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舍得忘记闫续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从前林嘉不在意生离死别，但他设想了一下，如果永远无法与闫续再见是怎么样的，林嘉确定，这是他生命以来最大的损失。

J0001专为闫续这样的人准备，就算闫续再一次进入J0001，或许还会沉重的‘或者’等待着他。

林嘉不喜欢被动，也不想闫续再受J0001的煎熬。

利益和闫续。

这是林嘉早就料到的一次抉择。

在闫续的感情里，林嘉终于做出了违背本能的选择，他选择了闫续。

只要还能进入海底世界，那么他还有与闫续重逢的机会。

遗忘代表不了什么，林嘉不害怕遗忘，他只怕被丢在海底世界的闫续会难过。

所以，他选择拥有再次回到海底世界的机会。

与林嘉一样，老翁也满意林嘉的选择。

他眯了眯眼，矍铄的目光落在林嘉的身上，好似在这次的‘或者’中，他终于了解了林嘉这个人。

是一个清醒的商人呢，善于谈判，善于分析利弊。

可这个人忘记了，商人是逐利的，当他失去记忆后，本性就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一个利己的商人，怎么会舍得放弃一切，冒着生命危险再进海底世界，更何况，他失忆了，更加没有要进入海底世界的必要了。

老翁为林嘉的‘或者’增添了一个条件，除非他想起来闫续，并心甘情愿放弃一切，否则海底世界的大门不会朝着他打开。

这样的条件下，老翁笃定，林嘉不会再回来了。

它看了一眼猫，说：“正好，我很孤独，我会照顾好它的。”

“你。”老翁抱起猫，“离开吧。”

泉水翻涌起来，腾起袅袅的云雾。

与泉底相连的，正是现实世界的天空。

老翁看着林嘉离开的背影，它知道林嘉不会回来了。

越清醒的人越难以被情感裹挟，林嘉不会再想起闫续了。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林嘉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门口。门变了形状，上面有很多凸出的抓痕。

林嘉皱了下眉。

最近活死人的新闻铺天盖地，他记得有活死人来抓了他的门。

但那是发生在夜晚的，此时已经天亮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宿？

林嘉脑袋隐隐作痛，他看了眼门，门外已经安静了下来，透过监控设备，门外的几个活死人已经消失了，空空荡荡，只剩下被破坏的铁栅栏。

他接了一杯水，坐回沙发上。

对于昨夜的断片，林嘉并不好奇。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恐惧黑暗。

而昨晚狂风呼啸，家里停了电，黑暗的副作用下，他确实会失去意识。

家里已经恢复了供电，林嘉打开电视机，新闻频道仍在安抚大众的情绪，宣称将会组织相关专家来研究‘活死人’，并且会尽快给大众一个满意的答卷。

对于‘活死人’，林嘉是讨厌的。他手头上好几个项目因为‘活死人’而停摆，公司也为此损失上亿。

他当然希望能尽快解决‘活死人’。

正关注着新闻，林嘉看到了电视屏幕右下角的实时时间。

他愣了愣。

时间显示今天是七月七日，然而林嘉记得，昨晚明明是七月五日。

是他记错了时间，还是他断片了两天？

林嘉陷入良久的沉默，按照他以往陷入黑暗的情况来看，只要有一丝光线，他就能从应激状态脱离出来。

所以断片两天是不可能的，白天的光线会帮助他从负状态里脱离出来。

那就只有可能是记错了时间。

记错时间看起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发生在林嘉身上，也不算小了。

他时间观念很强，对数字很敏感。

大概是被这一团糟影响了吧。

林嘉想出来了一个解释。

他从接手公司至今全年无休，趁着现在休息休息也不错。

当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林嘉感觉到疲惫，身体非常酸痛。素日里引以为傲的清醒头脑也似混沌。他打算去睡一觉，路过餐厅的时候，他看见了桌上的一碗面条。

面条的颜色实在难看，经过两天的搁置，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

林嘉直接把碗丢进了垃圾桶，在水龙头下冲洗了几遍手后，回房间休息了。

先是打开床头的灯，再拉上遮阳的窗帘。他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把没电的手机充上电。随后闭着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海底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流速不同，林嘉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忘记自己曾经问过周正行，海底世界的流速是怎样的，周正行说了个大概，周正行说，现实世界的一天，大概是海底世界的一个季节。

也就是三个月。

现实世界的人不知道海底世界的存在，不会去做更深入的时间换算。海底世界的人光是想要活下去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来是否能回到现实世界，他们已经不敢想了。他们也不会去做更深入的时间换算。

没有人在意林嘉睡着的两个小时，等于海底世界多少天。

答案是七天。

海底世界已经过了七天，闫续和林嘉分开了七天。

他又从J0001回来了，一个人面对当初和林嘉一起捅出来的篓子。

海底世界一团糟，陈侈很生气，一直要找人算账。

这七天很不好过，闫续很想林嘉。

林嘉一无所知，他还在休息。他的身体异常沉重，好像缺了很多觉，很多时间都没有休息好，这一觉又沉又累。

他睡了四个小时了。

海底世界又过去了七天。

林嘉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整个白天，他都要睡过去了。

终于，一阵电话铃将林嘉吵醒。他看了眼时间，这一觉，他整整睡了八个小时。

海底世界过去了一个月。

电话是堂兄弟打来的，来关心他有没有事。

林嘉坐起身来，他其实不太会面对他的这些堂兄弟们。

堂兄弟们总是表现出对他的关心，虽然在年级上，林嘉是最大的那个。

性格使然，林嘉无法回应这些关心。

索性避而不见。

“嘉哥，你还好吗？”堂兄弟在电话里紧张地问。

“嗯。”林嘉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大概是听出林嘉的声调懒洋洋的，没有平日里的精神气，堂兄弟小心翼翼地说：“嘉哥，我们现在在你家外面。”

林嘉：“……”

林嘉说：“稍等。”

他起身，去给堂兄弟开门。等把几个堂弟放进来，他换了身衣服才重新来到客厅。

冰箱里有之前准备的饮品，林嘉拿了一些，递给弟弟们。

“外面这么危险，不要乱跑。”林嘉说。

说完时，他整个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坐在了弟弟们的面前。

他竟然能自如地表达了关心？

“我们没有乱跑。”堂弟说，“是我们发现这段时间‘活死人’增加的数量在递减了，这才商量着来看看你。”

递减。

林嘉应该是错过了什么新闻，不过这倒是好事。

他说：“但‘活死人’并没有消失。”

所以随便出门还是有危险的。

堂弟说：“其实是因为前两天给嘉哥打电话，但是嘉哥都没有接……我们很担心。”

怕林嘉也成为了‘活死人’，这才决定来林嘉家里看看。

“电话？”林嘉拿起手机，这两天他并没有怎么使用手机，唯一的使用就是给阿姨拨去了一个没有回应的电话。

不过林嘉还是查了查，他在拨号记录里果然发现了弟弟们的电话。

很多，一连串全是他们的来电，但都是未接。

林嘉抿着唇。

他不可能会把手机静音的，未接电话的数量起码有一百个。

他竟然一个都没听见？

林嘉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而是继续翻着手机的拨号记录，翻着翻着，他手一顿。

他唯一拨出给阿姨的电话，显示在两天前。

两天前。

但在林嘉的记忆里，这是他昨晚拨去的电话。

一瞬间，林嘉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记错了时间，而是两天时间都处在断片之中。

“嘉哥，你……没事吧？”

堂弟看见林嘉的脸色，小心地出声询问。

“没事。”林嘉收起了手机，他看向两个弟弟，“吃饭了么？”

“吃了。”

一个堂弟刚回答了话，肚子里就发出‘咕噜’一声。

“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吧。”林嘉坦然地说，“冰箱里有菜，不过我不会煮。”

他还记得他面条的味道，那太难吃了。

这还是林嘉第一次邀请他们吃饭，两个堂弟受宠若惊，点着头：“好呀好呀，一起吃。”

林嘉看着堂弟们在岛台忙碌的身影，他又拿出手机，看着日期，表情一点点沉淀下去。

“嘉哥，嘉哥。”堂弟叫他。

林嘉抬起头：“怎么？”

“括哥嫌我碍事。”年纪最小的那个堂弟跑了过来，他左右看着，“煤炭在哪？我到处都没有找到煤炭。”

林嘉：“煤炭？”

堂弟已经习惯了：“……是猫。”

林嘉：“你养的猫？”

堂弟愣了愣，他知道林嘉经常忘记煤炭的名字，但……

堂弟觑着林嘉的脸色说：“……是嘉哥的猫。”

林嘉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养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