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湛空挂了电话就启动了车辆。
宋磬声眼观鼻鼻观心, 看上去安静,实际却在和系统沟通,“系统, 你掌握的情报里, 有关于叶颂桦和姚湛空的感情发展线吗?”
系统道:“有的,但不详细。”
它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接收了主神传来的资料, 里面有一条简略但清晰的时间线。
宋磬声死后的第四年年初,叶颂桦刚刚进入小世界。
次年开始和姚湛空有接触, 之后一年半二人都维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 在此期间, 叶颂桦的事业也登上一个小高峰。
到了第二年中旬, 姚湛空遇到意外,叶颂桦舍命相救,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
第三年, 他们开始以恋人身份交往, 为了不影响叶颂桦的事业,维持了近两年的地下恋。
第五年, 也是宋磬声死后的第九年,叶颂桦成为国际一线超模,身家上亿,更是有了“T台一步, 价值百万”的美誉。他和姚湛空也是在这一年携手高调官宣, 并决定结婚。
同年, 裴野鹤的伴侣也因“宋磬声”的存在和他闹了不少次别扭,离家出走后来到叶颂桦家里。
二人交谈时, 姚湛空才意外得知“宋磬声”原来也是叶颂桦藏在心底的一根刺。
宋磬声的坟址是个绝好的地方。
这几年经济活跃,帝都的地皮价值被炒得越来越高, 而宋磬声坟址所在的山头距离帝都不远,如果改成景区,每年的营收可高达三、四亿。
尽管姚湛空和裴野鹤已经不去坟前了,可这样一处宝地空置着,年年还要交那么多环山养护费,就为了给死去的尸骨一个清净。
这件事压在叶颂桦心底许久,他怎么也吐不出这口郁气。
再加上宋菱在旁游说,于是裴野鹤与姚湛空一商议,决定将宋磬声的坟迁往他处,将这座山转移到叶颂桦和裴野鹤爱人的名下,以示自己的忠诚。
现在的时间线,便是叶颂桦事业刚起步,和姚湛空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明显进展的时候。
而半年后,便是那件“舍身救命”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更是姚湛空和叶颂桦关系的转折点。
他苏醒的时候系统就说过,之所以回溯三年时光,一是因为回溯三年是主神能力的极限,二是这三年是天命之子和任务者有突破性进展的关键时期,回溯时光也是为了加大任务成功率。
宋磬声敏锐地捕捉到一处异样。
主神为什么要等到他们的关系进展到坚不可摧的地步时才出手?它为什么不在任务者产生叛逃的念头、并与它切断关系的时候立即回溯时光?
届时,它只需重新派遣更优质的任务者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招他这样没有经验的新手?
是因为小世界有限制?
还是主神隐瞒了什么信息?
宋磬声很想向系统寻求答案,可系统的控制权握在主神的手里,而他对主神的质疑很有可能为自己带来麻烦。
他信任系统不假,毕竟目前来说,系统和他目标一致,姑且算是同伴。
但他并不信任主神。
虽然他和主神也有相同的目的,可主神是统治者,他只是它旗下的一枚卒。从它典型资本家做派来看,它很有可能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向自己这枚卒子隐瞒部分真相。
所以,即便有疑惑,他也得换个问法,或是在与系统聊其它话题的时候,从它口中诱导出答案。
他想得到答案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求真相,无论主神想法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只能依靠它活下去的事实,他只是想尽可能的获得更多关于主神的信息。
生死被他人捏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而获得安全感的方式之一,便是掌握足够的信息量。
和生死相比,什么姚叶热恋、什么地下情、什么为了价值过亿山头挖了他的坟,通通都不值得复活的他在意了。
愤怒是无能者的表现,他既然已经复活,就不会再将自己沉溺进无用的仇恨里。
恨与复仇不是他的动力,活着才是。
宋磬声正低头沉思,却听身旁开车的姚湛空忽然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能让你死。
真话当然不能说,宋磬声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在想您刚才的电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您生气了……”
姚湛空既然问了“在想什么”,就证明他已经确定他在思考了,要是现编一句“我在发呆”,那真的是将姚湛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了。
亏他反应快,及时编了句说得过去的借口。
他本以为姚湛空不会向他解释,却不料他今天真的像中了邪一样,目光虽专注在路上,却真的向他解释了起来。
“今晚的行程是私人的,规模不大,外人打听不到,只有为我安排行程的几位秘书知情。”
姚湛空单手打转方向盘,英俊的侧脸在略显昏暗的天色下显出几分冷峻,车辆驶入另一条大路,他微一停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向他解释这么细。
但他最终还是继续道:“叶颂桦能提前来做妆造,证明他起码掌握了两条信息,一是我今晚有私宴,二是我没有约伴侣,而能知道这两条消息的,只有那几位秘书。”
“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或是收了什么好处,违规犯忌讳,就没有下一次机会。”
宋磬声默默听着,觉得这样不留情面的做法倒是很符合姚湛空如今的形象。
说话间,车辆已经驶入一处园林别墅区,车辆通过保安亭的验证,又绕过好几家私人别墅,这才来到今晚的最终目的地——姚家新宅。
姚家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大家族,早年间它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族,没什么出众的人才。虽然扔进普通大众里也算是豪门了,可和真正的豪门比起来只能算盘小菜。
也是姚湛空近几年逐渐发迹,才慢慢跃入上流社会,走到哪里也能获得一句尊称。
只不过私下里都在传,说姚湛空和本家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也没扶持过本家的人,这也导致姚家出了个姚湛空却依然低调得过分,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在上流社会露过面。
宋磬声他们来的时候,该到场的人基本都到了,大都集中在后院的花园里。
宋磬声大致扫了一眼,才明白姚湛空嘴里的“私宴”是什么意思。
这里人也不多,更没几个外人,小辈们齐刷刷地站成一排,挨个向姚湛空问好,用的称呼也全是亲戚间表哥、堂哥之类的。
至于他们的家长,在面对姚湛空的时候也是拘谨偏多,言谈间很是客气。
如果这一切都说明不了问题的话,那姚湛空父亲对他的态度也能证明外界传言起码有一半是真的:姚湛空与姚家的关系真的很一般。
“湛空来啦。来来来,这边坐,你爷爷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等到你了。”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茂密,挺着个大肚子,脸上显眼的讨好与谄媚彻底破环了年轻时的好底子,一看去只觉油腻,没人会觉得他能生出姚湛空这样俊美无俦的人物。
姚湛空倒也没对他表现出明显反感,只带着宋磬声往座椅处走,顺便问了句:“爷爷呢?”
姚父笑道:“你还不知道你爷爷?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正在凉亭里下棋呢,让我们开宴了再叫他,但你来了,他肯定迫不及待想见你。”
“不忙叫他,我过去看看。”
“好的好的,我陪……”
“不必了,”姚湛空淡声打断,道:“您留在这里安排其它事情吧。”
“好好好,都听你的。”
姚父笑容谄媚,对待姚湛空的态度反倒像下属和上司。
宋磬声目前的身份是姚湛空的挽臂挂件,自然是姚湛空往哪走,他就跟着往哪去。
系统环视周围,疑惑问道:“好奇怪,姚湛空和他家人关系不好吗?”
系统本是随意一问,却不想这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问愣了宋磬声。
宋磬声沉默片刻,语调微涩道:“我不知道。”
“啊?”系统惊讶道:“您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宋磬声更加沉默。
不仅系统不信,连他自己也是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没仔细了解过姚湛空的成长背景。
少年时的他千人簇拥,围在身边的人只多不少,姚湛空虽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可聊起过往好像也只听他轻飘飘的一句“我来自姚家,小族”便带过了。
他知道姚湛空是个自尊心极强,且格外好强的人。他一句带过,宋磬声便以为他是自卑,自认贴心的没有多问。
可他以为的贴心就真的是贴心吗?
数次同床共枕,多年贴身相伴,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姚湛空的内心,更不知道他和家人的关系为何如此生疏。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磬声有一瞬茫然。
可很快,姚湛空就带着他走过一条石板路,踏入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木制凉亭。
姚湛空主动叫人道:“爷爷。”
带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坐在木椅上与自己对弈。他穿着件白色中山装,年纪虽大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亮而清明,看上去比姚父威严多了。
他手执黑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棋局,听见声音也没转头,只语调焦灼地催促道:“阿湛快来,帮爷爷看看这一局怎么破?”
姚湛空微微一笑,正想嘱咐宋磬声,让他去旁边坐,却无意碰到了他的手。
姚湛空蹙眉道:“好凉,你冷吗?”
时过九月,虽偶尔有风,但绝不至于冷,可宋磬声不似常人,体温有异也属正常,他浅笑着摇头,道:“不冷。”
姚湛空下车时没带外套,他握住宋磬声的手再次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随后温柔但不容置喙道:“你先坐,我去拿条毯子。”
宋磬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姚湛空已经离开了,再一回头,就见沉迷棋局的老人不知何时抬了头,正笑眯眯地望着独留此地的宋磬声。
他没问宋磬声为何戴着面罩,只慈爱道:“既然阿湛走了,那小友你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他虽不擅长围棋,但也下功夫学过,所以便答应了下来,代替姚湛空坐在老人对面,手执白棋道:“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