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汝毅这次的伤只是缝合的刀口开裂,所以出院得也快,恰好赶在了第二次月考前。
第一科雷打不动是语文,苏蘅打着呵欠走进最后一个考场。这个考场可谓群英荟萃,全年级理科的倒数汇聚一堂,开考前复习的人屈指可数,全在叽里呱啦地讲话,看到监考老师进来了,也不知道收敛。
考场里的熟面孔少了许多,但还是有,都纷纷热切地和苏蘅打招呼。苏蘅应过,看看乱糟糟的教室,不得不提高音量:“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放到前面。”
在各自座位上的学生们嗡嗡地站起来,嗡嗡地收拾东西,嗡嗡地走上前放东西。
苏蘅坐在讲台后,悄咪咪地又打了个呵欠。
这次的监考安排,有不少都是苏蘅和秦微搭档,让苏蘅不得不怀疑是某位教务主任在暗箱操作。
秦微破天荒地比他来得晚,拎着两杯星巴克的咖啡,和讲台前的苏蘅打了个照面。
“这杯加奶多。”秦微把咖啡推给苏蘅。
苏蘅喝了口,心理作用上清醒了不少。
差五分整八点,秦微认真地在黑板上写下考试须知,他的字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算好看,看得出已经在克制连笔,但有的细节仍旧潦草得不行。
苏蘅惨不忍睹地说:“擦了吧,我写。”
秦微斜睨苏蘅一眼,听话地擦了。
苏蘅落笔是飘逸的行书,写在黑板上更显遒劲有力。
秦微歪着头打量,少见地称赞道:“挺好看的。”
苏蘅:“你从小被逼着练书法,你也行。”
秦微笑着和他说:“汉字不行,但我会写花体英文。”
苏蘅让他写出来看看,秦微接过粉笔就写。
底下的学生懵逼地看着两个监考老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面面相觑,巡逻的申屠蔚恰好路过,站在门口疑云密布地盯着秦微和苏蘅半天,轻轻敲了敲门:“秦主任——”
苏蘅正和秦微讨论怎么练花体,听到申屠蔚的声音,吓得粉笔头都掉到了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额头和秦微的裤子拉链撞了个正着。
秦微:“……”
苏蘅:“……”
申屠蔚:“……”
秦微把苏蘅扶起来,面色带了些隐忍。
申屠蔚的眼角直抽搐,虽然搞不懂这两位在做什么,但莫名却觉得很尴尬,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暧昧。他干咳了声,示意时间:“该发卷了。”
苏蘅捂着额头,把卷子拆封,开始快速点数。
申屠蔚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忙不迭走了。
苏蘅埋怨秦微,小声说:“疼。”
秦微余光瞥瞥苏蘅,压低声音:“你知道你撞的是哪里吗?还能把你撞疼了?该疼的人是我吧。”
苏蘅闻言一愣,继而尴尬地望向秦微。
两位监考老师继凑在一起研究黑板字以后,又开始眉来眼去地点卷,在场的学生都开始有那么一丝丝的僵硬,坐得近的关系好的都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铃声还没响,苏蘅也就没去制止,刚刚把数好的卷子分堆罗列好,裤兜里的手机便震了一下。
苏蘅拿出手机,是范汝毅发来的微信:“苏老师,你说我还有必要去考试吗?”
苏蘅反问:“你为什么没必要来考试?”
范汝毅:“我都没怎么去上课。”
苏蘅:“你平时上课也是睡觉,这次好歹还写了写作业,来考吧,没准就搏一搏成倒数第二了呢。”
范汝毅没回他。
铃声响了,苏蘅和秦微一左一右地走下讲台发卷。
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范汝毅的,空着。苏蘅把卷子放上去,随手拿起一支笔放在上面,防止卷子被吹跑。
拿到卷子的学生们开始奋笔疾书,苏蘅走回讲台,开始喝咖啡玩手机,秦微转了两圈,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四下环视。
考试开始十五分钟以后,不允许再进入考场。
苏蘅看了眼时间,下意识地望向角落里的空座位。
就在这时,后门轻响。
苏蘅看过去,只见范汝毅穿着白色半袖,单肩背包,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教室,单手撑着后排的课桌,一跃而起,稳稳跳进教室,动作敏捷而利落,像风一样。
教室寂静得掉针可闻,即使范汝毅已刻意放轻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整个考场学生的注意力,几个女孩发出轻声惊叹,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久久无法挪开。
秒针才刚刚走过十二,考试刚刚开始十五分钟。既然是在规定时间内赶到考场,他们就不能不让范汝毅进门,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的耍帅。
苏蘅很是无语,心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上蹿下跳地作死。
秦微起身,在考场里转了一圈,顺便把后门关了上。
咖啡喝净了,苏蘅无聊地开始做卷子,还故意挑难为人的题给秦微做。秦微毕业了那么多年,又去国外留学了一遭,那些咬文嚼字的知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苏蘅看秦微眉头紧皱的样子,嘲笑的表情溢于言表。
秦微看他一眼:“明天理综监考咱俩也在一起。”
苏蘅不笑了,转过脸去一本正经地继续做题。
考试最后二十分钟,苏蘅合上卷子,开始满考场地溜达,顺便看看学生们都写的怎么样。
大部分人都在写作文,有些手快的已经开始检查,某些过分的甚至在趴着睡觉——就比如范汝毅。
苏蘅站在范汝毅身后,踢了踢他的椅子。
范汝毅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着眼睛看苏蘅。
苏蘅瞟了一眼他的卷面,忍无可忍地训斥:“你好歹把作文写完了再睡吧?”
范汝毅拿起笔,一目十行地读过自己写的作文,也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歪歪扭扭地继续编。
苏蘅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心说这写的都什么玩意儿,怒而离去。
语文考试结束,下午才到数学,中间午休的时间非常长,苏蘅去办公室拆卷分卷,几个语文老师速度倒也是极快,下午考数学以前,苏蘅便拿到了要判的卷子,坐在讲台上开始工作。
秦微在旁边,负责监考。
数学很难,题量也大,别的考场考数学时的情况通常是学生从头到尾忙得抬不起头,但最后一个考场不一样,大部分人是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写不出来,坐在位置上抓耳挠腮,满心想的不是怎么解题,而是怎么抄、抄谁的靠谱,甚至有的人还拿出了手机来寻求场外救援。
秦微没有刻意去抓,但也没有通融装瞎的习惯,一场考试下来没收了三台手机,抓了七个作弊的,丝毫不留情面,直接都轰去了申屠蔚的办公室管教。
向来监考最后一考场的老师对这帮差生都是选择性装瞎,毕竟放任他们抄,往往也抄不出最后两个考场。
明明是作弊不作弊都考不好,但学生们就摆弄不清楚这个道理,见秦微监考如此严格,不由得一片哀嚎遍地,忍不住开始为明天的英语和理综发愁。
苏蘅就属于那种选择性装瞎的老师,他没有跟着秦微去找年级主任,而是独自回了办公室,继续判卷子。
学生们考完试都散了,老师还是要继续上班的。有几个好学的女生到办公室来问陈栩绒问题,不大的屋子里有些吵闹,苏蘅无心判阅读,就伸着懒腰出去转了一圈。
楼道里的学生散得七七八八,还有些耽误在教室里没有离开。安静的楼道里,苏蘅一眼就看到了班级后门的范汝毅,和他面前的女生。
这是一个很高挑的女生,看上去骨架却不大,是可以一把揽入怀中的柔弱瘦削。她散着长发,看得出精心打理的模样,身穿过分宽大的校服外套,裤腿则是被改成了紧收的样子,搭配一双潮牌板鞋,露出纤细的脚踝。
苏蘅有一种看到了当年的陈栩绒的错觉。
不过陈栩绒敢染头发,还烫卷,并且成功忽悠班主任是天生的,总的来说还是比眼前的女生牛逼一些。
从苏蘅的角度,他看不到女生的面容,却把范汝毅的模样尽收眼底。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范汝毅靠在门框上,冷着一张脸,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似乎语气也不是很好,一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似的样子。
苏蘅走近两步,忽地与范汝毅对上视线。
范汝毅的表情一僵,继而缓和了些,歪着头看他。
女生也转了过来,局促而委屈的表情还定格着,没来得及收敛。这是一个清秀的姑娘,她化着淡妆,五官灵动耐看,楚楚动人的气质和她的背影十分相称。
苏蘅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女生对苏蘅说了声老师好,又回过头,犹豫不决地看向范汝毅一眼,可是自从苏蘅出现,范汝毅却连看都不看她,一双眼睛长在苏蘅身上似的,一动不动。
女生把抱在怀中的校服外套塞给范汝毅,转身走了。
苏蘅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问范汝毅:“就是她吗?”
范汝毅摊开校服外套,侧身披上,一股好闻的芬芳香气窜入鼻间。苏蘅这才发现,自从那天他把范汝毅送去医院后,范汝毅就再也没穿过校服外套。
苏蘅眯了眯眼睛,问他:“你校服外套丢了?”
“嗯,打架那天丢的。”范汝毅回答完,问苏蘅,“你觉得她好看吗?”
女生的身材和陈栩绒相仿,但明显在容貌与气质上还是逊色了些,不过仍然算学校里数得上的漂亮女孩,苏蘅就如实说了:“挺好看的啊。”
范汝毅摸摸鼻子,嘟嘟囔囔:“哪好看了。”
苏蘅的眉毛动了动:“那什么叫好看?”
范汝毅看了苏蘅一眼。
苏蘅看了回去:“嗯?”
范汝毅别开目光:“没事。”
苏蘅问他:“她来找你干什么?不是都解决了吗?”
范汝毅回答得十分不走心:“不知道。”
苏蘅黑线:“什么叫不知道?那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你总该知道吧,又不是属鱼的,眨眼就忘。”
范汝毅诚恳道:“我没听。”
苏蘅:“……”
范汝毅显然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他的话锋一转,问苏蘅:“你怎么还没走?”
苏蘅嘴角微抽:“因为我要上班的啊。”
范汝毅哦了声,吊儿郎当地背上单肩包:“那我先走了。”
苏蘅感觉从他的口中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放他离开,嘱咐说:“回去看看书,你们秦主任说这次考试的题都在书上。”
范汝毅没听见似的,头也没回地走了。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