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过酒,郜捷没有离开,在这桌闲聊几句,恰好班主任有事先走,众人起身送别。
一系列的事情把话题岔开,陈栩绒和郑诗莹消停了,二人笑里藏刀地收敛起来,暂时休战。
席间的话题渐渐友善,大家纷纷围绕着婚后日常与生儿育女的话题展开讨论。
二十六七的年纪,未婚的人不多,有些人甚至连二胎都有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抱怨诸多,琐碎的生活枯燥而烦恼,听起来非常压抑。
苏蘅沉湎在幸福甜蜜的恋爱阶段中,尚且没有步入那个人生阶段,听来听去,完全没有共鸣,忍不住和陈栩绒吐槽:“我和他们好像已经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了。”
陈栩绒同样插不进话,听得无聊,恹恹地慨叹:“单身多好啊,结婚还要养孩子,麻烦死了。”
苏蘅不太赞同:“麻烦是麻烦,但是多有成就感啊。”
陈栩绒斜睨他:“你想养啊?”
苏蘅含笑地开始幻想:“养个听话可爱又乖又软的。”
陈栩绒无情地打断他:“弟弟快醒醒,别想了,你有那个功能吗?”
苏蘅一噎,黑线道:“我就不能领养吗?”
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能一直和秦微走下去,他们可以去国外领证,领养两个小孩,一个姓苏,一个姓秦。
他很喜欢秦微。
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规划,都有秦微。
思念突如其来,苏蘅结束了与陈栩绒的聊天,拿出手机,想骚扰一下秦微。
这时,有人坐到他的身边,和他说话。
这是个戴黑框眼镜的青年,气质文静,面容清秀。
苏蘅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似乎是看出了苏蘅的窘迫,这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宋炀,我们坐过斜对角呢。”
苏蘅恍然:“哦,是你啊。”
苏蘅不是健忘,他记得宋炀,只是没认出来。
宋炀是他们班的学霸,和陈栩绒坐左右位,没少借作业给她抄。他发育得晚,当年矮得像个初中生,胖乎乎、圆滚滚地,完全不像这样高瘦颀长。
苏蘅:“我没认出来,你现在好高啊。”
宋炀温和地笑笑:“还好,185。”
苏蘅只有179,他觉得这话挺没法接的。
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普通同学,没什么话可谈,二人尬聊一阵,宋炀开始隔过他,与陈栩绒搭话,意图明显。
陈栩绒正是无聊,就三言两语地应着。
苏蘅十分识趣地给宋炀让了位置,向门边的沙发走去。
见他动了,冷昭也要起身。
陈栩绒机警地盯住他:“你干什么去?”
冷昭漠然地瞥她:“和你有关系吗?”
陈栩绒没兴趣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严肃地警告:“苏蘅跟你也没关系,离他远点。”
被点破心思,冷昭的眸色发暗,只好坐了回去。
不知情的宋炀看不懂他们的暗涌,目光闪烁出疑问。
陈栩绒骂完冷昭,心情欠佳,淡淡道:“别问。”
闻言,宋炀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嗯,不问。”
宋炀很健谈,博学多识,涉猎领域极广,聊起天来既风度又温柔,确实称得上是优质选择。
可惜陈栩绒对这样阳光又有点傻白甜的弟弟型没什么感觉,况且她还有男朋友,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她都不应该理会宋炀的搭讪。
可是陈栩绒向来不喜欢直白地拒绝,于是她选择了和宋炀边交流边喝酒,准备把人喝跑。
苏蘅坐上沙发,给秦微发消息。
苏蘅:“秦主任在吗?”
秦微秒回:“在,怎么了?”
苏蘅:“吃饭了吗?”
秦微:“还没。”
苏蘅:“哦,那你在做什么?”
秦微:“在收拾屋子。”
苏蘅叽里咕噜地问候一大串,秦微耐心地回过,末了,问他:“苏老师是不是想我了?”
心事被看穿,苏蘅就没再拐弯抹角,直白地传达了自己的思念。
秦微:“嗯,我也想你。”
不经雕琢的情话同样致命,久久凝望这四个字,苏蘅登时有了归心似箭的念头——
他想去见秦微。
……
算了。
苏蘅压下这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郁闷地自我安慰,明天就能见到了,再忍忍。
秦微:“苏老师在同学聚会吗?”
苏蘅:“嗯,挺无聊的。”
秦微:“那跟你说个不无聊的事,我要把你的枕头和被子抱到我床上了,你睡靠窗还是靠门?”
苏蘅:“……”
苏蘅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秦主任,我睡觉特别不老实,你会挨踹的。”
秦微:“你之前还说你睡觉老实呢。”
苏蘅:“嗯?我什么时候说过?”
秦微:“教育基地。”
苏蘅想起来了,秦微怕鬼,他们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睡过一晚,当时还是互损的兄弟情。
秦微回忆道:“踹不踹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睡觉时很喜欢抱人,是吧,苏老师?”
那天清晨醒来,和秦微相拥而眠的画面历历在目,苏蘅一阵赧然,找借口开脱:“那不是地方太小吗?而且你睡的里面,被踹了可能也不知道。”
秦微不当回事:“没事,你踹吧。”挨踹也值了。
苏蘅垂死挣扎:“秦主任,分开睡不是挺好的吗?”
秦微反问:“在一起睡有什么不好的呢?”
苏蘅心想,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怕擦枪走火。
聊天框里静默一阵,苏蘅打字又删,来回几番,输入框里仍是空白。
反倒是秦微,静了半晌,发出一段话:“我答应过你,会等你愿意的时候,你没必要担心。”
保证的言语,却并没有起到定心丸的作用。
苏蘅闷闷地回他:“哦。”
秦微的字里行间透出满满的无奈:“苏蘅,我们在谈恋爱,做-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可能强迫你的。”
苏蘅继续闷闷地回:“嗯。”
他的敷衍太过明显,秦微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半晌以后,苏蘅苦恼地说:“……真挺疼的。”
秦微没跟上他的跳脱思维,发了串省略号。
秦微哭笑不得地和他讲:“不疼,真的。”
苏蘅:“你试过?”
秦微:“没。”
苏蘅:“那你说个屁。”
秦微:“看上去感觉不疼。”
看上去不疼?苏蘅眼皮一抽,反过来给秦微讲道理:“真的疼,片子里都是演出来的。”
秦微:“……”
秦微:“不是看-片。”
不是看-片,那能是看谁?苏蘅略微沉思,隐约揣摩到秦微的意思,他的唇角绷了绷,不太想深入讨论了。
秦微却一本正经地继续讲:“可能和技术有关系,苏老师,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苏蘅心说你还没完了是吧,他面无表情地点破:“哦,秦主任很有经验啊,技术挺好的?以前没少练过吧。”
秦微:“……”
秦微想回他,不管怎么样,反正肯定比你前男友好,不会让你觉得这么疼,也不可能给你留下阴影,但是犹豫后,觉得找死也要有个限度,这话还是别说了。
远处传来不大的哗然声,刚好来自苏蘅那桌。
苏蘅起身走去,和宋炀擦肩而过时,拉住他:“那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宋炀的醉意油然,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洗手间,我去一下,喝得多了有点,那边好像在拼——”
话没说完就是一声干呕,宋炀连忙捂住嘴巴,侧过头去,生怕吐到苏蘅身上。
苏蘅见状,不好再问,给他指路:“洗手间在楼梯拐角那,出门就看见了,你快去吧。”
宋炀强忍下反胃感,礼貌地和苏蘅道了声谢,然后狂奔离开,夺门而出。
苏蘅坐到陈栩绒的身边:“宋炀怎么回事啊,喝了多少?”
陈栩绒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以杯底轻敲桌面,慢慢地回答:“一杯不到吧。”
苏蘅不可思议:“一杯不到就那样了?”
陈栩绒嗯了声,给自己倒酒。
桌上已经摆满了整排的酒瓶,苏蘅劝她:“你也少喝点吧,等会儿喝躺了我可不背你。”
陈栩绒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挑起眉毛,轻蔑地笑笑:“我?喝躺?”
苏蘅:“……”就不该管你。
陈栩绒晃了晃酒杯,问苏蘅:“你猜她什么时候躺?”
苏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听到清脆的声响从桌对面传来,郑诗莹以杯底敲桌,挑衅地看向陈栩绒。
陈栩绒一口闷,继而以杯底敲桌。
二人你来我往,俨然在暗中拼酒。
苏蘅无语:“你是有多无聊?”
陈栩绒把空酒瓶摆好,开了瓶新的:“喝酒这方面,姐姐我就没怕过谁,今天不喝得她躺着出去,我就——”
咕咚,陈栩绒把酒喝了,把没说完的话忘了。
苏蘅没见过陈栩绒喝高,不知道她的醉态,然而数数眼前的酒瓶,他觉得但凡是个人也该醉了。
郑诗莹喝大了,是显而易见的那种,她的双眼泛起淡淡的浑浊,失去焦点的眸光涣散而迷茫。
陈栩绒看上去很正常,就是行为举止变得很直很愣,活像个脑子缺根筋的憨憨。
苏蘅劝不住陈栩绒,心中已经悲凉地做好等会儿要把她背去她家的准备。
酒过三巡,有些人说起了事业,假借同学聚会的名义活络人脉,有些人则是执着于叙旧。
郑诗莹身旁的女生们在聊天,旁敲侧击地向她八卦和冷昭的旧恋情。
冷昭和郑诗莹曾经是年级里出名的高颜值情侣,冷昭出国后没多久,郑诗莹也考到了和他一样的学校,后来两个人分了手,消息传开,个中原因却无人知晓。
一方面,八卦之心人尽皆有;另一方面,女生们对郑诗莹不感兴趣,之所以关心她,也只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正想打听的其实是冷昭。
当年有许多女生都暗恋过冷昭,十年过去了,喜欢与爱慕早就淡,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对他的关注。
她们在与郑诗莹的聊天时,顺便捎带上冷昭,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身上拽。
交谈的声音忽大忽小,总会偶尔窜出几个关于冷昭的字眼。
许多人大概都很好奇高冷喝醉以后的模样,向冷昭敬酒的人有不少,他喝得有点多,话却依然少,始终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不显醉意。
隐隐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冷昭挑起眼皮,看了过去,恰好撞上郑诗莹的眼神。
郑诗莹恍惚地与他对视。
冷昭漠然置之,甚至连停顿都没有,就转向了另侧。
他有意无意地瞟向苏蘅。
苏蘅有点饿,眼中只有碗里的汤,边吃边和陈栩绒嘀咕,觉得这家酒店的菜还不如秦微做得好吃。
陈栩绒倒是注意到冷昭了,她凉飕飕地看过去。
冷昭语塞地别开眼。
郑诗莹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兀自笑笑,像是自嘲。
身旁的人还在问东问西,郑诗莹听得烦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冷昭的态度,还是旁的,她脸色不太好看:“他的事,你们问我干什么?问他自己啊。”
喝得上头,她借了酒劲,语气极冲:“人就在那儿呢,想问什么就问。”
故意提高的音量僵化了气氛。
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讪笑,把话题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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