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汝毅同学,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学校扛旗的存在。”
苏蘅蹲在地上,和范汝毅对视。
范汝毅看看他:“你还知道什么叫扛旗?”
苏蘅嘴角一抽:“我没上过高中吗?”
范汝毅没回答,撑着地站起身。他的校服脏了,被踢了不少脚印,侧脸有些肿,好在没怎么见血。
苏蘅将被撇在地上的书包拎起来,扔给范汝毅,问他:“今天怎么让人揍成这熊样了?”
“意外。”范汝毅不屑道,“没看他们人多吗?”
苏蘅看他一眼:“为什么打架?”
范汝毅不说话了。
苏蘅又问:“那帮学生几年级的?”
范汝毅说:“高三。”
苏蘅讥讽道:“你行啊,打架都打到高三去了,真给我长脸,你怎么他们了?是故意堵你的吗?”
范汝毅撇撇嘴:“因为一个女生。”
苏蘅就觉得范汝毅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直接问原因他不说,换个方式旁敲侧击一下就通了,于是乘胜追击地问:“你抢人家女朋友了?”
“我抢他女朋友?”范汝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指指自己,“那女的,我看都不带看一眼,可能是有病吧,她男朋友疯狗似的说我绿他。”
苏蘅嘴角一抽,寻思这还是高三作业太少,瞧给这帮学生闲的,校园玛丽苏神剧都开始了。
正说着话,身后便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一个女孩从拐角狂奔出来,喘着粗气截住二人的路。
她的发丝凌乱,看得出焦急赶来、全力奔跑的模样,她的手撑着墙壁,微微弯下腰,竭力平稳嘈杂的呼吸,她望着范汝毅,又打量般地看看苏蘅。
苏蘅看了她一眼,有些眼熟,却并不认识。
范汝毅视而不见,向巷外走去。
女孩伸出手一把拉住范汝毅的衣袖,声音打着不甚明显的颤:“范汝毅,你没事吧?”
苏蘅的眉毛动了动,心说自己这是来到早恋现场了?
范汝毅却置若罔闻,漠然置之,他冷着脸看了那女孩一眼,又微微低下视线,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
女孩愣了愣,僵硬地松开了手。
范汝毅侧身绕过她,毫不留情地离开,没走几步又突然驻足。女孩的目光动了动,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者什么,没想到这人转过来,也确实说话了,但并不是说给她听。
范汝毅拽了一把苏蘅的手腕:“走了。”
苏蘅看戏看得正乐不可支,登时被拖了个踉跄,正要吐槽范汝毅力气怎么这么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强行拉着离开了巷子。
苏蘅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表情很是复杂。
范汝毅脱下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白色的半袖宽宽大大,更显出少年的朝气蓬勃,如果不是被打得灰头土脸,也是一道青春靓丽的校草风景了。
苏蘅买了包栗子,一边剥一边问他:“你女朋友?”
范汝毅的语气不太好:“不是。”
苏蘅觉得范汝毅的话不假,毕竟没有人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的女朋友,他又问:“那你们什么关系?”
范汝毅说:“没关系。”
苏蘅歪着头看他,表情很是怀疑,他尝试斡旋几次,可范汝毅对这件事却守口如瓶。无奈之下,他只好换了个话题,训斥范汝毅:“不管怎么样,你今天打架被我发现了,还被我救了。”
范汝毅无语了:“根本不用你救。”
苏蘅看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挺会的啊。”
范汝毅:“……”
苏蘅吃了个栗子:“那你不得报答我一下?”
范汝毅看向他:“报答什么?”
苏蘅和他对视片刻,当然不会傻到说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凡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他的要求也没有提得太难:“从明天开始,上课不许睡觉。”
范汝毅非常诚实:“做不到。”
见苏蘅出现要发难挑刺的表情,范汝毅难得补充了一句:“生理上做不到,控制不住。”
“既然做不到,那我换一个。”苏蘅笑了笑,“从明天开始老老实实交作业,生理上总没问题了吧。”
范汝毅黑线:“……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苏蘅叼着栗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不管你是自己写还是抄,反正一个字不许落下。”
范汝毅不太想答应,表情上写满了抵触。
苏蘅无所谓道:“你不做,我明天就去找那几个高三的学生,说范汝毅被打得痛哭流涕,委屈极了跟我说,让我一定找他们家长说说。”
“…………”这次嘴角抽搐的人换成了范汝毅,“苏老师,你真无聊。”
“对,我无聊。”苏蘅反唇讥讽,“某个天天混吃等死的学生不无聊。我看你一直以来无聊得也挺起劲的,学学你,怎么了?”
纵然范汝毅不嘴笨,奈何也说不过嘴炮十级的苏蘅。两个人顺路到了地铁站,坐上了不同方向的地铁,范汝毅抱着校服外套,拉着扶手,抬眼看向对面列车。
苏蘅远远地站在他的对面,却没在看他。他不显老,尽管已经大学毕业足足三年,还是褪不去少年气质,也难怪被错认为学生。
苏老师闭上嘴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可惜一说话就太烦了。
范汝毅想着,默默收回目光,扒开轻得几乎没有的书包,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学起,难免有些头疼。
范汝毅头疼的结果是没坚持几天就开始爽约,这也确实在苏蘅的意料之中。苏蘅就没指望能点化范汝毅,那天遇到他挨打是偶然,救下他也是偶然,后面的要求也不过是苏蘅灵机一动耍的小聪明,他可没有天真到以为改变一个学生有这么简单。
陈栩绒听闻这件事,颇有微词地拎着范汝毅瞎填一气的英语卷子:“你让他写作业,这不是糟蹋纸吗?”
苏蘅仔仔细细地看过范汝毅写的语文阅读,乐不可支:“这孩子还是挺有思想的,出题人有出题人的想法,他有他的想法,一点意思都扣不上,特立独行。”
陈栩绒摇摇头:“过些天月考,这位有思想的小朋友又要大放光芒,勇争倒数第一了。”
倒数第一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苏蘅倒是很看得开,反正十二班常年平均分垫底,申屠蔚也不会拿这码事说道苏蘅。
这一边盼,一边过日子,月考如期而至。
陈栩绒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出的题难到天怒人怨,再加上新来的生物老师秦微一时间摸不清楚学生的平均水平,卷子难度之大堪比竞赛,综合下来,整个年级的成绩惨不忍睹。
苏蘅讲完卷子,和班上的同学就阅读理解展开了一整节课的辩论,仗着一本答案在手,撕逼撕得神清气爽。
陈栩绒扔给他一张名单:“英语不及格的,你家长会的时候提几句,让他们回去多看看。”
苏蘅悲怆地哀嚎:“为什么开家长会不给加班费啊!”
陈栩绒对苏蘅眨眨眼睛:“姐姐我今天去蹦迪不回家了,晚上你自己记得吃饭。”
苏蘅愤恨地指责她:“女人,你能不能有点人民教师的样子啊?夜店是人民教师该去的地方吗,啊?”
陈栩绒聋了,哼着歌儿在补妆。
办公室的门轻响。
苏蘅走过去开门,和秦微打了个照面。
陈栩绒连忙甩了棉拖穿高跟鞋,秒速换上矜持高贵又优雅的模样。苏蘅侧身让过,秦微却摆摆手:“没事,我不进去了,就和你说两句话。”
苏蘅哦了声:“因为家长会吗?”
“是。”秦微笑笑,“这次卷子有点难,又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生物,虽然平均分低,也别太在意。”
苏蘅点点头:“有名单吗?”
秦微说:“不及格的太多了,我没记。”
苏蘅在备忘录上认真写下秦微的话,秦微低垂着眉眼看他,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去会上看看。”
苏蘅挑眉:“你不下班吗?”
秦微说:“你们在班上讲,我在广播里讲。”
苏蘅哦了声,看向秦微的眼神略带怜悯:都是要加班的苦人。
送走秦微,苏蘅关上门,看了眼探头探脑的陈栩绒。
陈栩绒啧道:“弟弟,我觉得秦主任不一般。”
苏蘅不解地看向他。
陈栩绒煞有介事地说:“他看你的眼神,明显比看别人的要温柔。”
苏蘅双手举起以示无辜:“天地良心,我们两个是清白的,女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要质疑女人的第六感。”陈栩绒撩撩头发,风骚地笑笑,“也许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是个好看的同性?”
苏蘅读出了她的画外音:“你说他也是?”
陈栩绒没有妄加定论,继续做手里的事。
苏蘅是完全没有什么第六感,也没觉得秦微哪里不对劲,他认为陈栩绒纯属是腐眼看人基。
周五的放学铃总是最让学生感到快乐的,当然,前提是这一天不开家长会。
考得不好的学生垂头丧气地走了,做好了回家挨骂的准备,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值日生与等待家长一起回去的学生。
家长们陆续进来,在同学的带领下坐到各自孩子的位置上,欣赏桌子上的试卷。苏蘅在班门口和家长聊天,余光中望着钟表,六点整,广播里传来刺耳的调频声音。
秦微的声音紧随其后,透过音质烂得一塌糊涂的破喇叭,竟然还是十分悦耳。他的嗓音质感是低沉的青年音,却又润了些温柔,柔化清朗了许多。苏蘅总觉得这声音绝逼可以吊打午夜电台男主播,放在这里念无聊的欢迎致辞,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苏蘅让家长抓紧落座,自己则是在讲台上抠手机,翻了翻朋友圈,看到陈栩绒出去浪的照片,违心地点了赞。
秦微的讲话言简意赅,大部分时间留给了班主任发挥。苏蘅把学校和各科老师嘱咐的事情都说完,又说了说语文,说了说班上的具体情况,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遂给秦微发了条信息,问他还要不要来。
秦微秒回他:“不说了,你那边散了吧,一会儿有事上去找你。”
看到这句回复,苏蘅的右眼皮无端地跳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秦微有什么事,但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散了大会,苏蘅想给范汝毅的父亲开个小会,见识一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家长能管出这样的倒霉孩子。打发走围着讲台问自己孩子情况的家长们,苏蘅终于见到了范汝毅的父亲。
他的父亲看上去非常英气俊朗,虽然已入中年,面容、身材却都维持得很好,举手投足间礼貌又绅士,苏蘅透过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魅力十足的成熟版的范汝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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