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章
宴青川不按常理出牌, 席余馥直接哽住了。
豪门世家,哪个不是把脸面看得比天大,席余馥从未遇到过像他这般坦然无赖的人。
宴青川的体型在那里,他不让, 席余馥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看似和煦的笑容, 让人看了无比生厌。
席余馥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一种他笃定席余馥奈何不了他的压迫感。
这让席余馥感到烦躁。
她不喜欢仰视别人,特别是这个人还在和他争夺郁寻春的所有权。
宴青川凭什么?
她十月怀胎,差点命丧鬼门关生下来的孩子, 宴青川凭什么阻拦她?
退后一步, 就是认输, 席余馥不愿意。
她看向宴青川的目光不太友好:“宴总, 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挡在我和郁寻春之间?你们在交往吗?”
说到底,席余馥才是郁寻春的母亲,就算是宴青川又如何,如果她不同意,他们就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说是,您是要阻止我们吗?”宴青川浅笑,“可是,您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这里来吧?”
席余馥面色一沉。
作为顶尖豪门的继承人,宴青川完全是个不讲理的无赖。
席余馥根本无法用长辈的身份压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下意识地快速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冷脸道:“既然如此, 作为郁寻春的母亲, 那我也相当于是你的长辈。你们宴家难道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她企图攻击宴家, 来让宴青川恼怒。
宴青川脸上的笑丝毫未变, 语气懒散:“我们家怎么教育我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席余馥冷着脸和宴青川对视了片刻, 转身便走。
“席女士,我有件事想要问您。”
宴青川微微扬声,席余馥头也未回。
“据我所知,您出身音乐世家,上面有个知名的钢琴家姐姐,下面有个天赋极佳的指挥家弟弟……但您最高的成就好像就是A市乐团的首席,您是因此才放弃大提琴的吗?”
席余馥身形一顿,脚步不停。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宴青川的影响,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却略显急躁。
席余馥站在电梯旁,接连按了好几下下行键,电梯门开,她按下B2,宴青川仍在原地。
宴青川笑道:“抱歉,私下调查了您一下,您不介意吧?”
啪啪啪——
手指猛戳着关门键,佛珠晃晃荡荡地撞在电梯的金属面板上。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高跟鞋的声音响亮又急切,席余馥沉着脸脚步飞快。
突然脚踝一崴,要不是她动作快扶住了身旁的车身,就要跌倒在地。
但因为半撞上去,车辆警报声猛地响起,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停车场内。
席余馥低头,脚腕看似没事,踩在地上却钻心地疼。
所有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攀至顶峰,席余馥脱下高跟鞋狠狠掷在地上,手上的佛珠也在大力之下滑脱,飞出去老远,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断了线。
珠子滚了满地。
-
席余馥彻底从眼前消失,宴青川才转身。
迈入剧院,他听到郁寻春在身后叫他:“宴青川。”
宴青川回头,发现郁寻春就站在门后。
他上前:“怎么站在这里?”
“你的手机……”
“没找到吗?”宴青川顺势摸了几下衣兜,“哦在我兜里。”
郁寻春半垂着眸,其实他根本没去找。
因为他记得散场时,宴青川还拿出手机回了条工作信息。
“走吗?”宴青川朝他伸手。
郁寻春握上去。
宴青川的车也停在负二楼,他怕现在下去遇到席余馥,提议说:“要不要逛逛?”
郁寻春轻轻点头:“好。”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出剧院。
剧院位于A市中心城区的中部,地处繁华,道路两旁高楼林立,霓虹流光溢彩。
时常有结伴的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放在平时,郁寻春早就松开宴青川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半晌才移开视线:“宴青川。”
“嗯?”宴青川侧目。
郁寻春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你调查我妈的事。”
宴青川也静了一秒,而后问道:“你介意吗?”
郁寻春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长这么大,郁寻春从没见过外祖一家,甚至他根本没听席余馥提起过。
宴青川说的那些,他更是不知道。
席余馥对他的说辞是因为他才放弃大提琴的。
郁寻春突然发现,二十多年来,他对席余馥的了解都来自她单方面的信息灌输。
宴青川没有第一时间接郁寻春的话,他在犹豫。
郁寻春心很软,像块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他担心如果郁寻春知道席余馥的过去,会更放不下她。
说到底,那是生养他的妈妈。
即使原生家庭的伤再痛,很多小孩也是想要竭力拯救母亲的。
但对于已经自成一套逻辑的家长来说,他们不仅会砍断小孩伸来的手,还会紧紧缠着他,企图将他拖进深渊。
宴青川不想看到那一幕。
他一直没说话,郁寻春有些奇怪:“宴青川?”
“听我家老头说,你偷偷在他面前叫我阿宴?”
“我没……”
“真的没有?”
郁寻春不吱声了。
“哦,你背着我就是‘阿宴’,当着我的面就只会‘宴青川’‘宴青川’。”宴青川哼哼。
郁寻春沉默着不说话,耳根悄悄在发从中发烫。
“你不要转移话题,这和我们现在说的事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叫声阿宴来听听,我或许就会告诉你呢。”
郁寻春紧抿着唇,有些难以开口。
背对宴青川的时候,用阿宴来代指他,他说得非常顺口。
但面对宴青川时,这两个过分亲密的字,却很难说口。
宴青川在为难他。
宴青川确实在为难他。
他希望郁寻春像平时那样,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说“不想说拉倒”。
然后插科打诨将这一篇翻过去。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如果郁寻春好奇想知道,迟早还会问他,而宴青川也不能说永远都不告诉他。
但他想等郁寻春状态更好一些的时候,再谈这件事。
郁寻春默了很久,宴青川状似耐心地等着,两人不知不觉走出去很远,穿过街道,到了江边。
风轻轻翻动着二者的衣摆,郁寻春转头看向宴青川:“阿宴,你在担心什么?”
宴青川一愣,随即失笑。
笑里有几分意外和无奈:“寻寻,你有时候……”
他一时词穷,见郁寻春认真等着他的后话,贴上去蹭了又蹭:“特别可爱。”
很多时候,宴青川都下意识将郁寻春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
因为觉得他脆弱又易碎,不想再看到他被伤害。
越喜欢他,越是想要替他遮风挡雨。
但他忘了,郁寻春能从那样的沼地里挣扎出来,他不是应该护在温室里的花。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直在寻找和奔赴春天。
郁寻春推他:“你别转移话题。”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你的舅舅是指挥家,你的祖父和大姨都是钢琴家。”宴青川说,“而你妈妈,既是第二个孩子又是其中天赋最平庸的那个。”
席余馥是家中最被忽视,又最被打压的那一个。
她既比不上姐姐,也追不上弟弟,一直生活在被比较的压抑中。父亲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肯定和赞许永远也轮不到她。
就算她没日没夜地刻苦练琴,也会很快被人超越。
即使努力成为乐团首席,她也没多开心,因为她的姐姐在她这个年龄已经进行了多场全球巡演。
她的弟弟也早就名声在外。
只有她还会为了一个地方首席的头衔沾沾自喜,所以她笑不出来。
席余馥就是在成为大提琴首席那年,遇到郁沛的。
郁沛的追求和体贴,让从未体会过温暖和爱的席余馥快速沉溺。
她很快怀了孕,而怀孕给了她恰到的松懈练琴的理由。
但事实证明,郁沛并不是良人。
他从一开始接近席余馥,就抱有不纯的目的。
她难产命悬一线时,他正和别的女人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席余馥的前半生是失败的,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向往着美好的新生时,现实再次残忍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选错了人,她又失败了。
但席余馥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需要有一个载体,来承接她所有的怒火和不甘。
而那个载体,就是郁寻春。
她用怀孕生子来逃避自己的普通和平庸,她将所有问题都归结到无辜的郁寻春身上,以此来逃避自己再次的失败。
她要郁寻春比所有人都优秀,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席余馥将曾经自己所遭遇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复刻到了郁寻春身上。
很难说这么多年下来,在她日复一日地强调她为郁寻春的付出,她为他放弃前途大好的事业和走进失败婚姻这一谎言,是不是连她自己也坚信不疑。
宴青川搂着郁寻春的肩,同他站在江边。
掌心落在郁寻春头顶:“在血缘和爱人这两类亲密关系里,席女士都是被掌控的那个,而成为你妈妈,是她第一次拥有了支配的权力。”
权力会让人迷失。
也会让人忘记伤痛。
郁寻春趴在护栏上,静静看着江面:“因为她没有感受过爱,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爱我。”
“你觉得她爱你吗?”
游艇从江面驶过,水波层层散开,郁寻春安静许久,不太确定:“爱过吧?”
至少小时候,他们关系还没恶化到如此程度时。
席余馥也有对他很好的时候。
宴青川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念念不忘的这些爱,都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上。”
当郁寻春听话地满足她的掌控欲的时候,她当然不吝啬于给予郁寻春一点关爱。
但随着他越发长大,开始独立思考,意识到哪里不对,开始反抗的时候。
矛盾就爆发了。
他的每一次反抗,都是对席余馥权威的挑战。
要真说席余馥对郁寻春一点爱也没有,或许也不尽然,但她到底有几分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且她这些爱,都是有条件的。
亲缘关系最难斩断的一点便在于,即使席余馥从小到大做了那么多伤害郁寻春的事,但她又曾经对郁寻春好过。
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好,便成了她系在孩子脖颈上的锁链。
“寻寻,”宴青川看他,“你刚才问我在担心什么?”
郁寻春抬眼,两人对视,宴青川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说:“我是担心当你更清楚席女士的痛苦后,你会想要去拯救她。毕竟她是你妈妈。”
席余馥对郁寻春的爱建立在优秀听话的基础上,但郁寻春对她却不是,他天生的没有条件地爱着席余馥。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妈妈,会走路后跌跌撞撞拥抱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但郁寻春自己都困于囹圄。
奔向席余馥,只能是以身犯险。
郁寻春静静看他,江边的风很大,不管宴青川怎么捋,发梢都会擦过他指尖,飞到郁寻春眼前。
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如果我妈有困难,我确实无法置之不理。但那不一样。”
“如果人生是一本习题册,那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解的题,而她的题,我没有办法帮她解。”郁寻春笑了笑,“光是解我自己的题,就很劳神了。”
这道题,郁寻春自己都还没有完全解开。
宴青川闻言轻笑,问他:“冷不冷?”
郁寻春点头:“有一点点。”
虽然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也脱下了冬天厚重的大衣,但这个时节,江边的风依旧很凉。
“我也有点冷。”
“那我们快回——”
话没说完,宴青川已经展开风衣,将郁寻春整个裹进怀里。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胸前虽然被风吹得有点凉,但后背热滚滚的。
两人抱在一起,相贴的前胸很快就暖和起来。
宴青川将脸放在郁寻春头顶,侧目望着江对岸的霓虹。
郁寻春轻轻抬臂在衣下环住宴青川的腰。
两人静静抱着,宴青川看他也望着江面,问:“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寻寻,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特别棒的小孩。”
“你瞎说什么,什么小孩。”
郁寻春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宴青川收紧手臂,不让他动。
虽然郁寻春总是嘴硬,但在宴青川看来,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勇敢和坚韧的小朋友了。
他又开始抱着郁寻春蹭。
郁寻春无语:“宴青川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头发被他蹭得乱七八糟,伸手去推他,宴青川微微后仰躲开脸上的手,低头问:“可不可以咬一口?”
“不可以。”话音未落,宴青川咬住了郁寻春一根手指。
“脏不脏啊宴青川,我又没洗手!”
宴青川松嘴,郁寻春食指指节上多了两个牙印。
宴青川捏着他指节搓了两下:“所以洗了手就能咬了吗?”
“……你是狗吗,什么都想咬两口。”
“汪。”
郁寻春一愣,被他给整笑了。
看他笑起来,宴青川更起劲了,一边汪汪叫,一边去咬他。
郁寻春的腰被他箍着,只能一个劲地往后仰,一只手抓着宴青川的衣服,一只手去捂他的狗嘴。
“算我求你,别叫了,别人都在看你,丢不丢脸?”
宴青川才不管呢,就叫就叫:“汪汪汪汪汪。”
“你真的烦死了!”
嘴上这样说,郁寻春脸上的笑却没停下。
他腰后抵着江边的护栏,人往后探出半边,宴青川单手搂着他,抓住他另外一只手:“那你给我咬一口。”
磨人得很,烦人得很!
郁寻春不耐烦地把脸往他那边递了递:“给你给你给你,咬吧咬吧。”
宴青川反而往后缩了缩。
要不是教养在那里,他真想骂句粗话。
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猫太可爱,是会被一口吞掉的。
宴青川眸色发沉,郁寻春没有注意到,见他往后缩也来劲了,一个劲往他面前凑:“咬啊你?”
“不咬就放开我。”郁寻春去掰宴青川的手。
话刚说完,被宴青川单手捏住两腮,低头轻轻在他脸上咬了一下。
很轻很轻,有史以来最轻的一次。
说是咬,更像是用牙齿夹了一下,连个齿印都没留下。
拇指摩挲脸侧,抹掉了那一点点水渍。
但他擦完口水也不松手,指腹仍在郁寻春脸上摩挲个不停,那一小块皮肤很快就烫起来。
气氛有些暧昧,郁寻春莫名开始紧张,推了推宴青川:“咬完就让开。”
宴青川受挫似的趴在郁寻春肩头,额头发泄一般在他锁骨上磕了两下。
“你干什么?”郁寻春莫名其妙。
宴青川没抬头,就这么看他,眼中怨念深深。
郁寻春:“?”
宴青川学他龇牙。
郁寻春:“?”
宴青川还能干什么,宴青川想亲他!想吻他!想把手伸到他衣服里摸他!
他呲着牙撞了郁寻春两下。
力道不轻,磕得郁寻春锁骨有点疼。
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不敢吱声。
不过刚才那一下,他还以为宴青川要亲他。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反正宴青川埋头下去时,郁寻春感觉怪怪的。
如果刚才宴青川真的要亲他,他大概……不会拒绝。
可能。
-
从江边离开,两人走到了另外一条街。
街旁有几家小酒馆。
有人喝得晕乎乎地并肩从里面出来,门铃轻撞,馥郁的酒香好像都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郁寻春突然就顿住脚。
宴青川看过去:“想喝酒?”
郁寻春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莫名有点馋,但服药期间,白尧连咖啡因都不让郁寻春碰,更别说喝酒了。
郁寻春也知道他不能喝。
他问宴青川:“你想喝吗?”
宴青川笑:“看我喝你就能解馋?”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率先推开门,对着郁寻春一歪头,“那等什么?”
郁寻春立刻展颜跟上去。
宴青川点了几杯shot酒,郁寻春拿着酒水单看来看去,宴青川帮他叫了杯牛奶。
郁寻春很无语,谁来酒馆喝牛奶啊?
他把牛奶推给宴青川:“你自己喝吧。”
他要了杯不含酒精的莫吉托,勉强算过过瘾。
老板就在两人对面,往shot杯中倒酒,郁寻春问他:“可以自己来吗?”
老板同意。
郁寻春进到吧台,站在宴青川对面,宴青川托腮看着他。
他给宴青川做了两款shot,一杯拿柠檬角抹杯边,再滚一圈盐,倒上30ml酒。
宴青川舔了口盐边,一口闷掉,最后吃下柠檬。
郁寻春第二杯已经要做完了。
他先在杯里倒上酒,盖上一片浸了酒的柠檬,又在柠檬片上撒上些许白糖。
点上火推到宴青川面前,郁寻春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差打个小领结,去客串酒保了。
宴青川含笑将焦糖柠檬片嚼在嘴里,没咽,仰头闷掉杯中的酒。
他回了郁寻春一个请的手势。
他让郁寻春继续。
郁寻春以前好歹也是酒吧和夜场的常客,心情不好就爱去喝点,多少会调点酒,见宴青川这样,挑了挑眉,起了点胜负欲。
他开始给宴青川调不同的酒,他调一杯宴青川喝一杯。
都是中高度酒,又杂,宴青川却面不改色,郁寻春不敢让他喝太多,怕他喝醉了难受。
他放下酒瓶:“……你赢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两人在比个什么。
宴青川得意地放下最后一个shot杯,他拿起搭在高脚凳上的外套,和郁寻春一起离开了酒馆。
“走走吗?”郁寻春左右看了看,“还是打个车回剧院?”
没有得到回复,他回头,宴青川站在路边看他。
“你站那里干什么?”郁寻春朝他招手,宴青川慢吞吞走过来。
他抓住郁寻春的手腕,脑袋一歪就砸在郁寻春肩上,让他摸自己的脸。
“有点上头了。”
他脸上看不出来,但摸起来确实很烫。
鼻息间都是酒气。
这个结果,好像是情理之中的,毕竟郁寻春又是龙舌兰又是轰炸机地喂他。
宴青川酒量还可以,算不上醉,但晕乎是肯定的。
郁寻春拦了车回家。
扶他下车时还嘲笑他:“我不停你不停,还以为你很能喝呢。”
“喜欢。”
他喝上头反应就慢吞吞的,宴青川站在玄关脱外套。
郁寻春在旁等他,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什么?”
“喜欢你……”郁寻春呼吸一窒,宴青川说,“给我调的酒。你调多少我都能喝。”
郁寻春无语转身,往厨房走。
家里没柠檬,他给宴青川兑蜂蜜水。
宴青川从后面抱着他,郁寻春以这个姿势把蜂蜜水喂到他唇边。
宴青川偏头避开,不想喝。
嗯,郁寻春想的确喝多了。
一喝多就耍赖,跟上次一样一样的。
滚烫的鼻息喷在郁寻春颈侧,熏红了那一片的皮肤,郁寻春哄他:“喝一点,醒醒酒。”
宴青川摇头,下巴硌得郁寻春锁骨生疼。
他伸手推了下宴青川的脑袋,宴青川转头问他:“你最后给我的那一杯是什么?”
郁寻春不太记得了。
宴青川就着他的手喝完蜂蜜水,轻轻一哼:“我就记得,龙舌兰日出,太甜了,不喜欢。”
郁寻春又接了杯温水。
宴青川全程都像个大号挂件似的在他背上,就连去客厅也这样。
郁寻春顶开他:“你这样我不好走路。”
宴青川乖乖松开他。
他不忘点评:“龙舌兰和焦糖柠檬才是绝配。”
“你现在和沙发才是绝配。”郁寻春把他按沙发上,让他躺着缓缓神。
宴青川笑笑:“寻寻,你不会以为我喝醉了吧,这点酒——啧。”
他摇摇手指。
郁寻春把他手按下去,宴青川又竖起来,按下去又竖起来。
两人莫名其妙在沙发上玩了半天打手的游戏。
宴青川酒后反应慢,数次成为郁寻春的手下败将。
他困了,没多时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郁寻春给他盖上毛毯,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让宴青川直接回房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郁寻春可抱不动宴青川。
他准备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将就一晚,免得宴青川晚上酒醒有什么需要。
看他睡着,郁寻春去简单洗漱了下,抱着小毯子下楼。原本是要睡到另一边去的,但看着宴青川安安静静的睡颜,他脚步一转,盘腿在地毯上坐下。
郁寻春趴在沙发上,盯着宴青川看。
宴青川本身是那种有些凌厉的长相,高眉骨深眼窝,眉间距稍近,天生带着三分压迫。
但他又很爱笑很爱玩,性格和长相天差地别。
这会儿睡着安静下来,额发盖住眉毛,就显出几分乖巧。
郁寻春的手指搭在宴青川脸上,轻轻点了点。
宴青川动了一下,吓得郁寻春立刻闭上眼,连手都忘了收。
他颇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听到宴青川的动静,更不敢睁眼。
宴青川醒了。
看郁寻春趴在他旁边,顺手也摸了摸他。
不同于郁寻春只会拿根手指虚虚滑过他的脸,宴青川就大方多了,先揉揉他的脑袋,又轻捏他的脸颊。
宴青川也一样看着他。
郁寻春或许不知道,当宴青川睁开眼,看到他以一个半坐在地上的姿势,趴在他旁边睡着那一刻,心脏是如何跳动的。
之前桑朔问他难道就不担心郁寻春不喜欢他。
但郁寻春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睡觉都要守着他,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不需要得到明确的表白,才能确认郁寻春对他是怎样的。
甚至,他会在很多感受到郁寻春爱意的时候,感到心里软乎乎的。
窸窸窣窣的,郁寻春听到了宴青川起身,走到他旁边,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然后将他放置在沙发上,盖上毛毯。
后面脚步声渐远,洗手间传来水声,宴青川去洗漱了。
郁寻春心想,要不然等宴青川出来,他就装刚睡醒,然后和他一起上楼。
但宴青川这个澡洗得有点久,久到郁寻春迷迷糊糊的,他才出来。
宴青川换了睡衣,蹲在郁寻春面前,盯着他看了又看,凑上前吻了吻他唇角。
一个带着一点点酒香和薄荷味的吻。
一触即离。
宴青川帮郁寻春掖了下被角,躺到了另外的沙发上。
昏暗中,好像只有两道平缓的呼吸声。
郁寻春唰的一下睁开眼,双眼发愣地盯着壁灯,而后他拿手臂盖住眼睛。
毛毯下,郁寻春轻轻蹬了两下腿。
不带这样犯规的。
郁寻春放下手,望向宴青川,眼睫轻轻颤动。
或许,他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考虑宴青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