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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与他废话什么?!千刀万剐便是!”突然有一老臣冷哼道, 众人望去,便见是辅国公,纷纷心有戚戚。

辅国公死死地盯着秋意泊, 若不是他手中并无兵器, 恐怕就要上前来将秋意泊斩于剑下。

辅国公便是去乾河府赈灾的那一位,他昨日才回的朝, 却得知家幼孙染上了天花,他进门前才断的气, 他早年于沙场上受了伤, 子嗣艰难,唯有一子也是病弱之躯,好不容易儿媳有了后, 哪想到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自家小孙孙就没了。

如今听说秋意泊居然在京中散布时疫, 当真恨不得生痰他的血肉!

“辅国公,陛下面前, 不得放肆。”赵阁老劝道。

秋意泊打量着殿中诸人,有人言辞恳切, 一片赤诚;有人焦虑难言,数度回首;有人置身事外, 手中玉笏却微微颤抖;有人怒发冲冠,仿佛为此丧尽天良之事而瞪目哆口;有人惋惜沉痛,目露谴责……秋意泊看着百人千相,只觉得很神奇——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秋意泊不禁看向了秋澜和,秋澜和察觉到有人看他, 顺着望去, 便见秋意泊这兔崽子里满是同情, 虽未说话,秋澜和自觉耳边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你每天就搁这儿菜市场上班啊?】

【怪不得呢,换了谁也受不了,是我我也想整治一番,至少安静点不是?】

秋澜和伸手摸了摸耳廓,好家伙,不是他的幻觉,是这兔崽子传音给他了,秋澜和嘴唇微动,以口型道:小心些。

秋意泊微笑颔首,示意一切尽在掌握中。

殿中众臣纷纷下跪请严惩秋意泊,泽帝静静地等到该跪的都跪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才道:“秋意泊,你为何要传播时疫?其中可有何隐情?是否有人胁迫你?”

“无人胁迫。”秋意泊拱手道:“隐情……或许也不算,陛下,微臣并没有传播时疫。”

“狡辩!”吏部尚书道:“陛下,此人巧舌如簧,不可听他一面之词!”

秋意泊微微抬了抬手,好奇地道:“刘大人平素在吏部考核时也是这般急切的吗?”

“你——!”吏部尚书双目瞪圆:“秋意泊,你做下如此天理难容之事,怎还有脸在此狺狺狂吠!”

秋意泊微微一笑,朗声道:“陛下可还记得臣于殿试策论中发下的宏愿?”

秋意泊那策论是针对时疫的前中后对应手段,实用无比,乾河府便是用了他的策论,这才很快的遏制住了时疫的漫延,秋意泊接着道:“臣愿天下再不受时疫之苦,愿人人皆有饱饭,愿人人都能识字明理,愿朱明强盛,不惧天灾——如此宏愿,眼下正是第一步。”

“顾台谏所说自臣府上出去后的孩童都染有天花,但那些孩童患的不是天花,而是牛痘。牛痘与天花症状相似,但牛痘的致命率远远比天花要低,它更属于类天花的轻症,感染牛痘以后就不会再患上天花——至于那几个乞丐便是臣在对方自愿的情况下展开的试验。”

堂中一片寂静,宛若秋意泊在说天书一般。众臣在听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辅国公张口便道:“你撒谎!若是如此,京中怎会时疫遍布!”

秋意泊轻声道:“这国公恐怕要问问其他人了。”

“你休要构陷他人!”吏部尚书喝道:“你……你所说毫无凭证,天花流传千年,怎可能叫你轻易取得解决之法,难道上古先贤竟不如你一黄毛小儿不成!”

众人心中纷纷颔首,说秋意泊在京中散布时疫,他们是不大信的,可若说他能解决天花,他们也是不信的。

秋意泊看向了言官们的方向:“听说那几个乞丐都在顾台谏的庄子上?接种过牛痘的患者会在左手上臂有一个水痘,干枯结痂后便会形成梅花状的红斑,待牛痘痊愈后他们此生便不会再受天花所扰……台谏大人只管派人回去一看便知。”

秋意泊接着道:“臣请陛下宽限臣十五日,臣可当众为人接种牛痘,七日后待症状退去再与天花病人接触,再有七日,便可见此人是否还会染上天花。”

泽帝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言。”

“臣无需妄言,圣上一试便知。”

秋意泊心中突然轻松了起来,对,他就是顾虑太多了,一会儿怕因果一会儿怕报应,忍着那些恶毒的、卑劣的阴谋阳谋忍到了今天,如今坦然出了一张牌,便叫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是他应得的,他利用的不是修仙,而是他自己的知识,穿越这件事剥夺了他作为现代人的自由,同样也应赋予他使用学识的权力。

——如果不行……秋意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晴空万里,看来老天爷也没打算劈死他。

命确实重要,但让他以后的一生都要这么过,还不如叫他畅快一时。当下都过得不痛快,以后想必也不会如何痛快,这样一来,就算是能活个几千几万年,又有什么意思?

秋意泊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过如此罢了。

秋澜和向前一步道:“臣愿为天下先。”

众人骇然,秋澜和贵为宰辅,居然敢以身犯险——除非这根本就没有风险!是了!此举若是有风险,秋澜和怎么敢叫秋意泊当众认下?!

吏部尚书眼前一黑,脚下发软,这十五日……只要秋意泊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掌握了牛痘之法,他便是人间-真-神,从此立于不败之地,一旦推广开,凡间必然为他开传立祠,功于千秋,利于万世,流芳千古!

可只有牛痘之法确实存在,才能说得清为什么无论将多少带着时疫的赃物送到秋意泊身边,秋意泊仍旧平安康健。

等等,岁星……?!

原来如此!不管是谣言也罢,还是乞丐也罢,早就是他们计划好的!他们是落入了秋家两叔侄的圈套啊!

秋意泊,秋澜和……他们原以为秋意泊不过是秋澜和手中一枚鞍前卒,没想到秋意泊居然才是秋澜和手中之帅棋啊!

泽帝定定的望着下方垂首而立的秋澜和,又见身形笔直如松的秋意泊,心道又被秋澜和给算准了,可这样的算计,他心甘情愿。泽帝道:“准。”

秋意泊轻轻地笑了笑,“臣不会叫圣上失望的。”

泽帝沉声道:“不要叫天下失望才是。”

“臣遵旨。”

秋澜和再度开口道:“陛下,臣有奏。”

“准。”

“近日以来,京中时疫四起,燕京乃皇城所在,陛下安危,事关社稷之重,不可怠慢。臣已查明,京中多起时疫赃物流传皆源自同一人之手,此人乃是吏部尚书费力府中管事费器,案卷供词具在,事关重大,恳请御览。”

众人不由看向了吏部尚书,吏部尚书更是面色惨白。

“准。”

张大监自御座侧拾级而下,接过了秋澜和手中奏章并证据若干,呈送圣前,泽帝快速浏览两行,冷嗤一声,随手将奏折扔到了张大监怀中,抬手道:“诸位也都看看。”

众阁老传阅了一遍,神色蓦然冷硬了下去,又将奏折转给了几位国公,辅国公看完,当即就将奏章拍到了吏部尚书头上:“费力,你是不是人?!老子全家老小都在燕京,老子今日和你拼了!”

辅国公乃是行伍之人,惯用兵器乃是精钢长枪,手上力道非同凡响,吏部尚书叫他猝不及防一拍,当场便狠狠地摔了下去。未参与此事的官员更是同仇敌忾,谁不是全家老小都在燕京?!

泽帝冷声道:“费力,你可还有话?”

吏部尚书忙不迭地爬了起来,连连叩头:“臣冤枉——!臣冤枉啊——!”

“你不必喊冤。”泽帝道:“你只需解释这你府中管事为何走私赃物,为何引病人偷渡入京即可。”

“我、我……”吏部尚书恨恨地道:“陛下,此乃秋相公构陷微臣!秋相公一手遮天,秋相公要构陷,臣百口莫辩!”

秋意泊反问道:“可我秋家世代居于燕京,秋相公若真如费大人所言一手遮天,何必冒如此风险?待费大人下值之时派人刺杀不就好了吗?亦或者往费大人府上扔几件赃物,待费大人府上有人染上时疫,便禀了陛下,将费大人全家都送出燕京,待到了庄子上再行毒杀不行吗?秋相公权势滔天,何必舍近求远,舍简就繁?难道费大人的命如此值钱,叫秋相公拿一城之人来换您的命?”

“秋监丞!慎言!”刑部尚书道:“秋监丞为秋相公内侄,说话理应有所分寸,该避嫌才是!”

秋意泊奇怪地道:“下官为何要避嫌?难道下官强词夺理不成?只因下官与秋相公乃叔侄关系便要避嫌,那林大人与费大人乃是姻亲关系,八字都换过了,是否也该避嫌?……不过下官没读过两年书,想林大人说的应该在理才是,下官慎言便是。”

刑部尚书气得仰倒,“休得胡言乱语!”

他家正在和费力家议亲,做的隐秘,才悄悄换过八字正要去找大师算,秋意泊是怎么知道的?!

秋澜和微微一笑,没有言语。有些话他说不妥,秋意泊来说却是最恰当不过。

……

大朝散去,秋意泊还未来得及走到秋澜和的身边,王阁老便快步而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贤侄,你方才所说牛痘之法可是真的?”

王阁老其实想问的是——秋意泊到底是早就着手研制牛痘之法,恰好天花传入燕京,还是秋意泊早知吏部尚书所为,顺水推舟将牛痘之法抛出。

秋意泊意味深长地道:“我虽荒唐,却还未到拿全族性命于儿戏的地步。”

王阁老心中大安,他道:“我知贤侄聪明绝顶,此问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贤侄一飞冲天,老夫先在此恭贺了。”

“多谢王相公。”

王阁老犹豫了一瞬又道:“人命非同儿戏,贤侄,日后你也当谨慎才是。”

秋意泊反问道:“王相公,若是有人与你说了一句话,那人便被你的仇家杀了,你可会愧疚?”

王阁老沉默了一会儿,颔首道:“自然是会的。”

“我也会。”秋意泊道:“但我愧疚一阵,也就过了,我还会替他报仇,杀了那仇家——这世上没有只有亲者痛仇者快的,人心难测,他死,是我那仇家阴狠毒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未放任天花流入燕京,与我而言,这一点就足够了。”

“仇家……想必明日便能在城门口见到他了。”

就是那种被挂在城门口的墙上,没有头,可能还会没有肉,路过的人都会吐他一口唾沫,史官还会在史记上留下一笔,说不定某地还会留下他的铜像,万古千秋之后还要被人围观,见它都踹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我继续写,恩,这个算补昨天的,昨天就更了三千字嗯……不要等,应该会比较晚【因为我打算出去吃个宵夜庆祝我渡过了卡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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