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视野陷入黑暗的刹那,桃木棺发出轰然响动,紧接着像坐过山车一般,桃木棺骤然冲向高处。
龙冲破结界。
林嘉猛地睁眼,视野里是大片昏黄。
他侧过头,看清昏黄的来源是床头的灯,而猫已然吓得虚脱,软哒哒地瘫倒在床。
回来了。
林嘉也不比猫好,他感觉到身体沉重的不适。骤然的黑暗与骤然的光亮,让他在应激边缘来回横跳。
重重地喘息几声以调整失常的心率。
目光不慎看到门缝,林嘉忽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下床,摁着心口一边揉停心跳一边快步走到门边。
拉开门,林嘉还没有跨出去查看外面情况的步伐,抬眸与闫续的目光撞在一起。
外面仍旧是黑乎乎的夜色,闫续站在廊间吹风,听到开门的动静,第一时间回过身。
暮色沉沉,闫续的身影融在黯淡的夜色里。屋里昏黄的光线透出来,撒在闫续的脸上。
对视时,林嘉清楚地看见了闫续脸上显露出的担忧。
“怎么了?”
闫续的目光在林嘉身上来回扫量,去寻找‘怎么了’的痕迹。大概是一无所获,所以闫续又焦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嘉从闫续两次询问里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右手,手背光洁如初,砸烂榫卯的伤没见了。
这个空间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林嘉暂时压下对空间的疑虑,出声问闫续,“一整夜都在门外?”
闫续承认:“是。”
他不放心地又扫视林嘉几遍,这才将目光投向屋内,看到虚脱到挂在床边的猫。
这下更确定林嘉是出了什么事,闫续吸了口气,尽量粉饰语气里的受伤:“不是说好不管你能不能解决都要叫我么?”
但当时林嘉并没有应下来,算什么约定?
“没有不叫你。”林嘉盯着闫续的眼睛,说:“是没有机会。”
闫续看着林嘉,林嘉把空间里的情况简单地给闫续说了。
林嘉说:“所以闫队一直在门外,并没有落入这样的空间。”
闫续沉默了一下转身往隔壁的房间去。
如果只是林嘉和闫续两个人,他们其中一个落入空间,另一个没有落入,可能是因为林嘉进入了梦境,而闫续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但因为样本太少,所以结论并没有可靠性。
隔壁还有连叶和连芯两兄妹,闫续要去查看他们的情况。
林嘉倚在门边,看见闫续敲响那对兄妹的房门。
开门的人是连叶,他是被突然的敲门声吵醒,害怕地问:“闫哥,出什么事了?”
林嘉回去了房间,猫缓过来了,它也听见了闫续敲门的动静,问林嘉:“闫续在干什么?”
林嘉:“在确定掉落空间是不是个例。”
“哦。”
过了好一会儿猫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意思是闫续没有被关进棺材?那连叶连芯两兄妹呢?”
林嘉淡淡:“个例。”
连叶的那一声询问已经说明,在夜晚被关进棺材的人只有林嘉。而林嘉被关进棺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有睡觉的行为,连叶和连芯都睡着了,但他们只是睡着。
“个例?”猫大惊失色,“他们都没有被关进棺材?清醒的闫续没有,睡着的兄妹没有,只有你?”
林嘉不以为意:“否则为什么叫个例。”
猫一个鲤鱼打挺,跳到林嘉身边:“被关进棺材是随机还是……被挑中?”
林嘉:“不知道。”
猫又问:“你今天有做什么他们没有做过的事吗?”
刚从空间里逃脱,身体还没恢复,林嘉不想再回答了,嫌累。他只要知道闫续他们没有落入空间,只有自己这个个例就行。
林嘉打算休息了。
弯腰整理被猫弄乱的床铺,手臂忽然被人一拽,视线晃动,林嘉看见满脸担忧的闫续。
“你今天做过什么?”闫续沉声问。
虽然和猫不是完全一样的语句,表达的内容却是一样。
林嘉说:“进了鱼肚后就遇见了你们。”
言下之意,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而导致自己被关进棺材。
闫续却没有松开他,捏住林嘉肩膀的手劲甚至更用力了,哑着声说:“再想想。”
大有林嘉不仔细回想,他就不会放手的趋势。
猫在一旁看着,心说闫续还是不了解林嘉,林嘉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就算撬开他的嘴也得不到一个字。而且这事关系到林嘉自身的安危,林嘉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林嘉平静地看着闫续,没有出声。
猫又在心里道,林嘉对人没什么耐心,步步紧逼说不定还会惹恼林嘉,林嘉要是生起气来,那就糟糕了。现在看来林嘉对闫续的耐心已然告罄,看在闫续是本人的份上,它就说个一两句,缓解一下剑拔弩张的氛围吧。
猫清了清嗓子:“那个——”
“回想了一遍。”林嘉开口,“我确定我没有做什么。”
猫:“……”
闫续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加明显,林嘉挣开了闫续的桎梏:“应该是房间的问题。”
但是没必要再换房间,他已经从棺材里回来,大概率不会再被封进棺材,可若是换了房间,那可就说不好了。
显然闫续也是这么考虑,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林嘉,收回落空的手后道:“一起住吧。”
林嘉没拒绝也没应允,只说:“你需要休息。”
屋子里的床不大,挤不下他和闫续两个大男人。
闫续经常几天几夜连轴转,他其实想说,他不用休息。不过在四星鱼肚,闫续没有逞强:“我去餐厅拎把椅子。”
林嘉看着闫续出了门。
没一会儿,闫续就拎了两把椅子,一手一个。
林嘉瞥见闫续右手拎椅子时,手臂微颤。
看来伤还没好利落。
林嘉躺回了床上,猫重新睡在了床尾。闫续则在床的不远处将两把椅子对向而放,身下坐着一个,双腿伸直,双脚踩着一个。
看起来就不舒服。
林嘉心想。
看着闫续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林嘉正要收回目光,却猝然与闫续对上眼。
林嘉看着闫续,闫续也看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猫的轻鼾不时从床尾传来。
二人对视了很久,在某个瞬间,二人同时张口。
“你……”
“你……”
林嘉便停下来,等闫续说。
而闫续也停了下来。
林嘉说:“你睡着不舒服的话,建议回去。”
“没这么娇气。”闫续倚在靠背上,说,“比这个条件更差的我都睡过。”
外人来看巡察队队长大权在握威风凛凛,其实替人卖命活得一团糟。
林嘉想知道闫续过得到底有多糟糕,遂问:“比如?”
“比如。”闫续眯着眼回忆,“马路上,桥洞里,哦,还有水沟。”
林嘉:“睡得着么?”
闫续笑了声:“累狠了自然就睡着了。”
林嘉看了眼闫续,闫续穿着另一件卫衣,这人很喜欢卫衣,尤其喜欢绘制可爱图案的卫衣:“在国外留学吗?”
闫续抬起头。
“进入海底世界以前。”林嘉,“不能说可以不说。”
他在咖啡厅弹琴的那天收到了闫续的打赏,那是一枚英镑,所以后来他用英文对闫续说了一句情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闫续双手插进袋鼠兜里,“是在留学。”
还是学生呢,结果遇上林嘉这只千年狐狸,巴巴地掏出了一颗赤子之心。
林嘉难得有些不忍,他只好翻了身,背对着闫续。
看不见闫续的脸,林嘉的声音又生硬了起来:“那天说的算数。”
他没有特意去指明是哪一天,更没指明自己具体说了什么。
闫续却准确地找到了那一天林嘉的某句承诺。
林嘉当时说,‘离开海底世界后,我会给你一笔补偿,要多少,你开价。’
拥有巨额财富的人总喜欢用钱来摆平问题,林嘉也不例外。
“这笔钱是用来补偿我。”闫续盯着林嘉的背影,“还是打发我。”
林嘉说:“随你定义。”
“随我定义的话。”闫续收回视线,仰着头看天花板,“我希望是……”
林嘉久没听见闫续的后半句话,于是又翻身过来看着闫续。
他清楚闫续语境里‘补偿’和‘打发’这两个词汇的意思。
‘补偿’的完整词义是林嘉对欺骗感情的补偿,‘打发’是林嘉为所发生过的一切画上句号,有掩饰不住的嫌弃与厌恶。
两个词词义相近,不同的是,‘补偿’这个词汇里林嘉是有心的,而‘打发’这个词汇里,林嘉没有心。
听见床边窸窣的翻身响动,闫续仍旧仰着脑袋。这个动作拉直他的脖颈,使得他发声并不是那么清晰。
“用作打发吧。”闫续思考了许久,最森*晚*整*理终狠下心定义了这笔钱。
出乎意料的答案,林嘉不由得问:“为什么?”
他并不这么想,事实上林嘉要拿出的这笔钱是补偿。他这个人没什么真心,他不否认利用感情达成目的是当下拿捏闫续最便捷的方式,也不否认这是最下乘的手段。
“快刀斩乱麻呗。”闫续并没有任何怪罪林嘉的意思,“这样就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林嘉蓦地沉默,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没发出什么动静。
他坐起身勾手要去捡,闫续却更快地从椅子起身,替他拾起了这条毛毯。
闫续拍了拍毛毯上沾到的灰。
大概是心里呛进了毛毯上的灰,林嘉的心底干涩发酸间接地还有轻微的刺痛。
“喏。”
闫续伸手把拍干净的毛毯还了回来。
林嘉伸手去接,毛毯像羽毛一样,没什么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