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众人目光的中心,禅院扇神色丝毫未变。
“我在。”禅院扇平静地回应,“只是我不太明白,家主口中犯下如此多罪行的人究竟是谁?”
直毘人轻叹了一声:“是你啊,扇。”
举座哗然。
修也原本的困意一下子被震得无影无踪。他瞪圆双眼,露出了一副猫猫闻到臭袜子的表情,惊愕地看向禅院扇。
那个看着他和直哉长大,虽然不苟言笑,却每天都会认真教授他们剑术的扇叔叔?!
禅院扇蹙起眉头,他本就瘦削的脸挤出了一副苦恼的神情,语气十分无辜:“你是不是喝醉了,大哥?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有时候说笑话也要看看场合。”
鉴于直毘人确实有许多烂醉如泥的不良记录,在场不少人的心也有些动摇。
直毘人没有笑,他摇摇头,否认道:“我可没有喝酒哦,至少今天一天都没有。”
“好了,不要转移话题!”大长老语气严厉,“家主,你刚才说的可都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如果上述那些罪行真的都是禅院扇做的,那么证据呢?”
“是啊,大哥。”禅院扇逼视着直毘人,“既然要指控我这位家主的亲生弟弟,上一任家主继承人资格的拥有者,那也应当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吧。”
修也原本正紧张地盯着正厅中央的直毘人兄弟对峙,但一具热烘烘的身体突然贴了过来,修也差点本能地闪开。回头一看,竟然是啃着手指,一样满脸震惊之色的直哉。
修也:“你贴着我干什么?”
直哉:“我……我只是想找个好位置吃瓜而已!”
修也:“吃瓜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发抖?”
直哉:“我抖了吗?没有吧,是你的错觉吧!”
修也看了一眼直哉像打点计时器一样发颤的指尖,无奈地把肩膀移到直哉面前:“给你靠一下,别咬手了。”
直哉一声不吭地把下巴搁到了修也的肩膀上,像某种被打雷声吓得躲进安全洞穴的犬科动物。
【好微妙……禅院家的两代兄弟,上一代反目成仇,下一代还依旧保持着天真,相互依偎,不知道上一代的这一对兄弟有没有经历过相互依偎的阶段呢?】
【啊?所以说内鬼是禅院扇?他图什么啊,而且为什么他会那么恨修也,恨到要栽赃陷害弄死他的地步?】
【修也之前其实也挺喜欢禅院扇的吧,真希真依出生的时候修也还拿着礼物去探望了,禅院扇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呀?】
【等一下,现在都还只是直毘人的一面之词,扇也只是‘嫌疑人’而已!断罪需要证据!】
是啊,证据,没有证据的话,即便身为家主,禅院直毘人也无法如此轻易地处置自己的亲弟弟。
“我当然有证据。”
直毘人率先发问:“影之书失窃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陪产。”禅院扇说,“我的孩子在那天晚上降生了,你应该是知道的。”
直毘人继续逼问:“有证人证明你当晚一直待在妻子身旁吗?我可是听说那天你驱散了旁人,整个院子里只留下了你和你的妻子,恐怕并没有人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吧!”
禅院扇毫不相让:“我的妻子就是人证。”
“夫妻相隐,古代人都知道不该让犯人的妻子来替他作证。”直毘人嗤笑一声,“你该找个更有说服力的证人出来。”
“既然大哥说我的不在场证明不能服众,那更有嫌疑的禅院甚尔为什么不被怀疑?”禅院扇不慌不忙地回击,“莫非是因为,大哥你的小儿子修也碰巧和那个废物玩得很好,所以你也要包庇他?”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又聚回到了修也身上。
大多数人的目光混合着震惊和嫌弃,似乎喜欢和禅院甚尔一起玩的修也是个喜欢翻垃圾堆的家伙。
同样被迫处于注意力中心的直哉瑟缩了一下,用超小的声音嘀咕道:“怎么了,和甚尔关系好难道是犯罪吗?那我也想犯罪!”
修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胡说。”
【禅院兄弟相声真是百看不厌2333333】
【看初舞台的时候谁能想到修也和直哉竟然能变得关系这么好呢?】
【其实这两个小朋友关系一直很好啦,修也其实很喜欢直哉,直哉也超喜欢修也的,只是直播刚开始那段时间他们在闹别扭而已】
【等一下,直哉喜欢甚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直哉一直很崇拜甚尔啊,只是他傲娇从来不说而已。】
【但是甚尔压根儿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甚尔对直哉的了解仅限于是‘修也那个烦人的哥哥’哈哈哈哈哈】
修也还想继续从弹幕里头吃点直哉崇拜甚尔的瓜(他之前竟然都不知道!),但禅院扇突然又砸下一个大雷:
“而且,我怀疑禅院甚尔偷走影之书是出于大哥你的默许。”
此话一出,大长老都坐不住了,厉声喝道:“禅院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直毘人有什么必要让禅院甚尔偷走影之书,不要乱泼脏水!”
“是啊,有什么必要呢?我也想不通。”
禅院扇拿出一支录音笔,平静地按下播放键:“但是大哥他确实说了类似的话啊。”
所有人屏息凝神,听着那支普普通通的录音笔发出了禅院直毘人的声音:
“…………是,我答应过放他走。因为表现比较好,我还能额外送他一样东西。”
“…………今晚库房的守卫是谁?啊,禅院甚一,那你去换一下排班,让甚尔替他的哥哥执勤吧。”
“…………让他拿了东西就走吧。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嘱咐甚尔一句,以后他在外面要是惹了祸,可别说是我把他放出来的。”
哔。
众人齐刷刷地又看向直毘人,直毘人的额头上凸出了几根青筋,似乎正在暴怒的边缘。
“你竟然给我录音。”直毘人咬牙道。
禅院扇笑着说:“不如当年大哥在竞争家主之位时给我下的套。”
【好刺激啊!上一辈的爱恨情仇!有没有追过26届《禅院101》的姐妹说一下,我很好奇!】
【我……我在搞26届的时候是扇推来着……此时心情复杂……】
【话筒给你!】
【聚光灯也给你!】
【聚光灯给那位姐妹的同时能不能也照一下修也和直哉,这对兄弟现在贴在一起的样子要把我可爱化了QWQ】
【简而言之就是,直毘人的实力在禅院家一骑绝尘,除了扇,也没什么人能和直毘人竞争。原本扇一直是作为直毘人的搭档和坚实的后背的,但是扇在比赛的最后一个月好像心态变得有点微妙,感觉他也想争一争,但是直毘人直接拉着他去找他们的父亲,让扇立誓这辈子都好好辅佐直毘人,所以……】
【啊,所以扇其实一直也觊觎着家主之位,心里对直毘人怀有不忿?】
【他讨厌直毘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害修也啊?连带着还要害那么多无辜的小选手,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这个其实也是有原因的。直毘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生出后代,所以大长老对扇许诺,要是扇比直毘人早生出儿子,就让扇做下一任家主。没想到直毘人老来得子,扇却……】
修也沉默而快速地扫视着弹幕,心中渐渐将一切的线索都梳理通顺起来。
原来如此。禅院扇的初衷,禅院扇的目的,以及禅院扇做出如此疯狂行为的原因,当然……
还有击败禅院扇的方法,此刻修也都已经了然于心。
“既然你说是老爸默许禅院甚尔偷走影之书,那么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没有当着十人以上的面说过话的修也开了口,而且声音清晰响亮,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身为禅院家主,他为什么要让一个要离开禅院家的人带走代表了禅院家历史和未来的影之书?难道做了几十年家主的老爸是个疯子吗,竟然要这样亲手毁掉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
禅院扇微微眯起眼睛,他转身面向修也,脸上似笑非笑:“小修也,你今天怎么不犯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摆烂下去,永远躲避你的责任呢。”
“如果你只是为了报复我的话,我愿意承受你的怨恨。”修也冷冷地说,“但你不该对其他孩子下手,也不该栽赃我的老爸。”
修也此时可没有了一开始那种从容不迫的心态,眼看着禅院扇打算把直毘人一起拉下水搞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要是他爹当不成家主了,那以后谁来给他买最新的数位板啊?
以后他还怎么仗着嫡子的身份霸占阳光最好的小院子睡午觉啊?
就连下次要带去和五条悟交换的红豆饼都没有了!
禅院扇勾唇笑了:“我报复你?你只是一个连术式都没有觉醒的小屁孩,我报复你什么?就像是你刚才说的,我有什么动机?”
“你当然有动机。”
修也面色平静地吐出两个名字:“真希,真依。”
禅院扇浑浊的双眼忽然闪烁起了怨毒至极的光芒:“……什么?”
“你偷走影之书的动机,你想要杀死其余所有选手的动机,还有,你如此恨我的原因。”修也一字一顿地将禅院扇深埋心底的最终动机血淋淋地挖了出来,“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妻子生下了真希真依,两个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咒力的女儿。”
“一直以来,你都是依靠着‘只要生下儿子,就能成为下任家主’这样的希望活下去的吧?”
大长老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用审慎的目光看了一眼修也,然后对着禅院扇眯起眼睛。
禅院扇脸颊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变形,好像某种蛇类,嘶嘶作声:“你胡说……你……你懂什么……”
修也毫不留情地继续狠狠地揭开他的伤疤:“但你成为下任家主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被击碎,第一次是因为我和直哉的降生,第二次是因为直哉觉醒了术式,第三次,就是真希和真依的出生……不,早在她们姐妹出生之前,你就用某种禁忌的方法迫不及待地对你妻子腹中的胎儿进行了性别检测和咒力检测,不然你的妻子也不可能到现在还反常地这么虚弱,不是吗?”
禅院家的众人在听到“禁忌方法”后都没有言语。
因为他们之中的不少人也都用过这种方法。
说到底,能在孩子出生前就知道性别,这种法子谁不想用呢?而代价是妻子的健康,对这些禅院家习惯了人上之人生活的男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代价?又不是他们损失了健康,妻子要是死了,那就再娶一个好了!
“你早就将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你日夜期盼着他们能够继承十种影法术,因为这样的话你一定能当上下任家主……但是没有,你妻子肚子里怀着的是两个女儿,而且咒力水平还非常稀薄。”
“所以你孤注一掷,决定触犯最后的禁忌。。”
修也伸出手,笔直地指向禅院扇:“你去偷了影之书,用传说中家传宝物的力量,强行为你的孩子们赋予术式。”
“说谎!”禅院扇哑声喝道,“这是你的臆想,统统都是你的臆想!影之书能让接触者获得‘十种影法术’只是传闻,是荒诞不经的传闻!”
“因为你失败了,所以你才说这是传闻。”修也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残忍地戳穿禅院扇的小心思,“失败后的你万念俱灰,因此怨恨上了所有拥有下一任家主继承人资格的人,所以你决定让所有人去死。”
“当然,你最怨恨的还是我,所以你选择栽赃我。毕竟在你眼中,我也只是一个没有觉醒术式的废物,凭什么我能够得到影之书的青睐,凭什么我能理所当然地带着礼物来探望你女儿和妻子?”
禅院修也只是做了一个正常的,善良的人该做的事情,他当然也可以问一句:
他凭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哈,哈哈哈!大哥,你的儿子和你一样疯癫!”禅院扇冷笑三声,一手按在他腰间随身携带的太刀刀柄上,“你很会编故事,但是你的故事太可笑了!”
“就算如你所说,我恨你,恨你这个明明是个废物却能得到一切的小鬼头,但有一样证据依旧把嫌疑指向了你——”
禅院扇呲出一排发黄的牙:“你要怎么解释,你刚才和影之书一起在五条家被当场抓到?”
“我可以解释。”
正厅门口,禅院甚一倚靠着大门,一只手吊儿郎当地搭在敞开的衣襟里头,懒洋洋地说:“因为是你让我把修也引到五条家,也是你把影之书交给了我,让我拿到五条家去陷害修也的。”
在禅院扇颤抖的瞳孔中,满脸乱七八糟胡子的甚一笑着从衣襟里抽出手,亮出了一支和禅院扇手中一模一样的录音笔:“而且,我也有录音哦。”
“………把禅院修也送到五条家去,我不管他最后出现在五条家的什么地方,只要是在五条家结界范围内就行。”
“………拿好了,这就是影之书,务必要让其余的小鬼头们亲眼看到禅院修也和影之书同时出现在五条家。”
“………完成任务之后,我会全力支持你成为大长老的继任者。从此之后,禅院家的未来就是由你……和我,来决定了。”
哔。
这才是决定性的证据。
禅院甚一在最后时刻的反水,将禅院扇直接逼上了绝路。
修也惊讶地看向甚一,甚一气定神闲地走到他身侧,把录音笔塞到他的小手掌之中:“拿好了,可别像影之书一样丢掉了噢?”
“……为什么?”修也小声问。
为什么反水?
甚一扫了一眼已经濒临崩溃的禅院扇,随口道:“因为我是你哥哥啊。”
刚才一直缩在修也身后的直哉立刻抗议:“我才是他哥哥!”
甚一:“……你谁?”
直哉:“我是禅院家的嫡长子禅院直哉!!!你竟然会不知道我,你怎么回事啊你这丑男!?”
修也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这两个人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能吵架?
“炳的咒术师,集合起来!”
大长老指向正厅正中呆立的男人:“将他立即逮捕!”
禅院扇微微低下头,他阴鸷的双眼扫视了一圈正厅中已经改换脸色的一众禅院族人,又回过身,看了一眼安静俯视着他的禅院直毘人。
“我不服。”他说,“我只是没生出强大的儿子而已,论实力,我不比你弱。”
直毘人冷冷道:“已经失败了两次的人说这话只会显得很可笑。”
“我失败了,没错,我的确失败了。”禅院扇阴毒地一笑,“但你也未必能赢!”
铮!
太刀出鞘,禅院扇动若雷霆地原地闪出,他的咒力烧得比炼钢炉中的烈火还要炽热,那是几十年来满心复仇的火焰,那凝结了无数怨毒的攻击,指向的正是直毘人的两个儿子!
“就让你的儿子给我陪葬吧!百年之后,你一样要绝后,大哥!”
怪异的是,如此千钧一发之刻,拥有全咒术界几乎是最快速度的直毘人却毫无行动。
他站在原地,望向不远处他的两个亲生儿子,忽而微微勾起唇角。
迎着禅院扇几乎避无可避的恐怖烈焰之一刀,禅院甚一本能地挡到修也身前,但修也丝毫未动,只是抬起一只手,流畅地比出结印的手势。
“术式。”修也轻声说,“召唤傻狗术。”
在禅院家几乎一半族人的见证下,禅院修也的影子化作天狗,咆哮着冲出地面,将禅院扇一口就顶上了天花板。
“十种影法术!”
“是十种影法术,禅院修也觉醒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
“我们禅院家终于有人继承了十种影法术!!!”
在各位长老震惊、恐惧和欣喜若狂的呐喊声中,禅院直毘人轻蔑地抬头望向挂在房梁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禅院扇。
“实力?哧,能生出两个好儿子也是我的实力之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