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弹幕？”

这个问题说出口之后，修也眼前的弹幕变了。

【？】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

在密密麻麻的【？】中，修也艰难地分辨出两面宿傩的脸。

他盯着两面宿傩赤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啊。”

弹幕功能是随着2006年建站的NicoNico兴起的，在如今这个还需要靠录影带看动画的时代，没有人知道弹幕，也不应该有人知道弹幕。

两面宿傩细细地打量着修也的神情，沉默的半分钟后，他忽然笑了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那个词应该是叫‘单目’。”

“‘单目’就是独眼龙的意思。”修也替他解答。

两面宿傩敷衍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呀，一千年后各种用语都奇奇怪怪的。”

他扫了修也一眼，伸手拍拍地面：“你画好没有？”

“快好了。”修也立即拿起他刚才已经停住好一会儿的笔，在几处又匆匆蹭了几条线，“欠了你好几张速写，先还一张吧。你看一下，喜欢吗？”

修也将画纸从速写本上撕下，递到两面宿傩手中。两面宿傩接过画，凝神看去，唇角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虽然此时他用着禅院透的躯壳，修也画出来的却是他两面宿傩原本的样子。四眼四手的诅咒之王慵懒地盘腿而坐，单手支着下巴，神情像是休憩的猛兽，直直地望向画面外的人。

他很喜欢。

“先存在你那儿。”两面宿傩把画还了回去，“以后我再回来取。”

修也把画纸重新夹进速写本，问：“你要去哪儿？”

“散步。”两面宿傩笑着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一千年我一直在影子世界里散步，现在我要回去继续散步了。”

他走向门外，修也突然发现自己的咒具还插在这人背上，于是赶紧起身把刀抽了出来，心虚地扔回自己的影子当中。

拉门边，两面宿傩回过头，迎着月光，对修也笑了笑。

“不过，要是我回来之后发现你变成了一个讨人厌的小鬼，我还是会把你的心脏捏碎哦。”

修也望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不会变的。”

两面宿傩觉得这句话挺可笑。千年时光匆匆而逝，对他而言，整个世界都变了，没有任何东西会永恒，更何况是如此复杂的人。

即便如此，他却也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他只是对着修也抬起手摆了摆，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入了月色之中。

第二日早晨，禅院家的族人在库房门口发现了已经死亡的禅院透。

他的身旁遗落了一根已经被剥开封印符纸的两面宿傩手指，经验尸，禅院透是因为吞下了手指后承受不住咒力而死亡。

在接收禅院透的尸体时，禅院透的家人在他怀里发现了一把本不该在他手中的匕首。

官方弹幕很快就发出了公告，宣布禅院透因不可抗力退赛。修也的直播间着实腥风血雨了几天，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因为直播暂停了。

【[官方弹幕]：喝珍珍酸奶，看禅院101！第一阶段赛程已经全部结束，时间线即将变动，调整至第二次公演开幕。请在弹幕中留言，说出你期待中选手们长大后的样子，我们将从弹幕中抽取十位幸运儿送出一箱珍珍酸奶！】

【好耶！时光飞逝大法！】

【终于可以看到修修长大后的样子了！】

【我要看DK修宝！我要看DK悟！我要看DK夏油杰哼啊啊啊啊啊！】

【我要看人夫甚尔！人夫甚尔！人夫甚尔！（咆哮）】

【……我还有点没缓过来，昨天大爷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他是真的说错了吗？】

【应该……吧……我也不敢确定了……】

【之前大家总开玩笑说修也聪明得像是能看见弹幕，刚才被大爷这么一吓，我觉得要是修也真的能看到弹幕的话，那……我……我不敢想下去了。】

【那个瞎子的故事感觉也怪怪的，两面宿傩讲那个故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爷就是这种阴间人设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捉摸不透的，说不定他只是编了一个故事来吓唬修也而已。】

【最近一直在高强度追直播，终于可以趁调整时间线这段时间歇两天了。修修加油，期待第二次公演开始的精彩表现！】

【要继续喝珍珍酸奶啊修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又提到珍珍酸奶了啦！】

【我从小喝到大！】

从这一天开始，弹幕消失了。根据官方弹幕的说法，“第二次公演”安排在很多年之后，从现在到二公开始的这段时间，官方不会继续直播，而是会“调整时间线”，直接从二公开幕前开播。

随着弹幕的消失，被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了。修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他的生活恢复到了之前平静的状态，画画，访友，只是每周末他都要去一次东京，禅院家的人并不知道他到东京去是为了做什么，修也当然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两面宿傩也确实消失了。

修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是否真如他所说，在影子世界“散步”。但修也依旧履行着诺言，在他有空的时候，就会画拥有四条手臂男人的速写，一张一张妥善地夹在速写本当中。

在他的速写本换到第三本的时候，五条悟收到了东京高专的录取通知书。

-------------------------------------

“修也哥哥——”

一个小炮.弹一样的小姑娘一头栽进房间，她迅速地又用非常强悍的身体素质站稳，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中的包裹：“有你的信！”

坐在房间里的真依抬起头，她拧起细细小小的眉毛，小声教育姐姐：“不要大喊大叫的，修也哥哥在画画呢。”

真希做了个鬼脸，然后老老实实地小步上前：“修也哥哥，我把你的信取回来啦。现在要拆吗？”

房间正中，纤细的少年抬起了头。

他有一头浅金色的蓬松头发，像正午的阳光，让人忍不住就想把脸贴上去，感受一下太阳的温度。金发也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在不算太明亮的室内，少年的白肤好像自行发着光，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谢谢你，真希。”修也温声说，“让我看看这是谁给我寄的信。”

他伸出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从真希手中接过包裹，然后仔细地看了一下寄件人姓名。在看到“五条悟”的字样后，修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直接拿起画材中的裁纸刀，干脆利落地划开包裹包装。

“是悟寄过来的，应该是我之前拜托他在东京找的东西。”

包裹里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修也并没有先拆信，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捏出一副眼镜，然后端端正正地给真希戴上。

“悟把你的眼镜寄过来啦，真希。”

戴上眼镜之后，真希有些不适应地晃了晃脑袋。真依紧张地看着姐姐，小声问：“怎么样，能看到吗？”

真希重新睁开眼，小姑娘瞪着眼睛，使劲儿地从屋里看到屋外，犹疑地说：“好像，还是看不到。”

修也：“当然了，因为现在这里没有咒灵。”

真希：“哦……”

“没事，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找一只。”修也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真希的脑袋，“要是感觉戴着头晕，就先摘下来吧。”

真希叉起腰，拒绝了：“我不！这是修也哥哥和悟送给我的礼物，我以后睡觉都要戴着！”

在她们三岁的时候，禅院家的其余人发现真希看不到咒灵，身上也几乎没有咒力。

不过和受到百般羞辱折磨的甚尔不同，真希并没有遭遇到严重的霸凌。因为她有一个世界上最最好、最最温柔的修也哥哥。

真希和真依从小就知道她们没有爸爸，因为她们的爸爸犯了大错，被名为禅院甚尔的人杀掉了。可她们并不怀念从未谋面过的爸爸，也从来不恨那个会给她们送一些东京新奇玩意儿的甚尔哥哥。

也有人在双胞胎周边说一些风言风语，有一天真依回家问：“什么是杀父之仇？”，当时妈妈就严肃地教育了她们两个，说这是她们必须要忘记的一个词。

“你们的爸爸是应该死去的。”妈妈说，“他的错犯得太大，死是他应得的报应。家主这些年对我们真的很好，修也对我们尽心尽力，你们应该去记住他们的恩情，而不是去为了你们爸爸那样的人记住仇恨。”

双胞胎晚上一起在被窝里也悄悄讨论过了，她们谁也不想爸爸，为了爸爸去讨厌甚尔或者修也哥哥实在是很傻的一件事。况且，她们还期待着修也哥哥收到东京高专的录取通知书，因为修也哥哥答应过了，只要他去东京上学，就能带着她们两个去东京玩，见见甚尔哥哥，再见见甚尔哥哥家的那个比他们小一岁的小侄子惠惠。

东京高专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禅院家的其他人都说那里是专门收废物咒术师的学校，言语间十分鄙薄。但是自从去年五条家的少主五条悟去东京高专念书之后，禅院家的人提及东京高专的脸色都变了，似乎绞尽脑汁也要想出些东京高专的优点，不然不能解释六眼为什么非要到那里去接受教育。

五条悟比修也先收到录取通知书。修也比五条悟小一岁，虽然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但是年龄上的差距让他们只能无奈地做学长和学弟。

修也问过夜蛾正道，为什么不能动用特权让他和五条悟一起入学，夜蛾正道说规矩如此，实在抱歉。如果修也真的非常想和五条悟做同学，他倒是可以动用一下身为校长兼一年级班主任的特权，让五条悟留级一年，这样修也入学的时候他俩还是能做同学。

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五条悟的耳朵里，作为报复，五条悟往夜蛾正道从洗衣房拿出来的衣服包里倒了一斤痒痒粉。

尽管每周末修也都会去东京，但五条悟依旧保持着给修也写信送包裹的习惯。修也说他们明明有对方的手机号，为什么不发短信或者直接在网上聊天，五条悟说他就喜欢这种复古的联系方式，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修也每一次也都会认认真真地写回信，每一封回信里，他都会附上给五条悟的手绘明信片。

五条悟已经攒了满满一盒的明信片了，今后这个盒子应该还会被换成更大的一个。

五条悟在信里会絮絮叨叨地写上很多。比如东京校早就需要翻修的校舍，比如他同班的两个怪里怪气的同学，比如天天被他们欺负的校长兼班主任夜蛾正道，比如他们去外地执行的任务，比如遇到的某个很搞笑的咒灵……

五条悟写信的口吻和他说话的口吻别无二致，修也都能从字句里听到五条悟叽里呱啦的声音。每次读着这些信，修也都能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并从心底生出一种急切感。

他也想去东京高专，去体验五条悟所描绘出来的校园生活。

这一次，五条悟送来的这封信依旧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他说他那个叫“杰”的同班同学通过了咒术师等级评定，也被评为了“特级”。五条悟说虽然他知道“杰”的实力确实能达到特级，但是他心里就是觉得不爽，因为“杰”在听说评上特级的消息之后竟然没有主动请他吃饭！

修也对此的评价是：年纪越大，心眼儿越小，五条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除此之外，五条悟热情洋溢地给修也画了大饼。他说他们三个同班同学已经讨论过了，要是下一级的学弟学妹们来，他们一定会热心地帮助学弟学妹们，当负责任的老大哥，让新生们尽快熟悉校园，融入校园。

“尽管依靠我吧，我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五条学长！”

修也：…………

这家伙又在占人便宜了。

拿走信纸的第一页，修也抽出第二张。但刚一触手，修也就感觉第二张信纸的质感不太一样，似乎更厚，更加结实，也不太像是手写的信。

一看抬头：

“亲爱的禅院修也同学，我们非常愉快地通知你，你已经被东京高等咒术专门学校录取……”

果然，这第二张根本就不是五条悟的信，而是东京高专的录取通知书。

……五条悟是怎么把修也的录取通知书塞到他自己的信封里去的，五条家的特权有这么恐怖吗？

修也摇摇头，随手把录取通知书塞到在一旁眼巴巴一直盯着看的真依手里：“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真希立刻欢呼起来：“录取通知书！去东京上学！找甚尔哥哥玩！”

修也无奈地笑笑：“好，去找甚尔哥哥玩，还有惠惠，你们想见惠惠吗？”

“想，想！”真希用小手比划起来，“我看过照片，惠惠也有狗狗，黑色的和白色的！”

“那是玉犬，是惠惠用他的术式召唤出来的。”修也解释。

真希茫然地问：“惠惠的术式也是‘召唤傻狗术’吗？”

修也：“……啊，倒也不是。”

对不起，十种影法术，修也不是有意往这种高逼格的术式身上泼脏水的。

就在和双胞胎们聊天的时候，修也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目眩。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之际，久违了的弹幕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官方弹幕]：第27届《禅院家主101》第5期上，第二次公演即将开幕，成长后的他们崭新亮相，谁将斩获人气王？】

【[官方弹幕]：本轮比赛开始，选手排名将引入全新计票方式，评委投票将乘以权重纳入比分之中。为你心仪的选手呐喊助威吧，珍珍酸奶助力《禅院101》，珍珍酸奶，我从小喝到大！】

看到“评委投票”四个字，修也慢慢拧起眉头。

官方这是打算……搞点不太透明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