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宏礼有些烦心事。
先前有小妖告诉他,他的“未婚妻”桓俞家里其实是卖煎饼果子的。白宏礼不是那种掉进钱眼子里的锦鲤,对桓俞是卖煎饼果子还是卖热干面的事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孩子年纪小,家境又不算好,再加上还长了张相当出众的脸,万一要是在这圈子里头养歪了心性,走了点歪门邪道……
那还得了?
大胖鲤鱼想想就忧心的连觉都睡不着。
好在桓俞接的第一个角色就是他主演的电影里的,演他的初恋女友。虽然白宏礼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选角实在是无法理解,却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也好照料他一些。
桓俞俨然是做女装大佬做习惯了,服装组将最终敲定的裙子递给他时,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笑眯眯地便拿着裙子进去了。服装组妹子们闹哄哄在外头等着,你推我我推你,都有些兴奋,白宏礼紧皱着眉头,也不自然地立在外面等。
还没等两分钟,里面传来了青年微微苦恼的声音,“这个拉链在背上啊?”
“是啊!在背上!”服装组的妹子眼睛暴亮,“需要我进去帮忙吗?……哎?”
还没等她说完,一旁的白宏礼脸色已经沉下来,二话不说掀起帘子一角,钻进去了。
外头的工作人员站着,仍有些懵,“白影帝……”
“像什么样子?”白影帝隔着层换衣帘教训她们,“一群小姑娘,不要想着看别人换衣服。各忙各的去!”
他在剧组里头很有些威信,平日里也不苟言笑,工作人员还真有些怕他。吐吐舌头,几个人便各自散了,只是忙着手头的活也仍旧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着。
白宏礼站在狭窄的换衣间里,训斥完人,这才隐约觉著有些尴尬。面前的桓俞微微低着头站着,比他还要高出一些,腰上的皮带已经解开,牛仔裤松松垮垮挂着,许是听到了帘子扯动的声音,半转过身回头,冲着他笑。
“哥哥?”
白宏礼脸莫名有些热。他说:“你转过去。”
桓俞便依言重新转回去。后头的拉链一直到后腰处,露出的脊背光滑平实,脖颈上淡青的血管微微跳动,透着蓬勃的青春感与少年感,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气息也是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
白宏礼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屏住呼吸。他微微用了些力,将卡住的拉链拉开了,帮着他一直拉到顶,“行了。”
桓俞手脚麻利地把牛仔裤也拽掉,拎着裙摆晃荡了下,“哥哥觉得,怎么样?”
“还行。”
大胖鲤鱼点评的正儿八经,随即同手同脚从换衣间里重新出去,“赶紧的。”
青年一瞬间弯起了眼睛。
他整理好假发衣服出来时,导演的眼睛也不禁亮了亮。桓俞虽然个子高挑,但身形并不粗壮,反倒瘦削匀称,这么件长款黑裙罩在身上,反倒衬得皮肤白皙,有种奇异却不突兀的美感,像是从欧美的高定展示上走出来的混血模特。
“就这个造型!”他一锤定音,“好,相当好——再找化妆师来化个妆!”
早有对这个女装大佬虎视眈眈的化妆师一路小跑过来,迫不及待摊开了自己平时用的化妆箱。导演扭过头,又与白宏礼道:“还得你多带带他。”
他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许是怕白宏礼不同意,又劝道:“他也挺有灵性的,要是好好塑造,说不定到时候成就不在你之下。”
白影帝莫名有了种自己家孩子被夸的成就感,心底噗滋滋冒出了喜悦的小火花。
怕给白宏礼带来麻烦,桓俞在剧组与别人一样喊他白哥。可即使是相同的两个字,他喊出来似乎也与其他人骤然不同,总像是有别的什么情绪在里头满满地晃荡着。
几乎能拉出丝。
试完衣服回去时,白宏礼特意打发了助理先走,自己一个人在车里等。
没一会儿,果然见桓俞一路小跑着从电梯口下来,却没立马拉开车门,反而转身看了一圈四周,这才拉开驾驶座的门,笑眯眯冲着他比手势。
“哥去副驾驶,我来开。”
白宏礼前不久刚拿到的驾照,只是总觉得桓俞还小,因此仍旧坐在驾驶座上不动,“我来。”
“我来我来,”桓俞推他,“哥哥——我已经有好几年驾龄了。”
驾龄为零的白宏礼只好移动去副驾驶。他伸开腿,试图从两个座位之间的间隔上跨过去,被青年不轻不重在后头托了把臀部。
白宏礼骤然回头,桓俞却神色正常:“能过去吗哥哥,需不需要帮忙?”
“……”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白宏礼重新将头扭回去。
在路上等红灯时又旧话重提,“煎饼果子生意恐怕不好,这边人还是喜欢吃面多一点。”
桓俞转着方向盘,面色古怪,“哥哥怎么知道?”
“……”
桓俞抿着嘴笑,“哥哥不会在门口卖煎饼果子那儿蹲守了吧?”
白影帝纠正他,“那叫调研。”
这是基于大数据分析得出来的正确结论。
桓俞哈哈大笑。白宏礼被他笑得浑身别扭,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是前几年旧款,心中又不得劲,“家里开销要是大,你就和我说。”
“没事,没事。”桓俞好不容易止住了,“还能撑住。”
他又说:“而且,我还打算抽时间去学点别的呢。”
大胖鲤鱼认真道:“比如?”
“比如汽修啊,美容美发啊,小龙虾养殖啊……”
白宏礼不吭气了,下定决心要抽个时间再去这些店里考察考察。不过话说回来,小龙虾养殖倒是挺靠谱,毕竟他们俩都是鱼,对于鱼鱼虾虾这种事,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他很认真地盘算,“那抽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鱼塘。”
桓俞又要笑了。
他把车停到白宏礼家门口时,随口道:“天气有点冷了。”
大胖鲤鱼顿时扭头看了他一眼。
的确。
天气有点冷了,桓俞穿的还是挺单薄的卫衣牛仔裤……
是因为最近煎饼果子真的不景气吗?
*
睡觉前,白宏礼把自己泡进浴缸里时,满脑子想的都还是这事。
他其实并不怎么瞭解桓俞的家庭情况。小时候两家人秉承着同族多多扶持互相帮忙的理念来往的多一些,只是到底一个是浅水鱼,一个是海里鱼,生活环境不同,后头交往就淡了。
如今,桓俞家中的事,他反而更多是从周围一些妖族们的议论中听来的。
怕打击小孩自尊心,他给当初透露消息的水母妖打电话:“桓俞家里情况不太好?”
那头的水母妖信誓旦旦,“不好,一点都不好!前几年还行,这几年受经济危机影响,大批人失业,家家户户都在走下坡路……”
白宏礼的心中,桓俞顿时和“经济条件不好的可怜小朋友”挂上了钩。
忧愁地他直扇鱼尾巴,不知不觉溅了自己一头一身的水。
思来想去,第二天他早早地把生活助理叫来,给了他一个尺码,“去买点保暖点的衣服,要我平时穿的那些牌子。”
生活助理盯着那数字,愣愣的,“白哥,这不是你的尺码啊……你……”
你平常不穿这么大的啊?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白宏礼已经催促着他快去,“赶紧送来。”
生活助理虽然一头雾水,还是去了。几个大牌的新款都被扫荡了个遍,抱过来的衣服几乎要堆成小山,白宏礼看了圈,终于满意了,忽然又说:“把吊牌都给剪了。”
“……啊?”
“现在剪。”
“……”
新衣服没了吊牌,像是被扯掉了面纱的大姑娘,委委屈屈缩在沙发上。
这一天再去剧组时,白宏礼便若无其事地让人把这座衣服山给抱了下去,“都是赞助商给的,我不穿这样的衣服。——都是便宜货。”
桓俞的目光停留在那衣服胸前一个大大的logo上,半晌之后,才笑了笑。
他笑起来声音极低,莫名让人觉着缠绵。
“我马上就换上。”
车贴着膜,桓俞也不顾忌,在后座脱掉了自己如今身上穿着的这一套,并露出了自己的平角裤。
平角裤也松松垮垮,看起来质量并不怎么好,好像一扯便能破开。
白宏礼的眼神定格在上头。
这感觉,像是街头那种十块钱三条的。
桓俞用手拉了拉边缘,火上浇油道:“好像有点儿蜇得慌。”
能不蜇吗?
白宏礼身为兄长的那颗心瞬间觉醒了。
这都是什么布料啊!
他有点心疼,立马说:“不要那个,我现在带你去买新的。”
桓俞小小地欢呼一声,眼睛亮了,抓住重点,“那哥哥给我挑?”
“嗯。”
“我能要哥哥同款吗?”桓俞建议,“或者直接省点钱,哥哥要是有不用的……”
“嗯。……嗯?”
这好像就有点不对了。
这孩子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