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船, 秋意泊就闻到了一股‘新’气,应该是百炼山刚弄完就连忙送到了凌霄宗,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们虽然是剑修, 但穷归穷,但该有的排场一点都不差, 门内这种可以供百人乘坐的宝船他记得还是有七八艘的,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次管内务的是他三叔秋临与, 秋临与能管个屁的内务, 他的事儿大多还是秋临淮管的,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拎了秋怀黎当苦力,还美名其曰是锻炼秋怀黎。
秋怀黎也不是什么不知变通的人, 大权在握,毫不犹豫一挥手将几人的住处安排在了一起, 方才秋临与也和众人交代过了,这次航行要整整二十天才能到南境的大光明寺落脚, 他们大概会在大光明寺中生活三个月,直到天地二榜开启, 再和大光明寺的弟子们一同前去。
秋意泊关注的不是要在别的门派生活三个月,而是——他们要在和尚庙生活三个月!
是那种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吃任何肉食且没有上下班一说的的真·大师!且不存在说什么你吃你们的他们吃他们的, 离安真君再三强调要尊重对方的习俗,这也就意味着整整三个月,秋意泊要么有能耐忍住三个月不吃饭,要么老老实实喝果汁吃点心,在人家寺庙范围内反正是不能吃的。
而且听说对方可不像是凌霄宗位于CBD春溪城、夏分城的边上, 只要脚步快, 天天下山都没事儿, 大光明寺位于群山之间,占地极广,进了大光明寺的地界还得坐整整一天飞船才能到人家大光明寺的山脚下,根本不存在馋了到外面去吃一圈再回来这个说法。
听说大光明寺有几座山脉横跨了仙凡两界——那一部分也建了座寺庙,被凡人誉为佛门圣地,成天都有人老远过来进香参拜,香火鼎盛。
这岂是一个惨字能说明白的。
秋临与见他那般神情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嗤笑一声道:“刚好戒一戒你这心瘾。”
秋意泊哪里都好,就是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小时候喜欢养锦鲤那也算是正常,小孩喜欢会动的看起来好看的小动物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大了之后又偏偏喜欢上了吃——他真的很少看见修仙之人会对口腹之欲这么执着的。
毕竟大家已经是不吃饭也死不了的角色了,进食这项活动早已可有可无,再吃也不过是偶尔兴致来了。除了后山新搬来的那棵树,他就没见过像秋意泊一样的。
他也算见识过了,这兔崽子下了山直奔最好吃的饭馆,还要叫人去采购一番,秋意泊有一个纳戒里面全是吃的喝的。之前他和他哥在山上给秋意泊和泊意秋加训,好家伙,两人但凡捉到空子,就算是体内灵气近乎枯竭,身受重伤,也宁愿先忍着,靠在一起吃点什么后再行疗伤。
秋意泊不以为然,修仙卷生卷死,要是连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来,那修仙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实力太低,还有原著这破玩意儿横着,他早就到处去旅游了,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兴致来了就找个地方住两年,无聊了就接着上路……其实去凡界倒是个好主意,凡界安全啊!不是那种什么筑基不如狗,金丹遍地走的地方,寻常什么土匪山贼啥的秋意泊就是站着让对方砍也砍不死他。
嗯……要不等天地二榜后就回凡界走一趟吧,他也想自己的快乐老家了,也不知道澜和叔有没有好好照顾他那一池子的宝贝锦鲤,估计都繁育了几波了吧?
“泊师弟,你看什么呢!走,先去安顿!”顾真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瞅着他的脸啧啧有声:“上回我就想说了,你出门还是易容吧!万一被那儿什么前辈看中了撸回去当压寨相公怎么办?”
秋意泊情真意切的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我爹不让……”
温夷光瞥了他们一眼,面容虽冷,眉间却透出了一抹笑意来:“不会的。”
顾真左右看看,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说:“其实温师兄也很危险哎,好多人都喜欢他这样冷若冰霜,很有征服欲……哎哎我错了!温师兄收剑!”
温夷光指尖一松,长剑落入剑鞘,顾真才松了一口气,忽地一剑鞘直接捅在了顾真的肚子上,顾真痛得蹲下-身缩成了一团:“……师兄你也太狠了吧!”
林月清和秋露黎姐妹好的把臂站在一侧,秋露黎轻笑道:“活该,温师兄,你好好揍他一顿,否则他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因着船上人数众多,林月清冷淡地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露黎说的对。”
众人笑成了一团,秋怀黎将几枚同样的令牌交给了他们:“你们先回去安顿,我处理完就回来。”
“好。”几人拎着牌子寻到了房门,推门而入后便是一座极为宽敞的小院,三进三出,足够每个人都拥有足够的空间了,秋露黎和林月清毫不客气的就选了百花盛开的内院,温夷光和顾真选了进门的院子,那里宽敞,有一片平台,适合练剑,秋意泊则是选了二门里的临水别苑,到时候分一间房给秋怀黎住就行了。
秋意泊就喜欢有水又安静的地方。
外头的秋怀黎安顿完众人,其实对他来说不算是艰难,毕竟加起来也就一百人出头,内外门先分一波,然后有矛盾的不要叫他们住太近就行了。秋怀黎不是为了别人的舒心,而是为了自己舒心。
虽然居住的地方都是单独的空间,但进出时看见讨厌的人在旁边也容易出矛盾,斗两句嘴那无所谓,万一打起来了还不是最后要落到他手里处理?还不如前面麻烦些先安排好了,免得后续出麻烦。
秋临与拎了秋怀黎干活后自己就闲散在一旁,别提多开心了,他支着脸看着门外熙熙攘攘的弟子,心生一计,就起身找孤舟真君和离安真君去了。
“弟子拜见师傅、师叔。”秋临与行了一个礼,孤舟真君道:“何事?”
离安真君则是笑眯眯地说:“怀真你坐下再说。”
他和师兄也没什么事,最麻烦的内务秋怀黎一手包了,不说孤舟,离安真君这功劳要算在秋临与和秋怀黎头上。
秋临与见两位尊长意态闲舒,便坐下了,道:“师傅,师叔,船上弟子有百数,大多年轻气盛,虽有师傅和师叔在,时间一长也难免生些事端……”
“你说得在理。”离安真君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孤舟也满上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秋临与腼腆地笑了笑:“这次天地二榜后,许多外门弟子应该就能入内门了,内门那些嘛不提也罢,不如我与诸位师兄弟费些功夫,还是按照山门的规矩来,先按照内门的方式叫他们先练起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好直接教了他们,师叔觉得如何?”
这次大比,各峰自然要出化神期的弟子,用来应付其他小弟子那是妥妥够了。化神期都有六位,加上他就是八人,抠掉元婴期十人,刚好一人带个十个弟子临时抱佛脚……哦不是,给弟子们松松筋骨,免得在船上都玩疯了。
离安真君手一抖,差点把茶碗都给摔了,秋临与那哪是腼腆,哪是蔫坏!他大笑道:“你就不怕小师叔跟你闹?”
秋临与与离安真君破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有他什么事儿?他只管跟着上课就是了。”
离安真君看向孤舟真君:“师兄你怎么说?”
“可。”孤舟真君应道:“五日一休,再空出两日来我、离安讲课。”
离安真君一愣,摸摸鼻子只好应了。
秋临与应了一声,就出去把事情和秋怀黎交代了一下。因为大家境界不同,化神和元婴轮流给众人上课,化神期还要额外给元婴讲课,秋怀黎算了一下时间,很快就排出了一张课表,末了先回了几位真君,获得认同后便将此事下达给船上众位弟子。
彼时秋意泊正琢磨着拉秋露黎他们搓麻将,闻言哀嚎一声,却也老老实实地将麻将收了起来,去外面抽签去了。
此时众人已经熙熙攘攘地在临照台了,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阵盘,就镶嵌在宝船中,大小与整个远山书院差不多,里面带着连绵的屋舍还有一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台,足够所有人都在此处修炼了。秋怀黎之前还想过让所有弟子都住在这儿,但想了想怕弟子们起矛盾,还是算了。
六个化神期和十个元婴期站在里头,见人到齐了也不磨叽什么,直接一人划拉几个认了脸就当了临时的师徒。凌霄宗的老传统了,叫弟子们分散站好,临照台最前方都是一个巨型的沙漏,先让众弟子刷完日挥三万剑的日常后再寻思其他。
秋意泊一看这沙漏就觉得不好,不过觉得不好的不止他一个,就听顾真扬声问道:“众位前辈,我们百人共用一个沙漏吗?”
秋怀黎微微一笑,他要处理内务,幸免于难。“是——出门在外,这些小物件没有备齐,每当各位弟子挥一剑,这沙漏便会落下一粒,待沙漏落完,便可停了。”
外门弟子不觉得如何,众位内门弟子齐齐变色,他们可是正儿八经是从这沙漏下面历练出来的,什么狗德行他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秋意泊低声道:“这法子谁想出来的?这也忒缺德了……”
那沙漏不是说你敷衍的一剑它也算数,得动作、速度都达到一个标准才算过,之前小沙漏大家各管各的,自己不标准那就多来几剑,谁先练完就能结束,现在这广场上有百人,只要有一个人不标准,那这一剑就白挥了,不光是自己这一剑,还是所有的一剑。
这拖累大家的负罪感一起,大家还不玩命的上?
还有一点,若是有人总是也挥不好,旁人就算是本着自己也想早点结束的心态,不得互帮互助一下?二十天,不长也不短,足够众人互相认识并结交了,也算是培养同门情谊了。
这可太坏了,一箭多雕啊!
果然如秋意泊所料,第一天的练剑是从上午开始的,众人连带着几位化神期、元婴期的前辈愣是到了晚上都没能从临照台离开,沙漏还剩了三分之一的量,有几个实在太差劲的弟子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当然,也有人目光不善了起来。
秋意泊觉得大家真是冤——这个沙漏要比他们当时在远山书院领的那个还要严格些,他自己晃神都容易不过关,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感觉大家都孤寡惯了,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没有人去教。他决定当个领头羊,他收了剑,就往那几个弟子方向走了过去,在其中一个弟子面前站定,他对着站在对方身前的人道:“这位师弟,这儿让我站可好?”
对方瞧见了秋意泊身上的云纹,拱手道:“师兄请。”
秋意泊笑眯眯地应了,转而在这个地方开始练剑,他挥剑的速度极慢,甚至将他单独拎到沙漏前这一剑也过不去,但是能叫身后之人看得特别清楚这一剑要如何起势,如何收尾,出去时要什么力道什么角度。
练了几次,秋意泊扭头道:“傻站着干什么,跟着呀。”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位亲传弟子的师兄是特意过来教大家的,那弟子跟着学了几次,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秋意泊干脆转了个角度,正视对方,边指点道:“这一式出去要快,收回要慢,旋腕的时候别犹豫。”
内外门练剑统一都是青云剑法,没有什么交流障碍。
渐渐地那位弟子的剑招终于顺了,秋意泊夸了一句:“可以了,就保持这个感觉。”
那弟子连声道:“多谢师兄指点,多谢师兄……”
前面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干看着,除了这一位弟子外,还有二十几号人呢!自问剑法了得的也纷纷找到了不太能过关的弟子面前,特意放慢了速度让对方照着来,还有人直接就上手了。
离安真君通过水镜看着,点头道:“还是小师叔聪明。”
秋临与笑了笑,他也有心想夸两句秋意泊,但他顿了顿又没开口。那孩子总是自家的好,离安真君夸秋意泊,他与有荣焉,他要是自己跟着一起夸,那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等到深夜时分,这三万剑总算是结束了,众人纷纷吐出了一口气,却没有人走,纷纷原地打坐恢复灵气。
内门弟子只觉得这辈子没有这么心累过,指点他人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出了很多不足之处,要是不好好练练恐怕再过几天就要被人看出来了!自己好歹也是个内门弟子,不能丢人!
外门弟子觉得不愧是内门的师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家就配待在内门!自己也要更加努力,争取进入内门,哪怕是为了更好的学剑!
秋意泊左右看看,大家都没走,他也不好意思回去躺平,所幸临照台地面是青石砖,非常平滑,他掏了个蒲团出来就地打坐。
人刚闭上眼睛,手臂就被戳了一下,睁开眼就见是顾真:“师兄?”
“还有蒲团没有?给我几个。”顾真小声地说。
“嗯?顾师兄你这都没带?”
顾真叫屈:“我哪想到出门还要自己带蒲团?!而且你这个看着不错哎!”
“那必须,我加了安神草的好吗!”秋意泊边笑边从纳戒中翻了一个给他,又给其他小伙伴一人来了一个,正打算入定,又有几个弟子围了上来。
其中有之前的同窗,还有几个其他峰的前辈,秋意泊下意识道:“蒲团没有了!”
“害,秋师弟,谁问你这个。”来自千叶峰的林遥眼睛发亮:“师弟,紫霄阁的飞字剑抢的太快了,我想要一把露飞,你这儿还有吗?我可以加钱!”
秋意泊:“……没了。”其实手头有材料,但是秋意泊懒得开炉子了。
那位师姐瞬间就垂头丧气了起来,转而又道:“没有就算了,等我回山门买也一样,就是不能在人家面前炫耀一波有点亏……你能不能再演示一次如何保养宝剑?我也给我的春飞试了几次,它总是觉得我弄得不好,你再演示一次行不行?师姐再买你两个套装……这总有吧?要草莓奶的。”
另几人也是如此:“对,我也是,我家风飞也说我弄得不好,秋师弟你再演示一次吧!”
“我家雪飞被我整了个口子,救命,我心痛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秋师弟救我——!”
秋意泊手比脑子快,伸手就接了那个崩了口子的雪飞剑,雪飞剑通体素白,本身材质也是上品羊脂玉,别看它细气又好看,实则是这次飞字剑中最结实的一把。秋意泊往其中加了数十种材料凝炼,硬度非常高,秋意泊自己都试过上百种情况,没一种能把雪飞剑给崩了的。
他问道:“这位师兄,雪飞为何会崩了个口子?”
那位师兄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着试一试雪飞的极限在哪,于是就和周师兄一起拿着雪飞试了试……数十万次后就崩了。”
秋意泊一口血都吐出来了,怪不得呢!拿同等硬度的雪飞剑相击数十万次,估计还是同一个地方,不崩才有鬼了!他卖的是小极品宝剑,不是卖的天下最硬的龟壳啊!
秋意泊心一横,一咬牙捧出了自己的万宝炉,并且往口中塞了两粒恢复灵力的丹药,还未张口呢,面前就已经主动围成了一圈,还有人掏了一张桌子出来,并自己掏腰包往上面摆了一瓶丹药:“秋师弟,这是元婴期才能用的回灵丹,你先收着!”
“师弟,这是金丹期的符箓正适合你用!我之前外出历练时拿到的!”
“秋师弟,这材料不错吧!一并给你了,剑总不能让你白修!”
秋意泊不住地点头,终于有点体会到当年清河道君为什么说学了他的道统,就是没有他爹和三叔,他照样能在凌霄宗过得舒舒服服了——那确实是啊!
面前的队伍越来越长,有人想保养,有人想修剑,秋意泊的速度极快,先把想学保养的教会了令他们散去,紧接着就开始自己的修剑大业。
在这里最差的也是有资格下山历练的筑基期,大家都非常懂事,修剑自带修补的材料和费用,又因为掌门开了次后门,专门给要来天地二榜的弟子放了一批飞字剑,在场众人大多手持的都是飞字剑,对于这种出自自己手上的长剑秋意泊修起来可谓如鱼得水,速度极快。
有些人看着看着就知道自己这剑要修得要什么材料了,秋意泊也为了方便,直接竖了一块飞字剑修理所需材料名单出来,大家对了一下,如果自己没有就和别人换一换,实在是换不到就直接出钱让秋意泊出材料。
秋意泊修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余光见到队伍不太长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忽地一根枯树枝扔到了他的手中,秋临与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面前:“保养一下。”
再一看后面的弟子,大家都很自觉地站在后方。秋意泊揉了揉眉心:“三叔,你也不能插队吧!”
秋临与眉目间似有笑意:“谁跟你说插队了?我老老实实排的队,别废话,后面还等着呢。”
如果秋意泊是指那种他一到,众人就自觉地表示不急,怀真君先请的排队的话,那确实是排了。
秋意泊也懒得计较,别说,他三叔这把剑和他其实真的很有缘分,小时候还拿它挖过蚂蚁窝呢!不过后来反倒是忽略了他,毕竟那会儿被训得要死要活,哪有功夫保养宝剑?一来二去就给忘了。
他脱下手套,长指在枯荣上一抚而过,这根枯树枝上乍然开出了几朵红梅的幻影,秋意泊笑而不语,秋临与在心中骂娘——自己这本命剑真是白养了,送到秋意泊手里就快乐到开花!
“别乱碰。”秋临与冷冷地道。
秋意泊嘿嘿一笑,取出酸酸甜甜地话梅味油膏给枯荣剑整体来了一套,边道:“三叔,要不您这剑借我两天?我回头仔细给它修一修?”
秋临与还未开口,又听秋意泊道:“也是我师傅的手艺,我想多学习学习。”
秋临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低头一看,好家伙,枯荣竟然开了满枝的红梅,犹自摇曳,明艳的花瓣随风而落,美不胜收。
——淦,这个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