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续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率就是林嘉在喝药时,猫捣了乱。可林嘉这么说出来,就像是一种撒娇。
恶名在外的巡察队前队长什么时候被人当面撒过娇,当场就愣住了。
林嘉看他一眼,问:“闫队特意来看我的?”
闫续尚沉浸在林嘉的撒娇,一时没设防:“嗯。”
但随即反应过来:“顺路而已。肖遥不是你的人么?我顺路经过,觉得有必要给知会你一声。”
林嘉目光下移,落到闫续衣服的袋鼠兜上,尖尖的、鼓鼓的,一看就是药盒撑起了衣兜。
他让开身位,没开口让闫续进来,却也没有关上门。拿过一只干净的杯子,接了热水。
重新站到闫续门前,一手端着热水,一手伸出摊平,做出索要的手势。
闫续看着横亘在眼前的手:“干嘛?”
林嘉叹气:“药。”
酒店外的走廊有冷风灌入,闫续这才恍然记起林嘉还是一个病人。他走进来,把门带上。
然后从兜里拿出一盒、两盒……四盒、五盒……七盒药。
林嘉看着各不相同的药盒,闫续搓了一把头发,不自然道:“不知道你具体什么症状,就都买了点。”
“咳嗽吗?”闫续一边鼓捣药盒看说明,一边问。
林嘉靠在柜边,懒懒地托着手里的杯子:“不。”
闫续丢开一种药,又问:“头晕吗?”
林嘉:“还好。”
闫续圈定了几盒药,又问:“呕吐吗?”
林嘉:“没有。”
闫续挑挑拣拣:“发烧了吗?”
半晌没有听见林嘉的回答,闫续转过头,看到林嘉眼尾有些红,脸颊也透着一种病态的绯色,像是抹了胭脂的病美人。
估计林嘉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烧,闫续没多想,伸手要去探林嘉的额头。
手背差一点贴上额头,病美人却往后仰了仰,轻轻躲开了,只剩闫续的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
“37°8。”林嘉启唇。
他太懂张与弛,什么时候逗弄撩拨什么时候收敛疏离全凭他独自定夺。
从进鱼肚开始,他给予奖励,给予蜜语,给予赤-裸的关心,出了鱼肚,他主动邀请,亲身前往。
撩拨已经足够了,该到推拒疏远的环节了。
林嘉拿过一个药盒,剥了两颗退烧药。
“谢谢闫队来看我。”林嘉吃了药,打算端水送客。
却在抬眸时看到闫续无所适从地收回手,大抵这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突兀,收回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干脆放进了袋鼠兜里。
然后一摸,摸出两颗薄荷味的润喉糖。
这人像是想起什么,伸出手,把两颗糖放在桌上。知道自己专程探望的心思已经被林嘉精准获知,他懊恼自己的表现,最后索性不装了:“看到药店有卖就买了,要是嫌药苦,吃了药嘴里含一颗糖。”
林嘉默了一下。
“闫队,一起吃晚餐吗?”他问。
既然开了这个口,林嘉就不给闫续可以拒绝的机会:“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得先洗澡。”
满身药汁,浑身都是苦涩,林嘉已经忍耐到极点。
去浴室的时候,踢了一脚猫,算是报复。
林嘉关上门。
想着闫续还在等待,他打开蓬头,打算简单冲一下药味。
闫续在房间等着林嘉,他闲着没事做,把散落的药盒统一收好。想了想,又把林嘉吃过的退烧药单独拎出来,摆在最外层。
林嘉果然是最会享受的,这是一间套房,客厅卧室分明。他没乱走,坐进沙发里,等着林嘉洗澡。
见闫续坐过来,原本卧在沙发位置的猫嫌弃地跳开,跳到书桌上揉了揉被林嘉踹过的屁股。
猫也不和他玩,闫续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
手机上没有下载打发时间的小游戏,也没有人能联系,他只能把手机塞了回去。
实在是无聊,看到茶几上的遥控器,闫续打开电视。
海底世界的电视频道并不多,这是为拥有众多鱼灵者准备娱乐节目。大多频道是云层的信息,闫续每个频道都扫了一遍,意料之内没有看到有关J0001的云层信息。
看来管理处这一次达成一致,铁心要隐瞒消息。
想到这里,闫续很快发现了一个盲点,既然管理处有心隐瞒,林嘉又是怎么知道J0001云层的存在?
像是一阵风吹散迷雾的一角,闫续忽然触及到了林嘉接近的目的。
管理处一直有传闻J0001衔接着现实世界,J0001每一次活跃,海底世界就会多出一些人来。
若林嘉也是听说了这个言论,那他的接近就有了解释:林嘉要离开海底世界,他是来套信息的。
这个目的称不上可恶,甚至合情合理,可闫续却不知怎么的,他生不起一丝因勘破林嘉动机的愉悦。
抬起头,目光紧锁浴室的方向。
那片方位安安静静。
闫续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林嘉进去浴室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这么久?
闫续洗澡十分钟就能搞定,不过是林嘉的话,洗这么久好像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这人肯定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闫续又等了一会儿,这下他发现了不对。套房的面积不算小,但不至于一点儿水流声都听不见。
他站起身,朝着浴室的方向:“林嘉。”
没有回应。
闫续看见猫从桌上跳了下来,朝着浴室方向去了。他跟着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看到猫爪子挠了挠浴室门。
仍旧没有回应。
闫续三两步走过来,敲了敲门:“林嘉。”
“林嘉。”
“林嘉。”
闫续锁了眉,林嘉本来就在发烧,不会洗澡洗晕过去了?他摁了摁门把手,发觉里面是锁上的。
他只好大力敲了两下:“林嘉。”
不知是门太厚,还是林嘉真晕过去,浴室内始终透着令人不安的沉静。
“吐司。”闫续低头冲门边的猫说,“让开一点。”
猫看出闫续是想夺门,它也担心林嘉真晕死在里面,连忙跳开,给闫续腾出位置。
猫刚走开,身后一声——砰。
闫续用胳膊撞开了门。
他的肩膀像是铁筑,门锁被撞得变了形。门上有一部门用以美观装饰的玻璃啪得摔在脚边。
闫续一步跨了过去,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热汽里抬头。
林嘉靠坐在浴缸的边缘上,正一脸复杂地看着闯入者。
“你在干什么?”闫续怒气腾腾地走近,站在林嘉面前像是一座高山,“叫你怎么不应?”
林嘉叹息一声,哑着声音解释:“没力气。”
身体原因加上浴室热汽,脑子一阵一阵眩晕,四肢跟抽掉了力气一样。他只能关了淋浴,靠在浴缸这边缓冲。
然而人还没完全缓过来,闫续就大动干戈地闯了进来。
林嘉伸手指着衣架,无奈地说:“劳烦,把那个拿给我。”
虽然闫续也是好心,但他此时实在没有办法与闫续道谢。衣架上放着一套浴袍,他得先穿上个什么。
经林嘉这么一说,闯入的一人一猫这才发现林嘉是不着寸缕的,猫嚎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剩下闫续一点一点红了耳根。
从衣架扯下浴袍,闫续侧着脑袋把林嘉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林嘉伸手,手还没碰到浴袍,闫续就先松了手。
浴袍掉在脚边,很快被湿漉漉的地面浸湿。
林嘉无言地望着闫续,闫续抓起地上的浴袍:“我重新给你找一件。”
他离开浴室的时候将地面的玻璃踩得噼啪作响,很快就带着另一件干净的浴袍回来。
这回等林嘉抓稳了,他才放手。
林嘉一边拢浴袍,一边看闫续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扶额一会儿搓头发。
浴室的这个场面本来就是意外,林嘉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撩拨,淡淡道:“我已经不晕了,闫队去外面等吧,很快就好。”
闫续看来一眼,他的目光不敢肆意乱放,仅仅落在林嘉的脸上。确定林嘉脸色无虞后,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林嘉看着闫续离开,这才低头系腰带。等林嘉系好带子走出浴室,酒店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闫续的身影。
只有抱着手机的猫。
林嘉看向猫,丢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猫推了推爪子下的手机,清了清嗓子,把闫续的短信念出来:“有点事,晚餐下次。”
念完后,猫幸灾乐祸地说:“估计没见过这么香艳的场面,被你吓跑了,谁能想到,疯狗一样的巡察队队长竟然这么纯情。哦,他又发短信了,让你别忘记吃药。咦,搞得像谈恋爱一样。”
林嘉没说什么,从衣柜里挑拣出一套衣服换上。
猫遮住自己的眼睛:“人家都说约会取消了,你怎么还换衣服?”
林嘉看了眼猫,冷笑一声。
资本家从不做亏本生意,闫续看了不该看的,他总得在闫续这里拿回点什么。
另一边,闫续车轮子都开得要冒火星子了。
他撞入家门,从冰箱里取出冰水咕噜噜地往喉咙里灌。但不仅没减缓口干舌燥,脑子里仍旧是袅袅热汽中的一幕。
“操。”
闫续骂了几句脏,捏扁空瓶,取出新的冰水。
一整瓶冰水灌进胃里,胃是凉了,心却还扑腾扑腾跳着,跟他吗的兔子乱蹿一样。
撞了邪了,他一个大男人看到另一个大男人的胴-体心跳怎么他吗的是这种跳法。
得心脏病了。
不是。
是我他吗的好像喜欢男人。
闫续从来没琢磨过自己的性取向,破天荒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男人,他惊惧交加。
闫续不是没见过男人,巡察队里有设澡堂,他甚至和十几个男人一起洗过澡,有时候还能帮忙互相搓背。
但从来没有有过现在这种血液沸腾的情况。
“我他吗的……”闫续搓了把头发,陷入自我怀疑,“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他拿出手机,准备约巡察队的兄弟们一起洗个澡。
但想到以前聚众洗澡的情景,他心如止水。但一想到浴室的一幕,他好像真往怀里揣了一窝兔子,咚咚咚,扑通扑通。
答案浮上蒸腾的水面,闫续慌忙把答案摁了回去。
怎么可能呢,明知道林嘉在钓自己这条大鱼,他不仅没有躲开,还把心挂人家吊钩上了。
他这么好钓?
这么……肤浅……的吗?
手里的电话拨了出去,既是下属也是兄弟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闫队?”
果然毫无欲望。
闫续不由想到每一次林嘉称呼自己,声线轻轻浅浅,羽毛一样滑过耳畔。
闫续:“……”
闫续深吸了一口气,止住脑中的无限遐想:“整理一份J0001的资料给我。”
兄弟说:“闫队,怎么了吗?”
谈及J0001再加上兄弟那令人萎靡的粗犷嗓音,好歹是把情绪控制了下来,闫续理智回笼了一些:“之后告诉你。”
兄弟:“行。”
闫续想到什么,补充道:“悄悄的,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在找J0001的资料。”
兄弟:“好。”
闫续:“谢了。”
挂了电话,闫续的情绪终于是缓下来了。
“别多想,别乱想。”闫续警告自己,“你不是林嘉的对手。”
血气方刚的年纪撞见一些刺激的场面确实容易胡思乱想,只要离那人远一点,他就会恢复正常。
他不是林嘉的对手,躲不掉林嘉抛来的钩,他大不了游远一点。
叩叩叩。
叩。
门被敲响,敲门声富有节奏,三重一轻,不急不慢,徐徐图之。
闫续一顿,紧盯着房门:“……谁。”
“林嘉。”那羽毛一样,轻轻浅浅的声音透门而入。
像天籁,又像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