪，手心在裤腿上面擦了擦。

孟允招呼着：“大家都坐好了，那就开始吧。”

有人把纸牌一张张发下来，正式开始之前，他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这副牌比较刺激，先提前给你们打一个预防针。”

白卿抬眼看他，眼里的情绪有些冷。

游戏正式开始，有人翻出第一张牌：和左边的人抱一下。

发牌的人起哄，“这么简单被你抽到了。”

接着轮到孟允：问到在场的一位美女的微信。

这个也很简单，孟允长相还算清秀，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又有人说着：“没意思，怎么还没来点刺激的。”

白卿排在第四个，他的牌面似乎也很平淡：说出你微信置顶的人是谁。

白卿看着牌面，笑了一下，“抱歉，我不说。”

沈安也是看着白卿手心的牌面，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这个为什么不能说，是什么暗恋的人吗？”

白卿笑了下，“隐私。”

沈安可惜摇头，“那就要喝酒了。”

白卿将跟前的酒喝了，眼睑扬起，示意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是和左边的人对视十秒不笑，也就是白卿，他看了眼白卿，又看了眼沈安，选择喝酒。

白卿的视线也不留痕迹地落在沈安身上。

在沈安翻牌之前，白卿将椅子往后一挪，“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他没有丝毫停留，站起来就要走，孟允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这一轮还没结束呢，你就走了。”

他压低声音，“你别忘了我们之前说的呀。”

指的是让沈安帮忙指导的事情。

试探到这里，白卿已经明白了，荒谬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没有坐下，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安：“沈学长，你手里面的牌是什么？”

沈安看了眼手里被掉包过的牌：和左边第三个人亲嘴。

被白卿直接问出来，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沈安没翻牌，直接选择了喝酒，放下酒杯，沈安对着白卿招手，“不是很急的话，再坐一下吧，答应过你们孟组长的，我会做到的。”

“放心，稳进，他还要靠这个保研呢，我不能骗他。”

孟允祈求地看着白卿，手里不肯松开。

白卿完全可以现在将孟允的手甩开，但是他听见了手机地提示音，紧接着看见安程的消息。

管我去死：在轰趴馆几楼？

白卿的神色软了一瞬，眼底飞快划过一丝亮色，很隐晦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合了孟允的意，坐下了，他说：“行。”

一轮结束，新的一轮重新开始，这次尺度明显高了很多，第一次的细节、找一位异性亲脸等等，反倒是白卿手里面的牌，像是含蓄不少。

牌面：给微信置顶的人连线告白。

白卿看着牌面笑了一下，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牌一样，只要一开始的牌面压中他的雷区，就能一直用这种牌面让他喝酒。

白卿在心底算了一下时间，然后道：“我喝酒。”

有人起哄，说白卿的酒量真不错，又有人猜这置顶第一个人到底是谁，能让白卿连着喝两杯。

白卿刚端起酒杯，就被一人按着手臂一把压下。

那人的出现，把白卿周围的酒气都冲散了些，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飘了过来。

程哥洗澡了，白卿心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安程垂眼看着坐着的一干人等，锋利的眉骨下压，眼神冷得要刀人。

知道恶心的剧情还没有发生，可是只是看着这群人就令人生厌。

安程说：“明天还有事，人我带走了。”

场子安静了一瞬。

白卿首先打破沉默，他抬眸，神色有些意外，“程哥，你怎么来了？”

安程，“路过。”

白卿的眼底透出一抹笑意，喜悦逐渐蔓延在心底，他顺着安程的话说：“好巧。”

沈安看着笑起来人都变软了的白卿，脸色变冷，“他还欠一杯酒。”

安程仗着自己一向酒量大，向007确认酒没问题后，一口气就把酒喝了。

“还有问题？”安程看向沈安。

沈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刺头的大一新生，身量高，长得也好，但是眉眼间都是冰冷和不耐烦，像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捏酒杯的时候，腕骨有些突出，莫名让人感觉打人很疼。

他看看白卿，又看看安程。

这个人不会就是白卿微信置顶的人吧，竟然是一对吗？

瞥了一眼孟允，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不碰有对象的？那可是件麻烦事。

沈安很浅地笑了一下，“既然有事，总不能强留。”

孟允有些崩溃地看向沈安，“那我们比赛的事情……”

沈安将手里面的纸牌随手扔掉，“没事，还有明年。”

这些白卿都听见了，但是他并不在乎，加入这个组只是因为他需要逃避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们刚好缺人，他不急着拿奖，更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拿奖。

在他的视野里，走在他跟前的程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沈安。

安程：“我很奇怪，担任导师带领课题组组长的学生，是怎么成为其他课题的组长的？”

“财大有明文规定禁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说完，也不顾上一池惊雷，安程拍了下白卿的手臂，示意跟着他离开。

坐在回去的车上，安程脑子有些发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情触发导致的后遗症。

他靠在窗户边吹风。

白卿本想说话，见状沉默下来。

程哥这是生气了吗？

进入财大，白卿跟着安程往寝室的方向走，沿路经过篮球场，一阵阵的拍球声和叫好声。

眼看就要到宿舍了，安程冷着脸脚步一转，吩咐，“跟上。”

白卿小跑着跟在安程身边，“程哥，要打篮球吗？”

安程不说话。

白卿说：“可我们没带篮球。”

安程指着一个场地上的一支队伍，他们像是在练球，有几个篮球在场上跑。

“借一个。”安程的声线很冷，冷得白卿有些发慌，反思自己喝酒是不是什么触碰程哥雷区的事情。

“你去借。”安程再次吩咐。

白卿点点头，跑到对方的场地上，好声好气地借了一个篮球。

“程哥，球借到……”话没说完，安程手心向下一拍，篮球掉落在地上，被他夺了过去。

他悠哉游哉地运球，看向白卿，语气挑衅，“过来抢。”

白卿有些懵了，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消失，只剩下不解和迷茫。

安程等了一会有点生气，转身就走，“不抢算了。”

白卿急忙跟上去要去抢球，从身后抢球按理来说应该会简单些，但是安程一个运球把球传到另一边，身子也跳开。

这是一直防着呢。

安程说：“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沉积在深处的热血一下就被激发了，白卿将外套脱掉，朝着安程跑过去。

他试图寻找安程的所有破绽，找到可以截球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

白卿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汗水从额头滴落下来淌进眼睛里，有些刺眼。

这么久了，他没有摸到篮球，哪怕一次。

实在是没力气了，和程哥打，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累，程哥玩他跟遛狗似的。

但是白卿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开心，眉眼的笑意真诚畅快。

他站直身子，打算说：程哥，我认输了。

这个时候，安程突然把球扔给他，在路光下，逆着光看不见他的表情。

白卿有些懵地抱着球，听见安程说：

“把球给你，开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