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面是‘或者’，而或者就是一种选择。

所以汤底就是‘或者’的选择。

沙盘算什么，那只是J0001用以捉弄的清粥小菜。

不管是尖刀覆灭，还是家园将倾。不论是小续爆头，还是小嘉死亡，那都不是最沉重的‘或者’。

真正的‘或者’在此时此刻。

闫续很清楚，在与猫融合的刹那，他就想起来了关于J0001的全部记忆。

他第一次进入J0001时，也在沙盘上建造了海底世界，每一次选择都让他内心煎熬。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带着几乎能够淹没他的负疚来到门前。

然后拉开了门。

这道门无法通往现实世界，只有汤底才是离开的钥匙。

垂钓的老翁说：“离开海底世界，碎云覆灭，或者留下来，碎云安然无恙。年轻人，告诉我汤底答案吧。”

老翁说的碎云，不是沙盘里的碎云，而是海底世界里的碎云。

是闫续耗费心血组建的团队。

有一瞬间，闫续想要什么都不管的。但沙盘里一次一次因为选择被摧毁的光景浮现在他的眼底，早就被负疚感折磨得破碎的心让他做不出这样残酷的选择。

“我……”闫续嘴唇翕张，“留下。”

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有什么从他身体里被剥离，那是他离开海底世界的念头，但是他不知道。

他因为留下的选择，而重新回到了海底世界。

后来，他遇到了林嘉，再后来，他和猫融合，想起来了J0001的残酷。

碎云已经解散，闫续知道，再进入J0001，汤底会更改，碎云不是拿捏他留下的软肋，他的软肋成了林嘉。

他几乎能猜到他会面临什么‘或者’。

他留下，或者林嘉留下。

但这对闫续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或者’。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留下，而让林嘉离开。

他恐惧的从来不是J0001，是与林嘉的分离。

闫续知道，林嘉很想离开。他也答应过林嘉，会让林嘉离开。

所以他在还没有进入J0001的时候，就选择好了汤底。

他告诉林嘉，不要与老翁说话，离老翁越远越好，他做出了选择，林嘉就不需要再回答汤底了。

希望林嘉听话。

第二次进入J0001，沙盘里每个选择，闫续都选择了前进，他要在林嘉之前拉开那扇门，回答汤底。

只是爱屋及乌，看到自己的选择对小嘉造成的毁灭性的影响，闫续还是难以不动容。

好在，他在林嘉之前拉开了那扇门。

老翁想与他叙叙旧，但被闫续打断。

“好吧。”老翁叹着气说，“你离开，林嘉留下，或者林嘉离开，你留下。”

果然如此。

但闫续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样，林嘉可以离开。

闫续陈述汤底：“我留下，林嘉离开。”

但这一次，他想要离开海底世界的意识并没有剥落。

仍旧留于他的身体里，断绝了他的意识再一次找上林嘉，并随着林嘉重新回到海底世界的可能性。

这是老翁给他的惩罚。

闫续接受。

云雾散去，闫续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街头。他抬起头，看到J0001云层仍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伸手抓了抓，人与云层的距离，穷极一生无法企及。

-

J0001云层里只剩下林嘉了，他站在池畔边，内心像是涌起了一场海啸。

在老翁的沉默里，和闫续几次的嘱托里，他知道了闫续回答了怎样的汤底。

林嘉慢慢握紧了拳头，几息沉重的呼吸间，林嘉松开了拳。

他看向了老翁，开口：“玩大一点吧。”

老翁眯起眼。

林嘉说：“永远记住闫续，但无法再进入海底世界，或者遗忘闫续，但能够再进入海底世界。”

老翁打量着林嘉。

林嘉走到老翁身边，顺着鱼线，将鱼钩从池水里拉扯出来。

猫伸着爪子想要玩鱼线，被林嘉摁住了。

林嘉捏着并没有鱼饵的金色鱼钩说：“舍不得本，就钓不上鱼。”

老翁笑着道：“我不太满意这个‘或者’。”

“我永远记住闫续，却永远无法再见到他。这样的折磨还不够让你满意么？”林嘉轻声谈判，“眼见到你不断增加云层卷入活人，让世界一团糟，只能寄渺茫的希望，闫续能够自己离开，除此以外我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而第二个选择，或许失去记忆的我一辈子都无法再进入海底世界，就算进入海底世界与闫续再见，也是陌路不相识，这比前进和停留好玩多了。”

林嘉为谈判的对象剖析了衔接‘或者’的两个选择，他不疾不徐，蛊惑着：“满不满意‘或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不知道我会选什么。”

他弯起嘴角道：“身为海底世界的真正的上帝，不知道小人儿的内心想法，那可是太失职了。”

老翁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它，确实不知道林嘉会选什么。

因为不知道林嘉会选什么，而给了它一种林嘉会脱离掌控的感觉。

“你那个沙盘游戏我也玩了，有一些感悟。”林嘉说，“想要操控小人儿的命运，就要知道小人儿的想法。否则，你的那些‘或者’都是空谈，不痒不痛。”

他看见了老翁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林嘉道：“不过你是上帝，你想要给我其他‘或者’也可以，希望你的‘或者’可以真的让我陷入艰难抉择。”

老翁死死盯着林嘉，从沙盘游戏开始，老翁就看不懂林嘉。

他以为林嘉至少会因为小续而犹豫前进，但林嘉却只是把小续当个乐子。

他以为林嘉猜到闫续的选择后，会愤怒伤心，但林嘉却像个没事人。

“只能你一个人离开。”老翁盯着他怀里的猫。

林嘉把猫放下了，好似压根不在意猫被留下。

连自己养的猫都不在乎。

所以什么样的‘或者’才能踩中这个人的心？

一时间，老翁竟找不出适当的‘或者’。

身为海底世界的上帝，它对它创造的世界里的小人儿有着特殊的感情，它舍不得小人儿们的离开，所以会用尽办法，让小人儿体会自己的心情，让小人儿停留。

正因为这样的感情，老翁就算知道闫续是林嘉唯一的温情，但它不会用闫续的死亡来威胁。

它是一位慈祥的上帝，在它的沙盘里，它愿意不断停留来让沙盘平安。所以每一次，看到充当上帝的小人儿的选择时，它都遗憾着摇头。

“所以，基于你的‘或者’，告诉我汤底。”老翁最终让步。

林嘉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指甲掐入掌心。

就这么离开海底世界会怎样？

林嘉并不知道。

闫吐司离开海底世界后会逐渐忘记对海底世界的记忆，他呢？会忘记闫续吗？

他是从海底世界离开的人，会再次回到海底世界吗？

因为不知道这两个答案，所以林嘉只能赌一把。

与其面对其他‘或者’，给出其他汤底，不如这样，至少在这个‘或者’里，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铭记闫续或者回到闫续身边。

林嘉看着老翁：“回答汤底之前，我有个条件。”

老翁：“……”

老翁说：“你未免太贪心。”

林嘉说：“我提出了这样难以抉择的‘或者’，上帝不应该奖励我么？”

老翁知道林嘉看出了自己的仁爱，它只好说：“好吧，先说说看。”

林嘉说：“是你要留下我的猫，那你得照顾好它。”

老翁笑起来说：“我以为你不在乎。”

林嘉跟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在乎，但每个人对待在乎的人事物不一样。”

老翁更好奇林嘉的选择，它答应照顾猫：“所以你的汤底是？”

林嘉说：“遗忘闫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