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会计吧。

林嘉很轻易地抿出了其中质问的含义，他本来就不是会计，因此不打算解释澄清。

整间公寓都很安静，揪自己毛的揪毛，喝酒的喝酒，看别人喝酒的看别人喝酒。

打破沉闷的是一声——咚。

继上次一罐倒，这次甚至只需要半罐酒，闫续就倒了。

啤酒从闫续手里滑落，在桌子边角轱辘滚了一圈，‘啪嗒’一声砸在地面。

啤酒飞溅。

这不像是醉倒。

林嘉站起身，猫也停止了揪毛，一人一猫的目光紧紧看着闫续。

林嘉朝着闫续的身边走近。

他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闫续的时候有一瞬的停滞——在鱼肚里，闫续对林嘉打过招呼，不要轻易碰自己，他会下意识地擒拿住靠近自己的人。

林嘉吃过亏，手臂都差点给闫续拧下来，他全靠平生的修为才忍下来，还借此与闫续调了会儿情。

上一次闫续醉倒，林嘉也是先丢去被子，让闫续先对被子练了会儿武，等被子缠住了他的双手，才哄着四肢发达的人去卧室睡。

手指微蜷，林嘉抚上闫续的肩膀。

出乎意料的，这次闫续没有应激式反抗，乖乖地趴在桌子上。

“闫续。”林嘉登时意识到问题所在，一连呼喊了几声，但都不得回应。

猫避开撒在地面的酒跳过来，林嘉翻过手掌，手心向上——掌心有几缕血丝。

猫惊呼：“你受伤了！”

林嘉皱起眉，目光沉沉地看向闫续。

闫续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单从外观来看看不到闫续是哪里受伤。林嘉踢了踢猫：“去他卧室把换下来的衣服找出来。”

猫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换了衣服？”

但林嘉不再解释，轻轻地摇着闫续：“闫队。”

哐当——

一叠资料轻飘飘地从闫续怀里落出来，猫也叼着血迹斑斑的衣服从卧室出现。

林嘉拾起这叠资料，看到‘J0001’的字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人去找J0001的资料了，从衣服的血迹分布来看，伤在右肩。敲门这么久没应，是匆忙换下血衣，又担心林嘉闻见屋里的血腥气，开窗散味。

陀螺一样在这套公寓里轱辘转，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却没听见门外的动静。担心林嘉走了，一边急忙拿出手机拨号，一边打开门，直到看到林嘉这才松了口气，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林嘉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手里的资料显示，海底世界的多年前，J0001曾有过一次下落。道路的监控拍摄到闫续靠近了J0001带来的风暴。

自此，已经十分确定闫续就是猫本人。

“林嘉。”猫小心翼翼地问，“他不会死掉吧？”

林嘉看向猫：“你有濒死感么？”

猫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说：“没。”

那么，大概率闫续没事。

“先别融合。”林嘉说，“你先照顾他。”

怕林嘉丢下自己，猫紧张地问：“那你呢？”

林嘉扯开闫续的衣服，看到他肩头的伤。

那是子弹擦过的伤痕，肩膀的皮肤血肉模糊，新鲜的血液往外汩汩地冒，与空气接触过的血液逐渐干涸，粘黏着衣服。

血肉里有些像白棉一样碎屑，这人应该为自己做过止血处理。

虽然不知道闫续是从哪里搞来的资料，不过闫续既然选择返回公寓，说明弄资料的过程中并没有暴露身份。

不过林嘉并没有去公寓楼下的药店直接购买要用到的药物，他舍近求远，去了另一个街区的药店买药。

“这是你要的创伤药和抗生素。”售药的管理说，“这边登记。”

在之前林嘉并没有买过创伤药类，不清楚创伤药类是否需要登记。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此时留下姓名很可能会惹麻烦。

拇指摩挲着指腹边，林嘉不动声色地看着装置在墙角的监控探头。与镜头对峙的两秒间，林嘉伸手捂了捂右肩，随后用左手拿过笔，在登记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字迹断断续续歪歪扭扭，告诉查阅登记表的人，这不是他的惯用手。

拿药离开，管理追出去看着林嘉离开的方向。

随后回到药店，汇报情况：“五分钟前，有人购买了这几种药类，是的，他右肩有伤。我看见他有捂住伤口的动作，而且他登记时，是用左手。”

“他叫……”管理拿过登记表，“林嘉。”

哐当。

刚买到手的药被丢进了垃圾桶，林嘉撑着雨伞，伞面倾斜，挡住了他打电话的动作。

“第一街区和安街道第三个垃圾桶。”他语气不疾不徐，“去这里把药叼回去。”

电话那头猫很紧张，爪子抱着挂在脖子上的电话手表：“出什么事了？”

林嘉：“先消毒，消毒药水是白瓶，他要是忍不了疼，往他嘴里塞个什么，别让他咬到舌头。”

猫吞咽了几下：“你……在哪？”

林嘉：“消毒后用绷带缠好，不要太紧也不要太松。弄好后，别着急给他吃抗炎药，他喝了酒不能用头孢。等他酒醒，再让他吃两颗抗炎药，红色盒子。”

猫担心自己忘了，忙找来纸笔，把林嘉的嘱咐记下。

“记好了？”林嘉走进一个巷子，“之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猫再蠢也察觉到是出了事：“那你呢？”

林嘉说：“等他不需要照顾了，你们再融合。”

猫又问：“那你呢？……林嘉。”

从电话传来的‘林嘉’并不是猫的声音，林嘉听到了闫续的声音。

猫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闫续，说：“他一直念你名字呢，你……有什么话要留给他的吗？”

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听筒里闫续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林嘉想了想：“我……”

“……林嘉。”

“……混蛋。”

林嘉：“……”

林嘉说：“没有，挂了。”

猫连忙：“林嘉，你会有危险吗？”

林嘉：“我会回来让你们履行承诺，其他的别问。”

嘟嘟嘟——

嘟嘟嘟——

林嘉顺手扔下手机，手机摔进洼水，他一脚踩过，往着暗巷深处走，很快，整个人融入深不见底的长巷之中。

啪嗒啪嗒。

纷乱的脚步踩过积水。

“等等，这里有个手机。”

“是坏的。”

“继续追。”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嘈疾雨声中脚步越来越近，林嘉拨弄着腕表。

脚步靠近，有两个人。

“靠，这是个分岔路口，妈的，三条路。”

“你往那边，我走这边，再让人去这条路的尽头堵。”

“不用这么麻烦。”

林嘉从昏暗中现身，从万里高空落下雨点击打着碰击布伞面，尘雨迸溅。

追逐者与被追逐者调换了前后顺序，林嘉出现在两个人的身后。

等两个人闻声转过来，看到林嘉收了伞，漫天大雨就坠在他肩上。

十八分钟，林嘉在这里守了十八分钟，终于等到了人。伞扣拢住伞叶，他握着伞柄，像是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花剑。

二人还没从顺序的对调中反应过来，利刃削破漫天雨珠，精准地捅进其中一个人的右肩。

速度很快，下一个人也没逃过等待多时的攻击。

还是右肩，下一个人的右肩被黑伞的尖端刺穿。

林嘉撑开伞，三条岔路，他哪条也没选，重回来时的路。

暴雨倾注，将伞尖的腥味冲刷得干干净净。

意气用事了，有这十八分钟，他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安全的歇脚地。现在被鬣狗盯死了，海底世界无路可去，只有往鱼肚里去了。

林嘉叹了口气，不过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人。

哦对，刚刚闫续骂他混蛋来着。

林嘉想，下次见面一定要骂回去。

……骂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