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这几个字像是在姚湛空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一句“下次”,就足以让他期待无数个以后。
他拉开一点距离,凝眸看着身下尚显稚嫩的少年, 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是不是很痛?”宋磬声伸手想摸, 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只好将手搭在他肩上, 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耳垂狰狞的伤口上,他担忧道:“带消毒水了吗阿湛, 可能得处理一下。”
姚湛空准备的物件很齐全, 本来应急处理药水是为宋磬声准备的, 没想到最后却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说了声:“有的。”
宋磬声听见便要起身, 想为他处理一下伤口。可姚湛空却不动,依旧用自己的身躯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间,将宋磬声锁在里面。
迎上宋磬声略带疑问的视线时, 他直白道:“我想再看看你。”
宋磬声失笑,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姚湛空温柔地望着他,“那不一样。”
可他也没说到底哪里不一样, 就只用那双柔情四溢的眼眸注视着他。
宋磬声一开始还在与他对视,可后来却败下阵来,忍不住闭眼侧过脸,避开了姚湛空专注而充满热意的视线。
“声声……”姚湛空轻声唤他。
宋磬声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了称呼, 可叫他“生生”似乎也挺合适, 便没多想, 张口应了一声:“嗯。”
姚湛空低声问他,“为什么不看我?”
宋磬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好像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眼睛就已经闭上了。他将脸转了过来, 但依然没抬眼,眼睑低垂着,目光落在姚湛空胸前。
可姚湛空依然没放过他,又继续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宋磬声招架不来这样步步紧逼的追问。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姚湛空的胸膛,小声抗议道:“好热。”
十月的夜与热毫不沾边,姚湛空便没动,任他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固执地想等到一个答案。
宋磬声无奈,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有点不习惯。”
姚湛空低声轻笑,毫不留情地戳穿,“小骗子。”
宋磬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飞快地看了眼姚湛空,又迅速垂眼避开,像嚣张又胆小的小动物一样,怕他,却又忍不住怼他,“你才是骗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爱。
白皙的面颊泛着红,晃动的眸光噙着雾,又怒又怯的模样像极了初尝情爱的少年。
姚湛空差点控制不住地去吻他。
再躺下去怕是要出事,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舍得起身了。
他起来的瞬间,宋磬声一个卷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要不是浑身热得快要蒸发,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有这么强的腰腹力量。
他抬手扇了扇脸颊前的空气,又呼吸了好几次,这才觉得凉快些了。
趁着姚湛空在行李箱里找东西的空隙,他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木屋倒是挺大的,里面的物件也不少,该有的桌椅板凳床一个都不少,大部分都是木头做的,哪怕荒废在这里也不会污染到岛上的生态。
宋磬声打量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姚湛空身上。
他知道过去的姚湛空在和他相处时,多半是带着面具的,可毕竟朝夕相伴了十数年,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也是伪装下的姚湛空。
以前的姚湛空总是被动的,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缀在最后的那个,四五米的距离就像是银河,将他远远地隔在了另一头。
他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爱争也不爱抢,看上去温柔又佛系,可实际却极为好胜,只是能忍罢了。
可他对待宋磬声又不一样。
那是真正的好脾气,外人面前诡诈阴险的男人,在宋磬声面前就像面团一样好捏。没什么是他撒撒娇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撒娇两次。
裴野鹤又冷又傲,活像一座大冰山;江凛又野又疯,简直是团随时要爆炸的烈火;宋磬声夹在冰火之间苦不堪言,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头痛得都快要炸了。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更喜欢和姚湛空呆在一处。
在所有人眼里,裴野鹤和江凛就像宋磬声左右手牵着的两条狗,他在哪,那两个人就在哪。
至于姚湛空,并没有太强的存在感。
可私下里,宋磬声却和姚湛空黏得最紧,他想要什么,想偷溜出去玩什么,都只会告诉姚湛空,或让他偷偷从外面带回宋宅来。
以前总是他连环逼问,逼得姚湛空只能低头说好,可现在反过来了,成了姚湛空困住他追问他,问得他抬不起头来。
宋磬声心底生出恼意,偷偷瞪了姚湛空一眼。
姚湛空正好拎着便携医药箱转身,他无辜地眨了下眼,好脾气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宋磬声也跟着眨眼,看上去比他还无辜,“没有啊,怎么啦?”
姚湛空笑了笑,拎着箱子走到床边,跳过了刚才的问题,道:“能帮我上药吗?”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加持,淤血堆积更多,已经越过红肿,开始发黑发紫了。
宋磬声吓了一跳,情绪转换快得像是二月的天,前一刻还在恼他,这一刻就成后悔了。
他的确是在后悔伤了姚湛空,可这悔意却不会撼动他取姚湛空性命的决心。
在他心里,这是两码事。
养牛的农人日常也会好好对待牛,可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时候,仍旧会将它卖了或是宰杀。这是人之常情,放谁身上都能理解。
可要是平日里养牛的时候就非打既骂,动不动还凌虐它,那就纯属是心里变态了。
宋磬声就是前者。
纵使他在情爱上还有些一知半解,可在这方面,他一直将自己的定位拿捏得很准。
“痛吗?”他折开碘伏棉签棒,小心地凑近可怜的耳垂,清理着上面已经凝固的血痂。
姚湛空轻声道:“不痛。”
又是这答案。
宋磬声几乎都想叹气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听姚湛空说过痛字,无论伤成什么样,他都不肯出声示弱,宋磬声都已经习惯了。
他用了足足七八根棉签才清理好创口,只是耳垂这位置不太好包扎,姚湛空倒是无所谓,说自己体质好,过段时间就可以自愈。
他说得倒也是实话。
S级哨兵的综合素质的确比一般人强许多,自愈能力也是其中一项,普通人的致死伤放在他们身上,仅仅是需要住院治疗的程度。
耳垂的事情一解决,宋磬声心里的愧疚就淡了,他打了个哈欠,生出了点困意。
姚湛空坐在床边看他,“想睡了?”
“嗯。”宋磬声转头看了看床铺,发现最里侧有一个没拆封的睡袋,他指着睡袋问:“我们今晚睡那里吗?”
姚湛空点了点头,道:“你先在旁边坐坐,马上就好。”
宋磬声乖巧点头,起身让开了位置。
他刚大致扫了一眼,发现睡袋也挺大的,还以为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单人睡袋,可等姚湛空撑开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双人的。
睡一张床已经算是很亲密了,现在又是同一个睡袋……
一想到和姚湛空近距离接触时的不自在,还没进睡袋,宋磬声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烧了。
姚湛空整理好睡袋,一转头就看见宋磬声怔怔站在那里,落在睡袋上的眼神又懵又飘,脸颊也有点红,不用问也知道在想什么。
姚湛空的心又涩又软。
涩的是他始终站在宋磬声的心门之外,即便与他重逢,宋磬声也没想过信任他。
心软则是因为宋磬声或许还没爱上他,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在对他说:“我并不排斥你。”
不排斥就够了。
对如今的姚湛空来说,重逢已是上上签,剩下的,他自己会争取。
他接了水,又弄好了毛巾,即便条件所限,也让宋磬声做了简单的梳洗,他的行李箱里甚至有为宋磬声准备好的睡衣。
“这也有?”宋磬声惊讶道:“你带了一个百宝箱吗?”
姚湛空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宋磬声的头发,道:“或许是吧,那么大的箱子,杀人分尸也很适合。”
话题一下转了个弯,气氛轻松地像是他们少时玩闹的时候。
宋磬声配合的瞟他一眼,轻哼道:“你装我还是我装你?”
姚湛空耸了耸肩,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要是拎得动,装我也可以。”
“那还是算了,”宋磬声缩回睡袋,诚实道:“我拎不动。”
姚湛空像是在配合他开玩笑,又像是在说真话,他说:“不用你拎。如果真的需要分我尸,你可以先不要杀我,先带我去你选好的埋尸地,到了地方,我会自己躺进去的。”
宋磬声眨着眼睛看他,眉头微皱着,佯装着愁绪,似真似假地抱怨道:“那埋土也是个功夫活呢。”
姚湛空照单全收,非常配合,“你提前告诉我地址,我花钱给你雇人,保证你什么都不用沾手,好不好?”
宋磬声将脸往睡袋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着姚湛空,小声问:“真的?”
姚湛空含笑点头,异常纵容,“真的。”
骗人。
宋磬声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是真的,他现在就可以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