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泽给司景看了一把他珍藏多年的枪。
这枪与别的枪都不同,光是长度、枪管直径都胜过寻常的枪许多,一眼看上去便已让人觉得十分可观;待到上满了膛,枪管更是滚烫炽热,握在手心里好像都能将人烫伤了。凡是男人,便没有不爱枪炮这种东西的,司景自然也爱,只是看着这一把,又是爱,又情不自禁生出了些许畏惧来。
他把手放在上头,在阚泽手把手的教导下,试探性摩挲着开了几枪。冲击力巨大,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猛度,仿佛能把厚重的钢铁也一下子射穿。司景捏着枪把,一枪开出去,手心都被震得发麻,微微发痛。
那子弹好像拐了个弯,直直插入他心底来了。
阚泽的眼凝视着他,定定地,问:“喜欢吗?”
司景很想说不喜欢,迫不及待想让他重新收起来。可这会儿枪还在上着膛,他也不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自不量力挑战男人,因此这话在喉头转了两圈,终究是咽下了。猫大佬心不甘情不愿紧绷着脚尖,声音还微微有些抖,“喜欢……”
阚泽嗯了声,恶趣味好像在这会儿全都扑簌簌冒上了头,瞧着他的目光都意味深长,说:“既然喜欢,那就奖励你多玩几把。”
司景:“……”
卧槽,这个几把是哪个几把?
他分明是个纯洁的小猫咪,为什么好像从里头听出了些别的不同寻常的意思??
司景有如下几点事后感。
第一,洗漱台的桌面很硬。可以建议酒店以后全都给铺上层棉花,这样半躺在上头会舒服很多。
第二,有的枪,握住了你就别想松开手了。最好的法子,就是压根儿别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的老草花期明显比他想象的要长,而且间隔短。
别的草大都是只在四季里头挑一季开花,哪儿有猫薄荷草这样的——一年四季里头天天开,甚至一天都能开个三四回。
这还当什么草,直接去当假花不就好了吗?
你的同类知道你这么任性吗?
你们种群是全靠你一个来繁衍了吗??
司景憋出了一肚子的气,变成原形吹干了毛躺在床上时还哼哼唧唧的,脑袋往被子里一钻,拱成一团圆乎乎的毛球。阚泽含着笑去掀被子,愣是没从这团圆上摸出哪儿是头哪儿是尾巴,随意找了被子一角掀开一看,就看见了一个毛乎乎的圆脑壳。
浑圆浑圆的,上头两根白毛还翘着。短腿猫瞪着眼,意图想从眼睛中透出王霸之气,狠狠威慑眼前人。
无奈天生便是个小可爱,不管怎么瞪人看起来也不可怕,反而衬得眼睛愈发碧青可喜,处处透着种“老子敲凶”的又悍又奶的气息。阚泽就爱他这横的一批的小模样,心尖颤颤,伸手来抱。
不抱!
司景横眉怒眼,卷在被子里头,呲溜呲溜倒退着往被窝深处钻。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从被子的另一头滑落出去,不小心倒退的过了头,短腿在边缘上晃晃悠悠站立不稳,一屁股往床底下栽下去。
阚泽一惊。
“小花!”
叶子先于他的神智前一步动作,稳稳兜成了一张网。猫崽子躺在这碧绿的网里,像是被钓上来的鱼,生无可恋被提溜着后颈提起来。
阚泽柔声道:“被吓到了?我给小花呼呼。呼——呼——”
风吹蛋蛋,格外凉爽。
司大佬两只脚都蹬在了他脸上,想不通当初那么多猫薄荷草,自己怎么偏偏一眼就挑中了一棵又会耍流氓又变态的。
干脆埋回去得了。
——
电影中一部分猫的镜头仍需后期合成。高难度镜头与较为深层次的情感表达,汪源自然不会交给一只真猫去演,司景虽说能演,也不能过分暴露自己身份。
毕竟稍微聪明一些还能说是教的好、天生的,要是聪明的过了头,指不定就要被抓去切片做研究了。
这么下来,他倒成了整个剧组里头最轻松的演员。每日瞧着其他演员演戏,他只需要在阚泽怀里稳稳坐着,吃的喝的自然全不用愁。
电影中也有狗的戏份。怕其它狗伤了司景,阚泽将二黑也带了过来。德国黑背膘肥体壮,往司景旁边一坐,活像是个保镖,把司景衬得像个柔弱的姑娘,威严地在那儿注视着。那些狗凑得近一些,就能从这猫毛乎乎的圆脑壳上闻见同类的口水味儿。
嗯……还是只相当强壮的同类。
那种把猫撵的喵喵叫的心思顿时就歇了几分,有只群众狗甚至还把脑袋蹭过来,试图也想舔一舔司景的头毛。
还没等舌头伸过去,二黑就已经蹿到了眼前,呲出一口雪亮锋利的牙,肩背下伏,摆好了进攻姿势。
不舔就不舔么……中华田园犬悻悻地迈着四爪跑远了。
用得着这么凶?
又不是你媳妇。
汪源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趣,道:“这倒真少见。阚泽,这是你的狗对吧?”
阚泽的心思微微一转,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否认。
“对。”
汪源的目光幽远起来,在他身上落了好一会儿。
家中养的宠物很亲近,很熟悉,这其实比什么都能反映主人之间的关系。这会儿不用过多解释,汪源也知道,这两人是真的关系不错。
甚至……远甚于此。
他是个聪明人,并不曾说别的话。阚泽也只像是随口一提,便再不说这事,转而与汪源讨论电影中情节发展。
虽说司景演的是主角,可这部《乱云》,更像是一部群戏。
覆巢之下,每一个生命都在竭力为自己争取可能。这部电影中,还有竭力试图外逃的富家小姐、选择拿起刀的瘦弱学生、为了生存下去而出卖村民的中年男人……
他们每个人也都是主角。背景是血雾硝烟,他们演出着自己生命里头的剧目。
电影中有不少新人演员。为了那股子未进社会的纯真气,汪源特意挑中了一个还未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大三学生,那学生成名也早,倒不是因为演戏,而是因着父母都是明星。有了星二代这个名号,他自然一路都被人关注着,不用费什么力气便积攒起了一群粉丝,接的第一部 戏,就是汪源的《乱云》。
这个资源,的确可以说是相当令人骄傲了。这学生也心高气傲,恰巧主角司景此刻在众人眼中仍旧未进组,他就算是除了阚泽之外的咖位老大了。每日助理簇拥来助理簇拥去,气势十足。
汪源也不多说,只要他把戏演好,别的再无他话。
只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群众演员,难免心中就有了些微词。
要是说实力强也就算了,偏偏星二代不过就是个星二代,除了比他们会投胎点并没别的过人之处。凭什么他们就是蹲守在墙角下经过筛选好不容易才拿到个龙套角色,而星二代却根本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拿个出彩的配角?
这种不平在学生的戏份开拍后,便一日比一日更明显。
同样是雨后的一场戏。学生与同伴一同千里迢迢奔赴回家,路上尚且讨论如何写文章谴责这惊天罪责,只是站在门外一拉门,才瞧见里头陈列着的究竟是什么。
惨状当前,学生骤然意识到如此下去必将无望,面对亲人尸体决定克服心中怯弱,用昔日都是握着笔杆子的手拿起屠刀——这并非是多么复杂的情感表达。只是星二代从没吃过苦,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出充沛的惊愤悲痛。几个群众演员也只得一遍遍跟着他重新来过,淋了两个半小时的雨。
再来一次,汪源却还是喊了卡。
“你不能这么来,”他把星二代叫到身旁讲戏,“你的确是震惊,可瞪大眼睛张大嘴,这只是最基础的情感表达,你眼睛里头的情绪还不够。再来试试。”
群演堆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像是在赞同。星二代脸红了,说:“是因为刚才有人把我从情绪里头拖出来了。”
几个群演心中顿时都憋了气。
他们陪着这人演了好几遍了,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自己演的不行还得把锅往外推?就欺负他们不是明星生养的,没那个运气投个好胎?
可不平归不平,却真没有人敢说什么。助理赶忙上前给星二代擦头发,群演们也湿淋淋的,只好先去一旁收拾。
司景在椅子上稳稳地趴着,脑袋垂着,模样安逸。隐约觉得有些尿急,他跳了下来,准备去走廊那边儿的猫厕所里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群演心情不好,看什么都带着火。看见短腿猫颠颠地跑在前头,这会儿走廊也没别人,不由得一阵邪火蹭蹭往上冒,一脚就踢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滚蛋!”
都是群什么东西,也配让他们来配戏!
那个好歹还是人,这个不过是个畜生,怎么也能压他们一头?
他们这么久的梦想与努力,难道还比不得一只土猫崽子?
想到这儿,脚上愈发带了力道,狠狠地碾过去。司景再灵敏,也想不到自己突然间还会挨这么一下,纵使瞬间往旁边闪了闪,避开重点部位,却还是被踢中了短腿。一时间腿上疼痛感清晰,一阵接着一阵往上传,司大佬扭过头盯着这几个人,懵了。
有病吧?
“看什么看!”那个人高马大的群演愈发怒气上来,二话不说还要上脚。这回司景就在看着,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纵身一跃,扑了上去,满心的难以置信。
还来?
老子招你惹你了?
群演是个急性头,司景却比他更不好惹。看这人还试图踹他,心底火也冒上来了。
真当他是什么柔弱好欺负的小猫咪了。
——那你可真是眼瞎了。
群演本想着踢只猫发泄发泄,不过是个小事,哪成想这猫看着不大一只,腿也短,却着实灵活的很。他踢了几回都没踢着,气急败坏俯身要去捞,却被司景跳起来,一爪子挠在了脸上,倒挠得他嗷嗷叫。
在打架上头,司景占绝对优势。毕竟是练过的,矫健度与灵活度都远非群演能比,腾挪躲闪,毛尾巴活像是钢条,抽的人直叫唤。他抓着那人衣服一路上爬,冲着脖子就上爪子,二话不说就是挠,又挠又抓,把脖子上挠出了一道道血条。
二黑老远就听见了这边儿动静,过来瞧见老大在打架,兴冲冲也参与了战斗。
“嗷!”
“卧槽……”
叫声很大,终于把那边儿研究剧本的阚泽和汪源也给惊动了。阚泽一看椅子上没了短腿猫的身影,长腿立刻迈开汪源紧随其后,两人生怕猫崽子受了什么委屈,忙上前去看。
他们赶到时,司景还吊在群演脖子上挂在背部,呲着牙炸着毛,像只愤怒的考拉。许是这些日子被娇宠惯了,他脾气也大了许多,不仅挠人,还薅头发。群演被他弄得不得不仰着脖子,嘶嘶警告:“松手!你给我松手!”
司景自然不松。底下的黑背嗷呜嗷呜直叫,死死咬着那人裤腿。群演上头被挠下头被咬,双面受敌,气的伸手还要抓,他手大,司景看起来和他巴掌大小差不多,看的汪源赶忙喊停,“干嘛呢这是!”
群演这才意识到导演就在他身后。他只慌乱了一瞬,立马道:“导演,这畜生乱挠人!”
话还没说完,司景又眯着碧青的眼给了他一爪子。
怎么说话呢?给我好好说!
再说瞎话你试试,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群演痛的直抽冷气,说:“导演你看是吧?我就从这儿去厕所,他就跳过来抓我——还好这会儿只是抓我,要是到时候万一伤了别人怎么办?”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猫太凶,不能留。可还没等他说完,司景已经又气势汹汹给了他一爪子,随后刺溜刺溜从他身上滑下来,冲着阚泽张开的臂膀去了。
简直一秒变脸,刚刚还气焰嚣张拿他当猫抓板的猫这会儿蜷缩在阚泽掌心里,毛绒绒一小团委屈的喵喵直叫,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阚泽抱着他上下检查,声音便沉了下来,脸上也蓄满了乌云。
“汪导。小花受了惊吓,我需要一个说法。”
群演:“……喵喵喵?”
excuse me?它受了惊吓?
明明是我被挠好吗?
汪源也干咳一声。他长了眼,清清楚楚看见刚刚分明是这人在被欺负,猫狗联盟显然占上风,反倒是小群演看起来有点儿惨,“阚泽啊……”
“小花是片里演员,在剧组,要是您不能保证他的猫身安全,我和司景也会终止这份演艺合同。”阚泽的神情严肃认真,并不似是在开玩笑,“这一点,我想合同里有写明。”
“……”
有写明是有写明,可是没这么严重吧?
汪源到底是导演,并不希望剧组中出什么问题,调解道:“我看它也没事……”
短腿猫高举起了自己一条腿,就是刚刚被踹的后腿。
阚泽也配合地把那条腿握住了,将证据展示给汪源看。
方才拍的是雨中戏。地上有泥,群演鞋上也沾了泥。一脚踹过去,司景的身上赫然留了小半个泥脚印,汪源也看得一蹙眉,将手放上去,还没怎么摸,短腿猫就像模像样地抖了抖。
汪源的心也跟着一抖,几乎是立刻认定,这绝对是踹的狠了。
猫崽子委屈的喵呜喵呜,叫声细软绵长,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群演被这前后转变惊得目瞪口呆。
卧槽,猫界怎么不颁发一个奥斯卡奖给这个戏精啊。
这特么不碰瓷吗?
他说:“导演,我只是刚才碰了碰……”
汪源沉着脸,“所以这么大力度,鞋底花纹都能印上去?”
“……”
群演一时无话可说。他的确是在气头上,却又不敢真得罪那富二代,这满剧组里,就没有他可以发脾气的人。他能冲着谁发?
只有一只不会说人话、真受了欺负也没法跟人抱怨的猫。
哪成想这猫跟成精了似的,刚被踢了一下就疯了一样蹿过来,二话不说往他身上抓。他一个成年大男人居然也抵不过,被抓的凄惨,这会儿还得被骂。
他心中显然仍旧不服,垂着脑袋不吭声。汪源想想刚才拍的那一场想,心中就有了谱,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受了气,不说自己继续努力往上爬,反而来欺负弱者!有那个力气怎么不想着把自己能力提高点,还有胆子踢猫?你脚力多大,它才多大?万一真踢出个什么好歹,你负责?”
群演脑袋嗡嗡作响,终于忍不住反驳:“不就一只猫,还能比人矜贵不成?它也抓我了。”
抓的可狠!
“那还不是你先踢它!”汪源训斥道,“它可比你演的好呢。你踢了它,怎么没见它转身去咬花花草草出气?怎么,就你能耐,就你能欺负弱小?”
他声音冷下来,“拿钱,走人吧。”
群演怔怔的,满心不敢相信,喃喃:“导演……”
汪源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自己生活不如意,就拿无辜的猫下手,这是强盗逻辑。我们剧组不敢用你这样的人。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他话里没有再留余地。阚泽抱着司景站在一旁,更不会为他说话,群演难以置信,还想再说什么,两人却已经转身走了。走的稍微远些,还能听见汪源的声音,“伤哪儿没?哎呦,可怜的小乖乖……”
群演被辞退,新的立刻又换了进来。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想要出头的年轻人,更何况是汪源的戏。有了上一个的经验,这回再来的人态度明显平和的多,不急不躁安心演戏,对司景的态度也好的不行。
司景俨然被捧得更高。阚泽觉得他受了委屈,在那之后接连几天都比平常更为疼惜,跟护个大宝贝似的。
剧组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到了中期,汪源却忽然接了个电话,接完之后简直感觉天上掉了大馅饼,又是震惊又是莫名其妙,“四海集团说要给我们投资?董事长还要亲自过来探班……这是为什么?”
满剧组的人都看向阚泽怀里的猫。
汪源略想了一想,立马想起不久前司景弄出来的动静。四海集团的董事长,等于司景的爹。
司景的爹要给他们投资,这还能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自然是他儿子的。
“可司景这会儿还没入组呢,”剧组中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来看谁的?”
汪源语气笃定,“看小乖乖的。”
“……”
有没有搞错,探一只猫的班?
满剧组的人都不信。
四海的生意做的大,不仅做女人和小孩儿的生意,还开发房地产。在先前的王总下台之后,势头越冲越猛,股票也一路飘红,正儿八经算是大公司、大企业。大企业主蛟龙把墨镜一摘,从幻影劳斯莱斯上下来,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鞋被踩的咯吱作响。
前头还有个助理给他铺红毯,正儿八经霸道总裁。
被抱出来的司景嘴角一抽。
这搞什么呢?
演偶像剧?
殊不知蛟龙是来给他的崽撑场子的。蛟龙爸爸最近迷上了个新网站,网站的主旨是“与世界分享你新编的故事”,他从那里头的帖子里发现,娱乐圈是一个相当现实的圈子,看重人的背景和财力。要是没这些,都会受人欺负。
蛟龙自然不能让司景受欺负,立马带着富豪的气息过来探班了。他往那儿一站,人高马大,整个儿一总裁界的爱马仕。
撑场面第一条,一定要壕。
红毯铺开,助理跟随。后头大酒店的餐车到达,料理盘子一个一个往下端。
现场的人都为这浓浓的现充气息怔了怔。
撑场面第二条,一定要彰显出你和他的亲密,最好叫昵称。
总裁界爱马仕迈动长腿,大步走过来,对着阚泽怀里的猫崽子满怀爱意的叫:“爸爸的亲亲宝贝哎!”
司景:“……”
这神经病是谁,我不认识他。
我没有这样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