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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万人嫌离开后他们后悔了 席笙 7427 2024-09-26 09:41:20

39章

“郁寻春你怎么回事?”

彩排中途, 桑朔回到保姆车,推开车门就看到坐在后排用电脑的郁寻春,他忍不住道:“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圣诞之后,郁寻春仿佛在他车上扎根了似的, 一坐就是一天, 基本没挪过窝。

每次看到他桑朔就不免冒出一些痛苦回忆。

十分想让他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但对于他的嘲讽郁寻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回怼,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桑朔,又默默地垂下眼,戴上了耳机。

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兴致冲冲, 却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桑朔:“……”

他喝着水大声和经纪人蛐蛐:“他到底怎么回事?”

经纪人心想祖宗,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光是他突然知道那个Spring是全网消失已久的郁寻春就够他消化的了, 结果还发现这俩众所周知的对头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像什么?

像那些缺德CP粉写的死对头变情人(bushi)文学的前奏!

而且还是那种嘴上嫌弃得要死, 但实际忍不住关心的那种。

靠。

经纪人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

看着表情安详,其实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如果这事儿爆出去,他应该怎么危机公关。

如果桑朔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率会给他竖起大拇指,再讽刺一句真会居安思危。

但他现在没空琢磨经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郁寻春脑子里装的什么。

这几天的郁寻春都不太对劲,虽然他平时也不是那种话多的类型,但这两天看着格外自闭和冷淡,既不和他斗嘴,也不表示对他的嫌弃, 就天天戴着耳机写歌, 还被桑朔捡漏了两首废曲。

听到桑朔要, 他也没提什么给钱的事, 就神色淡淡的,把一堆的废稿塞给他, 让他喜欢哪个就拿去。

太稀奇了。

心情不好?

为什么啊?

是平安夜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送出去的驳头链,他那个双开门的室友不喜欢?

“诶,”桑朔摘下郁寻春耳机,“明天跨年夜你怎么安排的?你要不要来跨年晚会现场,我给你票。”

“不要。”郁寻春言简意赅,都不带思考的。

“明天晚会结束后我和林子越打算通宵开车去海边追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郁寻春摇头。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郁寻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桑朔转身缩回座位,骂骂咧咧,“那你想干什么?”

“不用管我。”郁寻春拿回手机,“我还有工作要做。”

“一天不干活又不会死。”

桑朔话音刚落,车窗被人敲了敲:“桑老师,这边舞台走位还要麻烦您再过一遍。”

“来了。”桑朔拉开车门,转头对郁寻春道,“别一天在车上闷坐着,实在闲得慌,跟老徐去帮我给粉丝买奶茶呗。”

经纪人:你一天天的可真会出馊主意。

桑朔走了,车门一关,车厢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徐尬笑:“哈哈,别听他瞎说,我让助理去就行。”

郁寻春盖上电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他不想待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又总是会想起那天摩天轮上,宴青川在烟花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郁寻春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和宴青川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有一种踩在半空的悬浮感。

宴青川越温柔,他越想逃。

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在桑朔这里,至还有点处于现实中的落地感。

宴青川完美地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怕宴青川是真的,却又害怕他真的是假的。

跨年晚会在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露天体育馆里,桑朔虽然被场务叫过去彩排,但也没有立刻上台,他看着舞台上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抱臂等在一旁,食指极有节奏地在胳膊上轻点着。

他同样在想郁寻春,他觉得和郁寻春相处挺费劲的。

他一般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闭,拧巴,但是他好像又是郁寻春无处可去时唯一能想到的人……

哎,哥的魅力,无人能敌。

“池老师。”

桑朔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最近他确实对池夏的名字非常敏感,听到工作人员的招呼声,他抬头看过去。

池夏应该是刚到,被经纪人和助理围在中间,旁边还跟着一个脸生的陌生男人。

不过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从神态到衣着,都散发着一股霸总味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池夏低着头,小脸上挂着愁容,而男人则显得有些不耐。

当然这个不耐并不是对池夏的,而是……

男人双唇一张一合,桑朔从口型中看到了“郁寻春”三个字。

他站直了一些。

两人好像有些争执,但碍于场内人多眼杂也并没有真的吵起来,池夏被场务唤走,徒留男人一人在原地,他眉头皱得紧,脸上表情烦躁,盯着池夏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池夏在一旁和工作人员对流程,他注意到桑朔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老实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池夏和郁寻春长得完全不一样。

池夏确实也长得好,却是实打实的淡颜,小头小脸骨架单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郁寻春,则和淡这个字挨不上一点边。

但为什么,他总是会觉得两人像呢?

比如池夏低头时,比如池夏侧过脸。

“桑老师?”大概是桑朔盯着池夏看了太久,后者略带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是我哪里不对吗?”

“哦,没有。”

舞台上正在排练的艺人走位出了点问题,导演组正在调整。

桑朔摸出兜里的电子烟:“池老师抽烟吗,一起?”

“我不会抽烟,”池夏笑着摆手,“桑老师也少抽点吧,电子烟对嗓子也不好。”

桑朔笑笑,叼着烟出去了。

他在没人的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远处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的池夏。

不会抽烟?

可刚才池夏伸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台本时,他分明闻到了他指尖若有似无的尼古丁味道。

都是抽烟的人,他不会闻错的。

-

郁寻春很晚才回家。

两点多,城市陷入沉睡,雪静静落在房顶树梢,积了厚厚一层。

他踩着夜色,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亮着,宴青川还没有睡,郁寻春愣在门口,第一反应是想逃。

脚却又仿佛生了根似的,既无法退后半步,又无法迈入屋内。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是空的。

还是宴青川听到声音走过来:“下班了?”

他穿着家居服,法兰绒的材质,细腻柔软,背后大片暖色的光调,他就站在那片光里。

郁寻春也站在光里,楼道里的白炽灯,明亮,没有温度。

他垂眸走进屋内。

厚重的大门轻轻阖上,郁寻春踩进了借着客厅的光却略显昏暗的玄关。

啪——

宴青川打开了玄关的灯。

郁寻春低头换鞋:“你还没睡?”

“刚刚加完班。”宴青川说。

但实则,他是专门在等郁寻春。

郁寻春点点头,不去窥探这句话的真假。

宴青川好像随口似的:“寻寻,你这几天好像比之前还要忙。”

“有几首歌快到截稿期了,吕攀那边也要尽早把初稿确定下来,新团队也在磨合。”郁寻春语气轻松,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确实比之前忙。”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以为结束桑朔那边的工作能轻松一点。”

他对宴青川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他的话很多,事无巨细地给出一个近日早出晚归的完美理由。

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他忘了,他哪里是那么有耐心去解释什么的人。

宴青川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再开他的车。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明晚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的话到嘴边又被郁寻春咽了回去:“应该会和桑朔一起跨年,等他舞台结束后再和林子越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是吗?”宴青川语气惋惜,“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要回家吗?”

“嗯,每年跨年我都是和家人一起。”

真幸福啊。

郁寻春看他:“真可惜。”

“那你别和桑朔林子越一起了,和我回家吧?我也可以带你去看日出。”宴青川也看着他,“嗯?”

“下次吧,我都和他们约好了。”

“好吧,”宴青川笑道,“真可惜。”

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郁寻春应该说一句晚安然后回到房间,但他却没有动。

甚至有些好奇:“你们家跨年一般都做什么?”

宴青川半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搭在一起,微微仰着头看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看看跨年晚会,聊聊天,困了就各自睡觉。”

很稀松平常,但他说得越普通,郁寻春越是难以想象。

每年年底的几个月,在郁家,是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郁沛不会回家,大概率是和白月光在一起,席余馥会催他给郁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郁沛通常都不会搭理他,没有让父亲回家,席余馥会冷冷地看着他,说他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别墅空旷又冰冷,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眼睁睁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逐渐冷却。

即使很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吃。

等他受不了偷偷将米饭塞进嘴里时,席余馥大多时候会披着一条羊毛披肩站在二楼俯视他,然后神色冷淡地问他琴练好了吗?

后来白月光死了,郁池夏被接回家,郁沛开始时常回家吃饭了。

但在那张饭桌上,气氛越是融洽,他受的罪就越多。

郁沛夸席余馥将池夏照顾得好,席余馥回头质问他为什么在餐桌上要冷着脸影响大家心情。

郁池夏每喊一声爸爸,席余馥就要斥责他怎么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郁寻春转身走进厨房,问宴青川:“要喝水吗?”

他蛮横地切断了过分陷入回忆和痛苦的自己。

“谢谢。”宴青川仍在客厅。

即热饮水机滴滴响了两声,水柱打进马克杯内。

郁寻春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会聊些什么呢?”

将水杯递给宴青川,他挨着他坐下,明明沙发空着,两人却偏偏挤在扶手上。

他问什么,宴青川就答什么:“什么都聊,工作生活,我妈缠人的男朋友,我奶奶从老姐妹那里听来的八卦,还有我爷爷钓来鱼。”

“那你呢?”

“我,”宴青川想了想,“今年大概会聊我捡来的小猫吧。”

“什么时候?”

“嗯?”

“猫。”

宴青川捧着水杯转头:“有段时间了。”

郁寻春从没听他提起过,也没见过:“养在哪里的,公司吗?”

宴青川轻轻撞了他一下:“不告诉你。”

“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你也有事情没告诉我不是吗?”宴青川唇角含笑,“我这人很小气的,你有秘密,那我也要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时钟走到后半夜,该睡觉了,但谁也没动。

郁寻春杯中的水见了底。

“寻寻,”宴青川出声,“不早了,睡觉吧。”

“好。”

-

郁寻春没睡着,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

凌晨天还未亮,马路上已经有除雪车在工作了,远远亮着灯,将积雪推至两旁。

屋外传来动静,宴青川起床了。

郁寻春听了半晌,关掉房间灯走出去,宴青川换好了衣服,臂弯里搭着大衣往玄关走。

他有点意外:“寻寻,醒这么早?”

郁寻春揉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我上洗手间。”

他不由跟着宴青川走向玄关,看着他换上皮鞋,看着他将拖鞋放进鞋柜,看着他握上门把手。

宴青川转头:“寻寻,新年快乐,晚上和朋友玩得开心。”

“你也是,”郁寻春顿了顿,“路上小心。”

宴青川闻言低头一笑,从门边的伞桶里抽出一柄黑伞:“我出门了。”

房门一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阿姨昨天新换的鲜花娇艳欲滴,郁寻春推开了阳台的门,雪下得很大,在栏杆上积了厚厚一层,握上去嘎吱响,顷刻化在掌心,很冰。

郁寻春看到一辆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是宴青川的车吗?太远了看不清。

他退回屋内,给鱼喂食,给花换水,给绿植施肥,拖地抹灰,仔仔细细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给地板打了蜡。

一年的最后一天,阿姨也放假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买菜,市场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热闹,只是鱼肉摊贩的顾客更多了。

郁寻春在市场里转了两圈,听阿姨和鱼贩搭话,埋怨小孩一放假就要跑出去玩,只知道和所谓的朋友跨年,不知道回家。

又看买菜的大叔顺捎带地要了菜贩几根葱,菜贩一脸不在意地挥手让他拿走。

还有水果摊旁,几个老奶奶围着问店主这个反季的水果不会是激素催出来的吧,吃了肯定对小孩不好。

郁寻春默默地听,接过摊主打包好的菜道了谢。

这个市场里宴青川家很远,但也不算太远,不到两公里。

郁寻春叩上帽子,踩着雪慢悠悠晃回了家。

-

宴青川结束了早上的工作。

元旦假期将至,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秘书办也在讨论着如何度过这三天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陈助理路过,笑着说要给宴总告状她们摸鱼。

“陈助你没收到消息吗?”秘书说,“宴总给我们提前放了半天假,下午干完手里的工作就能走了。”

“什么?”陈助理拿着文件进到办公室,控诉宴青川区别对待。

宴青川坐在办公桌后沉思:“问你个问题。”

“答对了就能下班?”

“手里的活儿干完才行。”

“您问。”

“我记得你养猫?”

“对。”陈助理资深猫奴,没一件西装上不沾两根猫毛的,“您也养猫了?”

宴青川没否认:“刚养熟的小猫突然对你有所防备,一般是什么原因?”

“这不好说……”陈助理思忖片刻,“猫咪实际上是一种很胆小的生物,这类行为上的明显转变,大概率是应激了。”

“应激吗……”宴青川垂眸。

助理点头:“或许是最近有什么事刺激到它了,让它没有安全感,对您产生防备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这种时候对小猫要比平时更耐心才行。”

-

到家时,郁寻春头顶和肩头落满了雪。

他在单元楼下抖掉了身上的雪才上的楼,打开门,屋里的灯亮着。

是他离开前特别留着没有关。

就像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屋里静悄悄,无人回应,他又说,“你回来了。”

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系上围裙,他拎着菜进了厨房。

洗菜,备菜,做饭,吃饭,洗碗。

擦掉灶台上的最后一滴水渍,他回屋睡了个午觉。

睁眼是下午三点多,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郁寻春开始工作,再抬眼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裹着毛毯缩在沙发上。

每个电视台都在表演着不同的节目,微博上网友分享着各种跨年活动现场的热闹,郁寻春换了个台,恰好看到了正在表演的桑朔。

他穿着皮衣,里面是一件镂空的背心,在现场观众的欢呼下又唱又跳。

他表演结束后郁寻春又看了两个舞台,有些无聊,关掉电视他又回到了工作室。

但这次他工作并不专心,时不时地走一走神,编曲软件停滞不动,弹到首页来的宋杭清的消息他也没有回,他趴在桌上看着售房软件上的房租出租信息。

在宴青川家里住这么久,也该搬走了。

他平时社交也不多,可以找一套城郊的房子……

郁寻春刷了好几个小时的租房信息,一个也没有看中的。

明明有很多不错的房子,他却总觉得不太好。

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

现在几点了?

他扫向手机左上角的时间,还没看清上面的数字,来电页面弹出来,手机慢半拍似的嗡嗡嗡震动起来,震得人手麻。

是宴青川。

郁寻春看清了时间,23:59。

他是来说新年快乐的。

郁寻春接通电话:“宴青川,新年快乐。”

“寻寻,你在哪里?”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郁寻春顿了顿:“我在晚会现场。”

“骗人,”宴青川笑道,“下次说谎要先拉窗帘。”

郁寻春落在桌上的视线滞了一瞬,下意识起身推开窗户,这间小房间在另一侧,临街,望下去只能看到盖住树梢的厚厚白雪。

“你来客厅。”

郁寻春又跟着走出去,踏入阳台一瞬间,新年的时钟敲响,远处烟花炸开,宴青川在雪地上,是一团黑点。

太远了,院子里的路灯把雪也染得黄黄的,宴青川好像仰着头,郁寻春看不清。

“新年快乐,寻寻。”宴青川声音很轻,“你下来。”

雪下得好大,外面好冷,不想下去。

郁寻春转身出了门,宴青川又提醒他:“记得穿外套。”

他匆匆回屋抓了件外套,连鞋也没顾上换,等电梯的时候时间好像被拉得格外漫长。

电梯一直不来。

郁寻春转身进了逃生通道。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点亮,郁寻春忍不住想,为什么宴青川会在这里?

他不是回家了吗?

他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吗?

他是在做梦吗?

郁寻春喘着气拉开单元楼大门,呼出的白雾飘散在空中,寒风凌冽,大雪砸脸,楼下空荡荡的,哪有宴青川的影子。

他在做梦吗?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想要翻出通话记录确认,又不敢。

郁寻春赤眼盯着手机,突然颈间一冰,刺骨的冷顺着背脊一路滑下,他悚然回头,宴青川将一小团雪塞进他脖子里,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冰吧?”没等郁寻春反应,他另一只手抓着雪往他脸上贴。

钻心的冷。

好冰。

是真的。

不是梦。

偷袭成功的宴青川已经跑开了,他蹲在不远处团雪,扬声喊了声寻寻,雪团裹着他的声音一起砸过来。

郁寻春下意识躲开,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要不要参与这个幼稚的游戏,已然被宴青川拉入了战局。

大雪夜,隔着江的CBD和广场正陷在新年的狂欢中,几个街区外的居民楼静静矗立在夜色里,安静的庭院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个不停,风里飘着求饶和笑声。

以宴青川的体格来说,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赢郁寻春。

但他却被郁寻春按在雪地里,揪着衣领往里面塞雪。

他蜷着,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又被郁寻春拽出衬衫,冰凉的手抓着雪团糊在他肚子上。

顾得上面顾不了下面,宴青川要逃,被郁寻春紧紧压着,一边拿雪去冰他一边逼问:“服不服?”

“好冰好冰,”宴青川弱小可怜又无助,“服服服,你赢了,真的。”

“你刚才也是这样说的,”郁寻春跨在他腰上,一手按着他,一手警备地划拉着地上的雪,“结果你起身就糊我一脸!”

宴青川身上全是雪,郁寻春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脸冻得通红,化了的雪浸湿了衣领,追逐间拖鞋都飞了一只,脚在雪地上踩没了知觉。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大口大口团着白气,双眼比那日高原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说宴青川:“你就爱耍赖,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遭遇信誉危机的宴青川竖着手指发誓:“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耍赖。”

郁寻春不信。

宴青川双臂一展,以一个完全接纳毫不反抗的姿势往地上一躺:“来吧,随便你对我做什么?”

郁寻春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把冰块一样的爪子伸进他衣服里。

宴青川冻得一哆嗦,嘶了声,但真没反抗。

郁寻春不信邪似的接连摸了两三处,见他真的认输,才从他身上下来。

翻身一滚,两人并肩躺在雪地上。

雪花飘进郁寻春眼里,他眨了眨,直直地望着天空,鹅毛一样的雪像是从一个点里落下来的。

落得满世界都是。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谁也没有起身,就那样静静躺着,任由雪落在脸上,感受着身下的雪又软又凉。

郁寻春的手和脚好像都冻麻木了,手背冻得绯红,想动一下,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命令有没有抵达神经末梢。

宴青川好像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握住了吧,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有个冰块靠过来了。

睫毛上也都是雪,眨眼时,世界好像被睫毛上的冰花切割成无数块。

那一刻,郁寻春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片雪。

和天上落下的雪一样,也和地上成片的雪一样。

他和宴青川,就是两片挨在一起的雪花。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呼吸,他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他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本书,作者在书里给出了40条,作者觉得很有用但也不需要完全遵守的生活建议。

第一条就是——

快乐出现的时候,享受快乐*

耳边雪嘎吱响了一下,宴青川转头看他,发梢睫毛上结着细细的冰花。

能听到他说话时的声音有点僵,被冻的:“开心?”

“开心。”

这一次,郁寻春如实地遵从着当前的感受。

他举起手,抓住一朵雪花:“宴青川,你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无忧无虑的,只感受当下这一刻的快乐。

“不管是我妈,还是我的祖父母,都不是稳重的人。”宴青川说,“小时候,我是他们的玩具。”

郁寻春几乎能想象他们带着宴青川撒欢的模样。

“那天在游乐园,你问我开不开心,我开心的。”

“但你却觉得你不应该开心?”

郁寻春看他:“你怎么知道?”

宴青川贫嘴:“我掐指一算。”

“小时候我从来没被允许出去玩过,”郁寻春轻声道,“我妈说当初是我爸追求的她,她本来是乐团的大提琴首席,本来有着很美好的未来,但因为有了我,她放弃了继续进修的机会。

“一开始,她应该也是期待过我的吧,所谓的爱情结晶。但她后来发现,她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对方一出现,她就被郁沛抛弃了。

“哦,郁沛就是我爸。”

郁寻春出生是早产,也是难产,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而她在产床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时,郁沛正和他的挚爱一起,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那才是爱情的结晶。

席余馥时常向郁寻春提起生育他的痛苦,发现丈夫背叛的痛苦,她日复一日地提醒郁寻春,她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东西。

她要求郁寻春要事事做到最优,要拿最好的成绩,要做所有孩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说只有优秀,爸爸才会看你。

她说好孩子不会总惦记着玩乐。

别人的童年是伙伴成群,他的童年是课题、书桌还有琴。

她会在惩罚了郁寻春后,在深夜坐在他床边,给他的鞭伤抹药。

她说对不起,你受伤妈妈也心疼,但是你偷跑出去导致成绩下滑,是你不对在先的是不是?

她也会在关郁寻春禁闭后亲自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饭菜。

她看起来也很自责,她说妈妈也不想惩罚你,但你总是不听话。

小时候他想去游乐园,席余馥告诉他不好玩,却又答应他下次如何就带他去。

他做到了,席余馥却反悔了,说他只知道玩,脑子里尽装些没用的东西。

说他做得还不够好,要更加努力。

她不断地答应又反悔,到后面郁寻春再也没有提过。

那天在游乐园,郁寻春不敢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旦开心,就好像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郁寻春,那么可怜,只有他记得。

如果连他也抛下他,那他怎么办呢?

所以郁寻春不敢开心。

宴青川静静地听。

“那不是你。”他突然开口。

“什么?”

“那个阻止你开心的人,不是你。”宴青川说,“即使你觉得那是小时候的你,但那也不是你。”

郁寻春没反驳。

很久之后宴青川才说:“那是你妈妈。”

因为她痛苦。

所以她也要郁寻春痛苦。

她连怎么爱自己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去爱郁寻春。

郁寻春没吭声。

“寻寻,”宴青川问他,“想不想去跳伞?”

郁寻春看向他,宴青川吸吸鼻子:“明天我带你去跳伞。”

郁寻春失笑:“你鼻子都冻红了,是不是很冷?”

“没知觉了。”

两人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都冻僵了,起身时像两个僵硬的冰块。

双方都很狼狈,对视又忍不住笑。

郁寻春踩进单元楼,感觉地板是热的。

宴青川捡回了那只飞到天边去的拖鞋,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屋里暖气一吹才后知后觉觉得冷。

浴缸里放着水,热气氤氲,一人裹着一床毛毯蹲在浴缸边泡手。

冻僵的手泡在热水里,好像是木的。

“宴青川。”

两人小指无意地挨着。

宴青川颇有些幼稚地将自己的小指搭在郁寻春手指上面:“嗯?”

郁寻春低着头:“没事。”

宴青川撞了撞他:“寻寻。”

郁寻春转脸:“?”

宴青川说:“我也没事。”

浴缸的水线渐渐升高,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别挤我。”

家里只有主卫装了浴缸,宴青川让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抓着他,一起两个字顶在舌根,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不是没看过。

又不是没做过。

郁寻春起身快步将宴青川撂在浴室:“我用外面那个。”

他在浴室里呆到每个毛孔都回暖之后才出来。

宴青川已经洗好了,在厨房煮姜汤,还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应急用的感冒冲剂。

他一边喝一边打喷嚏,眼泪汪汪的:“……我觉得明天的伞可能跳不了了。”

郁寻春没跳过伞,他有些期待,但当他也开始打喷嚏的时候,他不得不表示认同:“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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