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月老府。
已经子时,月老府仍旧灯火通明。
一个年轻人顶着一头火气进了月老府,差点把庭院中合欢树的红线给烧着了。
仙童跑近道,“月老您怎么又生气了。”
月老黑眼圈下垂,死鱼眼冷笑,“连续加班两百年,结果刚回来还没休息,就被玉帝拉着开会,整整从白天到晚上!我刚想休息下,又给我旧事重提那个万年钉子户!”
月老口中的钉子户便是风靡仙界的冰山男神沈无延。
他本体上古冰原,是仅存的神君,位列众仙之首。又生的俊美无俦,即使整天冰块脸,还是引得无数仙人折腰。
众仙似乎是把摘下高岭之花当做毕生追求。
可惜,沈无延天生无情圣体。
五千年前,神君找到月老,说要下界历情劫。
本是与天同寿的神君预感自己命中劫数将至,要是渡不过将身死道消。而天地之间的灵气也没办法再诞生一位掌控冰原的神君。要是沈无延陨灭,无数个小世界的冰山雪原将抵抗不住人类发展的危害,各个世界将会覆灭。
所以,沈无延必须成功历劫归来。
沈无延下凡历劫的消息一传开,每天排在月老府门口申请下凡攻略的仙子们日夜颠倒,一连几千年都热闹哄哄。
然而冲冲而去,铩羽而归。
沈无延辣手摧花,追求者们全变成了手下白骨。
沈无延也不是没有变化,从一个哑巴冰山被迫变成了毒舌冰山。
“说媚眼抛给瞎子,明知道本神是瞎子你还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知你心术不正,还妄想本神给你脸好生招待?”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质量越来越差,下次直接派你们幕后指使者来吧。”
全天庭都知道沈无延是一块冰,谁碰谁心如止水,一个个被骂的道心不稳。
导致现在,没一个仙子主动报名申请了。
而下凡历劫的沈无延没了记忆,只记得自己是庇护一方生灵的山神。
百年前天下大乱,战火灼烧大地数百年,到处是残垣断壁衣衫褴褛,天空阴霾昏沉不见日光。易子而食,灾荒不断,山野也几乎寸草不生,人口锐减三分之二。到处都是尸山人海怨气冲天,百姓每天祈求老天睁眼看看天下,希冀有神明能救他们。
沈无延心有所感,便违背天道用禁术回溯时光,又挑选气运之子来改变历史轨迹。
沈无延插手人间大因果,导致历史轨迹改变,三界秩序大乱。他被天道责罚沉睡千年。
沈无延陷入沉睡,情劫一事所剩时间不多本应更加紧迫。但月老确实松了口气,反正能得一会儿休息偷偷摸下鱼,等沈无延醒了再想情劫的事。只要泰山还没崩他脸上,月老都能偷偷喘气。
对,我月老就是这么临危不乱。
就算他着急,沈无延这个钉子户刚刚沉睡两百年,还要八百年才醒呢。
只是这下凡攻略的神君的任务,如今要派发给谁?全天庭只要没仙侣的神仙都下凡攻略过,月老有些头疼。
现在高岭之花不流行了。
没看见近千年来都没仙男仙女申请下界攻略沈无延了吗?
不论人间还是天上都流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外霸气全开生人勿进,对内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伴侣。
难啊。
-
鸟儿枝头啼鸣,山雾逐渐升腾,晨曦开始在叶尖流泻。
楚幺半梦半醒间,好似闻到一阵鱼汤的香味。
手边还有毛绒绒的暖和触感,源源不断的给他腿脚、手臂传送暖意。像是他经常晚上做的美梦,陷入一片汪洋的毛茸茸里。他没盖过棉被,冬天被子是用土布缝个夹层,里面塞着他收集找来的芦花和杨絮。每天太阳晒晒,晚上阿黄钻被窝给他暖床,冰天雪地里楚幺也熬过来了。
不过,自从他小侄子出生后,他的褥子就被拿去给孩子用。小孩子喜欢尿床,用旧了又丢给楚幺用。又冷又骚,楚幺每晚都冻的瑟瑟发抖,最后没办法把草垛铺在褥子上取暖。
楚幺每晚做梦都是盖着温暖的棉被,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扛着锄头牵着阿黄下绿油油的地里。一锄头下去,会挖出十几个鸡蛋大小的洋芋。
不过锄头还没挥下去,楚幺就忽的意识惊醒。
来不及遗憾,他要起来做饭、喂猪、喂鸡,起晚了又要被竹藤抽手臂了。
楚幺直挺挺的惊坐起,一睁眼,老虎盯着他。
那老虎前肢抱着脖子,兽瞳有些百无聊赖的转悠打量他,一见他醒了,那眼睛冒光直直逼近。
肯定是起猛了。
又直挺挺的倒下。
老虎眼里的兴奋期待变成了疑惑,拿茸毛厚实的爪背轻轻戳楚幺。
“呼呼!”睡什么睡,起来玩!
老虎又轻轻戳了下楚幺的脑袋,楚幺眼皮颤颤装死不动。
老虎怒了。
它张开大口。
低低在楚幺耳边恶虎咆哮。
“呼呼呼呼!”
还拿脑袋拱楚幺,低沉危险的咆哮在楚幺耳膜上回荡,吓得他脑袋嗡嗡牙齿都在哆嗦。
不过很快,老虎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
老虎很不甘的呼气。
耳边还有鸟鸣啾啾。
楚幺白着脸,半睁眼偷偷瞧。只见老虎被一只喜鹊戳脑袋,老虎扑腾不得,喜鹊又飞到虎屁股戳。
把凶猛的老虎耍地原地转圈眼冒金星。
看着竟然有些笨笨的。
老虎转了几圈后,两眼昏花,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只喜鹊再戳它脑袋时,举起前爪象征性的刨下。
“转几圈就喘,没出息。你看你后背大腿都胖出褶子了。”
那喜鹊站在老虎脑袋上,神气十足的抖擞翅膀,口吐人言。
是一个鲜活的年轻女声。楚幺惊的睁大眼睛。
啊啊啊啊,真的有妖怪啊!
沉默震耳欲聋。
楚幺两眼绝望,发呆望着茅草棚顶,四肢整齐的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喜鹊抬头,“嘿,这就开眼界了?你下来,给你看个更惊喜的。”
女声很严肃,甚至有一丝命令的威严,听着没有恶意。这种口气楚幺有些熟悉,就像他曾经去村塾给哥哥送饭,偷偷在窗下听夫子授课,就是这种语气。
楚幺行尸走肉,乖乖下床照做。
他自记事起就知道,不要做无畏的抗争,不然只会遭受更大的折磨。
他脚刚踩在地上,喜服裤子太长,一个没注意就踩着,差点狗吃屎的面朝地上扑倒。
躺在地上的老虎直立起身,楚幺危急时刻当柱子一般扶住了。
一人一虎,两手相握。
两眼相瞪。
都不敢动。
都小心翼翼的。
磨磨唧唧的,喜鹊挥着翅膀命令道,“老幺,快过来看!”
喜鹊的自来熟让麻木的楚幺下意识听从指挥,他提着肥大的裤腿,下垂的袖口完全遮住了伶仃瘦弱的手。
从草帘外飘来的鱼汤很香,楚幺肚子饿,脑袋比身体先探出帘子。
泥灶旁有一个白骨骷髅人拎着锅铲,它听见动静回头,骷髅眼正望着楚幺。
深深的望着他。
楚幺都能透过骷髅眼看到后面的草墙。
“……”
“老咪快接住他,又要吓晕倒了。”喜鹊扇着翅膀道。
楚幺被老虎抱着,双腿还忍不住弯曲吓软了。
白骨怔了下,像是不解他为何这般,他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锅铲,果断地丢在一旁。然后定定看着楚幺。
楚幺倒吸一口气,他应该没死吧?
楚幺两眼空洞,魂已经吓飞了。
喜鹊见状,满意道,“哈哈哈,果然不止我一个鸟吓了一跳。”
“多惊喜啊,白骨骷髅做饭,味道闻着还很香。”
再香也是死人做的饭啊。
喜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楚幺冒冷汗的后背陷落在老虎毛绒绒的肚皮上,老虎还抱扶着他。
悬空乱跳的心,诡异的镇静下来。
楚幺:“你们会吃,吃我吗?”
喜鹊眼珠子转了下,慢悠悠道:“你有什么遗言?”
“比如帮你报仇,杀了山下那些村民。”
楚幺眼皮一抖,“你都能实现吗?”
“嗯,在这山里,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楚幺试探道,“那,你能不能不吃我?我想活着。”
一刻钟后
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一人三精怪都上桌了。
“你不是想活着吗,怎么不吃?”喜鹊看着楚幺。后者像是四肢被绑在凳子上一般僵硬,目光甚至不敢直视面前碗里的汤。
这可是骷髅人做的汤,是什么煮的,有毒吗?楚幺一想到就牙齿颤颤。
脾胃已经饿的绞痛,但是一看到汤,他就忍不住害怕想吐。
更甚至,白骨那双骷髅眼一直盯着他看,楚幺眼珠子都不敢动。
白骨似知他所想,自己起身去一旁墙壁上,把挂着的破斗笠戴在了脑袋上。
带着斗笠的白骨,见楚幺还定定不敢动。于是把汤碗端在楚幺口鼻前,竹勺轻轻翻动,奶白浓郁的鱼香随着袅袅腾升的热气直扑楚幺门面。
那白骨手指细长,认真翻搅勺子,虽无言,但像是极力推销自己的汤。
楚幺忍不住吞咽口水,“我,我自己来。”
楚幺冰冷的双手战战兢兢抱着碗,小猫舔水一般喝了一口鱼汤。霎时舌尖生香,一股暖流顺着咽喉而下,驱除寒凉和冷汗,浑身渐渐有了力气。
楚幺眼睛亮了亮。
随即忘了害怕,悄无声息的一口气全喝了。
还偷偷舔了下嘴角溢出来的汤汁。
“谢、谢谢。很好喝。”
“诶,可怜的小家伙,从今天开始我罩着你。”喜鹊一脸怜爱的看着楚幺。
楚幺还是道谢谢,还是不敢正眼看左右两边的白骨人和虎视眈眈的老虎。
一番短暂的交流后,楚幺看着桌对面的喜鹊道,“所以真的是有山神的,山神还在沉睡吗?”
喜鹊一本正经地胡乱点头。
楚幺道,“那,那老虎为什么会救我?”
蹲在地上的老虎,比坐在椅子上的楚幺还高。
它不满的纠正,“呼呼。”是老咪。
而后老虎有些丧气的看向喜鹊。期待喜鹊给它转述下。
喜鹊不惯着它道,“你就是老虎,别自欺欺人了。”
楚幺听的一头雾水。
喜鹊道,“它刚出生那会儿,被猎人捉下山玩的半死不活的,被丢在雪里,被村里的小孩子当做小猫咪救了。孩子一直以为它是小猫咪,取名呼呼。”
“后面老咪逐渐长大,村子里的人开始怀疑,还偷偷对老咪下手想捉它卖钱,几经闹事后,最后孩子把老咪放回山里了。”
喜鹊想起经年往事,难免有点惆怅。
没成精时发生的事情她都记忆模糊,唯独这事记得一清二楚。
一只老虎学猫咪叫,对人类撒娇打滚露出肚皮,认为自己是一只猫,费经心机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这件事被山里的精怪笑话好久。
山里的老虎也瞧不起对人类谄媚的老咪。
不过瞧不起又怎样,老咪把他们都熬死了。
现在山里成精的老虎就老咪一只。
只可惜这只胸无大志的老虎,把修为都用来保持光鲜软乎的皮毛上了,如今还不能口吐人言。
那金灿灿软乎乎的绒毛任谁看了都心动,但老咪一直没等到它想等的人来摸摸它。
喜鹊有些惘然。
楚幺听着,想到了自己的阿黄,暂时忘记对老虎的害怕,有些难受道,“那老虎,老咪可以下山偷偷看孩子,或者孩子偷偷上山看老咪啊。”
一直沉默的老虎呼呼了两声。明显不乐意听他们说起伤心往事了。
白骨没听故事,他空洞洞的眼眶一直放在楚幺的碗里。
看着楚幺碗空了,又把鱼汤盛满,还给楚幺剥了两颗野鸡蛋。
楚幺硬着头皮看向白骨,低声嚅嗫道,“谢谢。”
白骨没动,就一直静静看着他。
楚幺看向喜鹊,喜鹊哪知道这白骨什么底细呢,毕竟这只白骨是突然出现的。
而且山洞口的白骨堆里并没有妖气,这说明那不是白骨的本体。
这白骨也不过一丝灵力附着,没有灵智。
喜鹊不由想,难道这白骨是沉睡的山神跑出来的一丝灵力?
一丝灵力附着的白骨就像木偶,没有自我意识,只会遵循主人设定的任务。
而且,她能感受到,山神好像昨天晚上开始就有苏醒迹象。
白骨着实奇怪,现在还给楚幺挽起过长的袖口,还蹲下来给楚幺裤腿也挽上了。楚幺浑身竹竿般硬直,嘴角微张不敢动。喜鹊道,“快吃,不然白骨可能还要喂你。”
楚幺听着,慌忙把比脸还大的汤碗抱着喝。一开始还不敢出声,此时倒是只想喝完,咕噜咕噜的响着。
楚幺接连喝了两碗鱼汤两个野鸡蛋,肚子很饱了。
他见白骨还要盛汤,忙说不要了。
白骨便接过碗筷去洗碗了。
留下老虎、喜鹊、楚幺面面相觑。
拳头大小的喜鹊充满刻意的深沉,“想必白骨也是有故事的。”
楚幺认真道,“或许他把我当他的孩子照顾了?”
喜鹊眼珠子转了下,没继续出声。
楚幺捏着手心,怯怯看向老虎道,“呼呼,你的毛发真柔软啊,好漂亮。摸着心里都软乎乎的。”
老虎耳朵一动,眼睛发亮圆圆的,只是矜持的抬着下颚,“呼呼!”
它每天都去水潭看自己皮毛,它简直像一颗软乎乎的蒲公英,路过的鱼都看呆了。
楚幺见它骄傲的样子,手心发痒的想摸,但是又不敢。只嘴角忍不住笑。
吃过饭后,老虎去山里巡视地盘了。
白骨默默跟在楚幺身后,楚幺前面有只叽叽喳喳的喜鹊,楚幺也不害怕了。
楚幺又问了山神的事情,得知喜鹊也没见过山神,山神一直在沉睡中,而且山神也不吃人。
楚幺一下子就松了口气,他能活下来了。
至于是去是留。楚幺目前还不敢想这个问题。
他要是想逃走,定是逃不过山里的鸟。先在山上住几天看看,要逃的话,也一定要先麻痹这些精怪。
楚幺看着这简陋的茅草屋,里面很多打猎用具,估计是山下猎户搭的临时落脚点。
如今春耕,猎户自然是忙着春种,但春耕后,这里的主人肯定会回来了。
楚幺对喜鹊道,“这里有主人不能多住的,我想自己找个洞,或者搭一个茅草屋。”
喜鹊一听到楚幺要留下来,顿时高兴的围着楚幺头顶飞了个圈。
“行,我知道哪里有好树。我带你去。”
楚幺说后就开始行动,猎户留有刀具,他拿着刀去砍树搭房子。
喜鹊见他瘦瘦小小的,行动却迅速的很。
明明是个小可怜,可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可怜。
得知山神不吃人后,胆怯阴霾的神色也不见了,一双眼睛大大的,清澈如湖水闪亮。
那撸起袖子的架势,就像是要在山上搭窝渡过余生。
“你不去下山找你家人了吗?”喜鹊之前用遗言引诱他心底的仇恨,但人家小可怜压根儿就没恨。
楚幺面色轻松道,“已经没有瓜葛了,我自己能活的。”
“对,人都不是好东西!”喜鹊有些气愤的道。
“老虎以前刚回山的时候,有偷偷下山看孩子,有一次被村子里人看见,都想捉了老虎卖钱。后面还有坏人偷村子里的鸡鸭,到头来还说是老虎报复偷的。”
“那孩子在村子里也被排挤,都说他是个害人精。不管家里出现什么家禽损失都要孩子赔。”
“老虎也不敢下山了,后面因为一些机缘成了精,可想下山的时候,山里出现了结界,所有精怪都出不了山。山神也陷入了沉睡中。”
后面的话,喜鹊没说,楚幺也能想到了。
老虎困在山里,山下孩子寿命短。
喜鹊想起那孩子凄苦短暂的一生,开口道,“那老虎很傻的,有了心结。修为都浪费在保持皮毛软乎上了,看起来就是一只发胖的金色大猫。”
“每天对着水面坚持认为它就是猫,错的是那些村民。”
楚幺听后,其实内心已经偏向这些山精是好的,甚至还有些同情老虎。
喜鹊带着楚幺来到了一片松木林子。
这深山老林没人来,林子上空密密咬合,丝丝缕缕日光倾斜而入,林子下铺满了松针,根根分明层层叠叠渡着柔光。楚幺脚踩上去都有些不忍的罪恶,一步步下去嘎吱嘎吱陷入好深。楚幺像是看见金子一般,弯腰用手心摸着松针,心底十分满足。
他要是能留在山上就好了。
每天出门种菜就能随手捡一把柴火,修一个院子堆满整整齐齐的干柴。
山里野味他能摘到盆满钵满,还没有人和他抢。
楚幺原本是想做做样子砍砍树的。
但架不住他想的美,忍不住想留下来盖个屋子,骨子里的干劲儿使不完的挥霍。
楚幺砍了一会儿树,忽然觉得肚子绞着痛还想吐,接着头晕目眩,不待他手扶着树,人已经闭眼倒下了。
果然……白骷髅煮的东西有问题吗?
早知道就多喝几碗,起码不是饿死鬼了。
静静伫立的白骨见状,立马抱住楚幺。
喜鹊见人刚刚还在说话,突然就晕倒了。哎呀一声着急道,“把他送回茅草屋!”
楚幺中途被颠簸醒了,他疼得满脸发皱冒冷汗。恍惚中,好像瞧见白骨神色着急,那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无声说什么。
他好像被白骨双手像是抱婴儿一般小心抱怀里,明明是个可怕的骷髅头却意外的温柔。
楚幺兀的心底一酸。
喜鹊见楚幺脸色煞白还默默流泪,开口道,“你忍一会儿,我去山东边喊大夫。”
喜鹊飞走了,还在扭头对楚幺大声道,“你别怕白骨,它刚刚给你捡了一背篓松针。”
喜鹊是山里的百事通,山东边的大夫是山下大夫,什么时候来采药在什么地方采药,喜鹊都一清二楚。
因为山神之力沉睡,她不仅不能化形,修为还一直倒退。她冥冥中觉得,这个被献祭的孩子就是打破山神沉睡的契机。
一定不能让孩子死了。
她修为低微,迷惑一个凡人倒是不成问题。
“他早上吃了什么?”一刻钟后,中年大夫坐在床边把脉,眼底无神明显是被操纵着,只是凭借多年经验询问病人。
白骨不能说话,喜鹊便道,“两颗野鸡蛋,两碗鱼汤。”
大夫看着伶仃瘦骨的手腕,开口道,“这孩子的肠胃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别说两颗,就是半颗鸡蛋都吸收不了。”
“没什么大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身体底子损耗过多,先吃粥,不能吃过烫的,我再开些药膳方子。”
大夫自顾自的说着,一点都没察觉到这山野茅草屋能用什么药膳方子。
喜鹊是个暴脾气的,气的在大夫脑袋上跳脚,“他都痛的要死了,你还说忍!你个庸医!”
大夫被操控着,像是没听见骂声一样。
楚幺疼得唇角发白,见喜鹊这般发火,却忍不住眼里带笑又带泪的。
“诶他都疼哭了,大夫快瞧瞧!”喜鹊道。
楚幺心口更酸了,他只听过邻居家婶婶是这般担忧孩子的。
大夫见楚幺痛的厉害眉头冷汗不断,挽起楚幺的裤腿至膝盖处,小腿瘦成了竹竿没一点多余的肉,小肚子上青筋十分明显,看着十分孱弱。
“按足三里穴位,能缓解痛。”大夫道。
一会儿后,喜鹊修为支撑不住了,见楚幺眉头开始松了,便把大夫引回去了。
大夫一走,楚幺又觉得腹痛更厉害了,甚至有点想吐。
白骨见状,弯腰蹲下,学着大夫的手法继续按小腿前外侧的穴位。
白骨一边按一边抬头看楚幺脸色来判断力度,冰冷的骨头按在楚幺的小腿上,楚幺却觉得比大夫还温暖。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瞧大夫,也头一次吃鸡蛋,也头一次体会到关心。
原来不止伤心想哭,开心也会想哭。
还有一腔愧疚自责,这三个山精救了他,他却防备着玷污了人家的善心好意。
“谢谢你。”楚幺心里酸涩暖流溢满,此时再看骷髅头,也不觉得害怕了。
“等我肚子不痛了,我要搭两间屋子。你一间我一间。”
按摩穴位的白骨一顿,像是忽的有了自主意识,抬手摸了摸楚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