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没有立刻走出小巷，他站在日光灿漫的出口处，抬起头。
他没有分辨错音色，那就是闫续。
那天，林嘉临时起意替闫续顶包，并没有立刻进入鱼肚。
他不能随便进入一个下落的云层，如果云层的星级太低，很难对那些追逐的鬣狗造成威胁。它们会跟着林嘉进入一个低星云层，以数量取得局面优势，甚至因为是鱼肚，想要除掉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所以林嘉要选择高星云层，这样鬣狗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别说把林嘉从鱼肚里带出来，它们是否能活着从高星云层走出来都成问题。就算有鬣狗跟着进来鱼肚，数量也不会多。
林嘉和这些鬣狗绕了几天圈子，探听到一个高星云层的下落信息后，在鬣狗的注视下走入云层。
几天的时间足够让闫续清醒过来，他也知道以闫续的性格肯定会来找自己。反正他与闫续没有联系，闫续找不到他自然会放弃，也就只能在公寓等着林嘉自己出现。
林嘉并不奇怪闫续会来找自己，只是略微意外，偌大的海底世界，众多的下落云层，闫续还是找到了自己。
不过闫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林嘉，在林嘉的注视里，他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上一次在鱼肚里拍摄的‘林嘉生气’的照片。
“看见过这个人没？”
这对兄妹摇着头，闫续心头的焦急便有些压抑不住，眉梢上挂着深深的戾气。
他进来这个四星云层，如果林嘉不在这里，那他就是把自己困在这里，平白耽误寻找林嘉的时间。
纵然是他，也不能保证能快速通过四星云层，耽误的这些时间，林嘉如果出事会怎么办？如果林嘉在这个时候回来公寓该怎么办？如果发现他没在公寓，林嘉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他背信弃义。
闫续心烦意乱，脑子里乱成一团，就连右肩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事实上，他从昏迷醒来后脑子就不够清明。从猫支支吾吾的解释里，得知林嘉可能有危险，他就无法镇静下来，他得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才能安心。但其实，他应该在家里等着林嘉回来的。
……他们之间又没有默契，漫无目的的寻找只会错过。
他应该在家里等着林嘉回来的……
现在该怎么办啊。
闫续茫然地抬起头，屋檐重重叠叠堆在眼前，脚下的青石板一望无垠，仿佛蔓延到天际。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像多年前，他骤然听闻碎云解散，并肩的兄弟走的走死的死，他束手无策地站在一个路口，天大地大，他却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
忽然，肩膀一重，那只被林嘉诊断为自己‘切片’的猫跳到受伤的右肩，痛意把闫续从恍惚中拉出来。
猫凑到闫续耳边，无暇顾及还有两个外人在，稍作掩饰后很小声地说：“林嘉。”
话音一落，闫续就看见廊庑下的一道颀长身影。
他清楚得感觉到心脏‘咚咚’得撞着胸膛，撞得他胸腔嗡鸣不止。
三天不见，林嘉仍旧穿着那天夜晚来公寓的风衣，衣角覆着泥点。但这个人姿态仍然优雅，手里的那柄黑伞像是一把权杖，他是经过人间的贵族。
闫续抬脚上前，周遭的景色变得模糊，视野里只剩下林嘉的身影是清晰的。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到林嘉面前，与之面对面。明明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目光急切地在林嘉身上来来回回地扫，去确定这个人是否受伤，去确定这个人在这几天过得怎样。
但这个人却说：“你不该来。”
林嘉确实认为闫续不该来，他之所以替闫续顶包，是暂时转移幕后人的视线，给受伤的闫续争取身体好转的时间。
但闫续带着伤来了，这势必会引起幕后人的注意，使得他顶包的计划难以达到最终目的。
闫续深吸了一口气，在满腔情绪里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没事吧？”
林嘉看了看闫续，又看了看闫续肩头的猫。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闫续不服管，而且闫续要是什么都不做，那闫续就不叫闫续了。
林嘉伸手，捏住猫的后脖子，把猫从闫续受伤的右肩提下来：“我没事。”
把猫丢在他和闫续的脚边后，他目光擦过闫续，看向那对兄妹。
那对兄妹在闫续的手机里看过林嘉的照片，明白闫续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知趣地站在远处没来打扰。
“可能会有管理处的人追来。”他这才开口，向闫续简单地说明此时他们的处境。
“我知道了。”闫续语气沉沉，“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林嘉避开了闫续的目光，淡淡道：“先找鱼人吧。”
看着林嘉稍显冷漠的侧脸，闫续过快的心速瞬间冷静下来。
在闫续苦寻林嘉的这三天，林嘉率先退回到了二人关系的起点。虽然他的保证只是出于真实想法并无其他心思，但这种会引起误会的发言让林嘉感到不适了。
闫续笑了下，这人真是理智到近乎无情了，让人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早知道林嘉就是深渊，是他自己往下跳，摔疼了总不能怪林嘉吧。
“行。”反正林嘉也找到了，人也没事。闫续一语双关地应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林嘉并不喜欢与新人为伍，但他和闫续毕竟是这对兄妹见到的第一、二个人，那对兄妹小心地跟着他们。
不过林嘉也没有驱赶他们。
古镇太大，林嘉说：“分开找吧。”
但因为不确定有没有鬣狗跟进来，他们四个人加一只猫分开寻找鱼人，但彼此并没有分隔太远。
两条岔路，林嘉和闫续暂时分开。猫看看林嘉的背影又看看闫续的背影，选择跟上了林嘉。
林嘉放慢脚步，等猫跟上来。
“蠢猫。”林嘉忽然说。
猫莫名其妙挨了骂，委屈得很：“我们三天不见了，怎么一见面就骂我，亏我一直担心你。”
没向猫过多解释，林嘉开口：“怎么样了？”
猫四肢并用，跟在林嘉的脚边：“什么怎么样？”
三天不见，猫并没有让林嘉刮目相看，猫依旧是那只蠢猫。
林嘉抿了下唇：“伤。”
“你说闫续的伤啊。”猫说，“应该没什么事了。”
林嘉停下脚步，睨着猫。
“他说没什么事了，那就应该没什么事了。”猫被林嘉盯得汗流浃背，“你实在放心不下他，你可以直接问他嘛。”
“他的伤没好，你觉得在鱼肚是件好事？”毕竟猫也是闫续的一部分，迟早会和闫续融合，林嘉并不想让猫误会自己放心不下闫续。
“是哦，这是四星鱼肚。”猫问，“那怎么办？”
发现猫还是把闫续当独立个体，林嘉问：“你们什么情况。”
猫说：“你不是在电话里让我暂时不要和他融合吗？”
猫还是难以接受闫续就是本人，虽然林嘉给出了它讨厌闫续的理由，但它还是抗拒融合。闫续也忙着找林嘉，人与猫融合的事自然而然被耽搁了。
林嘉：“怎么找到我的。”
猫这几天跟着闫续找林嘉，身心俱疲，它走不动了，跳到林嘉肩膀上，回忆道：“我把药叼回去后，没多久闫续就醒了……”
那通电话里，林嘉没告诉猫要不要向闫续隐瞒消息，猫拿不准该不该说。而本人又比猫聪明太多，森*晚*整*理闫续醒后，猫支支吾吾的状态让闫续顿时明白林嘉替自己顶了包。
“他醒了就开始找你。”猫说，“酒店啊，尖刀的大本营啊……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
“然后，他坐在家里打开了电视。”
电视频道有云层下落信息，猫说：“闫续估计你会进高星云层，就挑了两个云层，编号我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即将下落的四星云层。”
“但这两个四星云层的下落时间前后挨着，而且云层体积面积都差不多大，闫续不知道你会去哪一个。”
“他拿了两张纸，两张纸上分别写了云层的编号。他盯着这两张纸看了很久，然后折起来。”猫骄傲地说，“我一看他那意思，就知道他要抓阄。”
林嘉不免觉得好笑，某些方面闫续和猫有着相同的共性，一人一猫都不太靠谱。
林嘉确实疑惑，闫续找到自己的途经，他设想了一通，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办法。
林嘉对此评价：“瞎猫碰上死耗子。”
“也不算吧。”猫不是为了闫续说话，是秉着良心，“他伸手去抽签，但……”
但手臂悬空，迟迟没有落下。
猫着急催促闫续，却看见闫续闭上眼。这一刻，猫忽然就和闫续有了一点微末的感应，它似乎听见了闫续的心里话：“能眷顾我一次么，让我找到他。我不做什么，我只想确保他是安全的。”
“我觉得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猫说，“他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