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狼狈的吞口水?
谁是边害怕边狠狠地又咬了一口羊腿?
是泊意秋和秋意泊。
两人的目光紧紧地跟着那一连串的小红点, 秋意泊一边嚼着肉一边低声道:“应该不是那什么,毕竟人为阳那什么为阴,就是有火也该是青蓝色才对。”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红衣的故事?”泊意秋把腿骨上的筋膜啃进了嘴里, 小声地说:“人惨死, 化为厉那什么,身穿红衣, 见者必亡……”
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大半夜不去提那个字。
两人都感觉到了从背上升起来的寒意,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异口同声地道:“住口!别说了!”
两人默默地挤在了一起, 泊意秋小声道:“大半夜的搁哪儿不能撸串,非要带我来草原,要真是我掐死你个祸害!”
“这能怪我?”秋意泊小声逼逼:“这不是看你不太开心, 还想给你整个浪漫吗?篝火草原星空,这氛围感不是一下子就拉满了吗?!”
“谢谢, 你自己想来不要推给我。”泊意秋道:“要不是我两都修仙,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吸成人干了。”
两人目光下移, 看见一只拳头大的蚊子正在锲而不舍地往他两手上飞,抵在皮肤上的口器都给压弯了都没能插-进去, 泊意秋没忍住抄起鞋底就给它来了一下,送它归西。
那一行红光近了, 两人听见了马蹄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是活人就行。
秋意泊好笑地看着泊意秋,泊意秋也觉得好笑,他们两刚刚还慌得一比到底是为了什么?转眼间,他们又意识到了问题, 那些人应该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么大一片草原, 就他们还有对方有火, 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是非常醒目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是活人就不带怕的!
两人默默坐回了原位,那只打死了蚊子的鞋子是不想穿了,秋意泊没拿羊腿的手拿了一只新鞋出来,递给了泊意秋,泊意秋伸腿踩住了鞋底,秋意泊便伸手一勾,替他穿好了。
“大哥——那@*¥!人——!”两人竖起了耳朵,是胡语,中间有几个字不太懂。
秋意泊做境外贸易,虽说每次都有带翻译,但是几次下来他也记住了几个音节,这几个大概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可还算是朱明国国境,秋意泊又不是傻的,草原烧烤在找个范围内差不多就行了,难道看个冰雕还得专门跑到北极才正宗。
泊意秋一侧眉峰微动,手中小刀慢条斯理地将羊腿肉片了下来,又挑了一瓣糖蒜一并塞入口中咀嚼着,再不吃,一会儿可能就要吃不了了。
来者是五六个络腮胡子壮汉,厚厚的皮毛拥在他们身上,却异常的顺服,那毛皮怪有意思,底子看着像是白的,上面却有大块大块近黑色的花斑,秋意泊想着——总不见得是大熊猫皮吧?
他们马上还挎着许多东西,天色太黑,距离又远,有些看不太清楚,像是装满了米面的袋子和水罐。
一股腥味儿从他们来的方向顺着风传了过来。
两人终于在那一行人到他们面前之前将羊腿给啃完了,忽地,他们听见了一声怪声,是骑马的那几个汉子发出来的哨声,几匹高头大马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又被极其敏捷的拉住了,那几个汉子手提弯刀,却没有砍下来的意思,怪笑着呼喝:“!*)@#——漂亮@#%——”
“@#)!——屁-股!@!#——”
秋意泊抽了条帕子出来擦着手,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人和人有时候是很奇妙的,就算是语言不通,他们也能够很清楚的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从表情,从眼神,从语气,从动作。泊意秋侧脸看向秋意泊:“不生气?”
“当然……”秋意泊大大方方地笑道:“我们何必与几个胡人计较。”
泊意秋挑眉,正想说什么,却见秋意泊的身影自他身边一掠而过,手中青影乍现,下一瞬间,他便已经落在了为首之人的马上,他立在枣红马匹的头颅之上,那匹马似乎毫无所觉,而那胡人壮汉则是满脸愕然地看着他,下一刻,青影缥缈悠然地拂过他们的颈项,秋意泊点尘而落,手中疏狂剑轻轻一甩,随即收归入鞘。
秋意泊笑着道:“直接杀了就好了,气大伤肝。”
在他身后,马上的壮汉一个又一个的摔下马去,落地之时头颅与身躯分裂而开,滚了一地。秋意泊一眼都懒得看,打了个响指,那些头颅便系到了马匹驮着的行囊上,成为了新的‘水罐’。
秋意泊端详了一番原有的‘水罐’,上面血太多了,有些看不清楚面容。秋意泊索性不看了,明日一律送回城里衙役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看这‘水罐’的数量,恐怕一个小村子的壮丁都在这儿了。
“……是这个道理。”泊意秋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突然发现秋意泊变了。
秋意泊以前也同样可以不眨眼去杀人,却一定是深思熟虑,可以说若非大仇大恶,绝不下手取人性命。而现在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毫不在意的去杀几个人,然后回来接着吃他的烤羊。
秋意泊擦了擦手,又坐回了原位,用小刀割下了一片羊排,慢吞吞地洒了些孜然和五香粉,又吃了起来。
“你好像变了。”泊意秋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秋意泊反问道:“这些人来我国割草,抢的是无辜百姓,杀的也是无辜百姓,既然遇见了,我不应该杀吗?他们还算是人吗?”
秋意泊顿了顿,轻轻地笑了起来,目光温和,不见半点杀气:“不过我确实变了。”
“我想杀的人,你也一定想……只不过我已经想通了,论理,我们应该将他们带回去,受万民辱骂,游街,或许还能给他们安排一个千刀万剐,最后趁着还有口气点个天灯……但是烦不烦?我为什么要为这几个连人都不算的东西花这时间?”秋意泊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越发温和:“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去做更多我想做的事情,不管有意义没有意义,也不管最后成败,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想,我们想……而不是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垃圾身上,你说呢?”
泊意秋深以为然,可话到口边,却又有些迟疑:“可是……”
秋意泊微微抬手,将一根羊排递到他手上:“说不出来就别说了,你觉得这几个人该死吗?”
“该。”
“那就可以了。”秋意泊又将羊排往前送了送:“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泊意秋没有接,秋意泊挑眉,便听泊意秋义正言辞地说:“虽然话很有道理,但……你把全是肥油的羊排给我,你就算说破天,我也是不会吃的。”
秋意泊嘿嘿笑了笑,把那块小羊排给扔了,两人凑在篝火前吃完了这一顿,泊意秋吹了声口哨,将那几匹马的缰绳结在一处,叫它们跟着他们的马一道回去。
两人也不急,叫马慢慢地走着,泊意秋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火光:“确实是烦。”
“那就顺手呗。”秋意泊无所谓地道。
……
不知不觉中,天边出现了一抹漂亮的粉色,衬着灰紫色的夜幕,美不胜收。月与星还未褪去,依旧在天空之中闪耀,马匹顺着水的气息小跑着,不多时眼前便是一处水域,马匹急急地在湖边驻足,低头舔舐着甘甜的湖水。
一夜之后,他们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血迹,跟着他们的马匹已经有二十匹之多,上面悬挂着一个又一个长着络腮胡的‘水罐’,两人看着眼前辽阔的水域,也确定了一件事——他们迷路了。
这样辽阔的水域在草原上是稀有的,记忆中只有在朱明国国境以外才有这么大一片水域。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想这算不算在自家杀强盗,一直杀到了强盗家里?
风呼啸着从他们耳边而过,秋意泊不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披风拢得更紧了一些,天空中乍然迸溅出了一点金红之色,沉黑之色一扫而空,云朵也被勾勒出耀眼的金边,湖面之上出现了一抹金辉,又顺着波光映得满目。
忽然之间,有一只大雁自湖中飞起,高鸣着冲向了天空,随后便是无数大雁自湖面掠起,跟随着它的轨迹,展翅而飞。
天空似乎也被它们的身影所占据,入耳皆是高高低低的雁鸣之声,它们有序地组成了一条长带,跟随着头雁,环绕着这片辽阔的水域不断地翱翔着。
世界仿佛都被渲染成了赤红之色,曦阳灿金,灼灼不可直视,大雁们在空中画出了悠然的轨迹,随着高度的攀升,它们的身影也化作了漆黑的小点,最终消散于空中。
泊意秋勒着马,眉眼皆是纯澈的笑意:“好多鸟。”
秋意泊笑意盈然:“你就想到了这?”
“太阳看起来像是咸鸭蛋黄算不算?还会流油……”
“还有呢?”
泊意秋想了想:“会飞,牛逼。”
秋意泊大笑着纵身而起,一把扯过了泊意秋,疏狂剑化作了一只仙鹤,载着他们扶摇直上,冲入云霄:“我们也会,何必要去羡慕它们——!”
秋意泊已经好几年没有御过剑了,他几乎快忘却了凌空御风的滋味,大风呼啸着钻入他的耳膜,冲刷着他的躯体,披风猎猎作响,他们却已经不在乎了。
这样纯澈的快乐,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想修仙,哪怕很难,还是想修仙。
哪怕他只是短暂闪耀过的流星,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发出一丝一毫的光亮,哪怕等待他的终究是在沉寂中消亡……他也想修仙。
他想修仙。
不为他人,不为家族,只为了自己。
他想修仙。
我欲九天揽月,我欲星河伴梦,我欲苍溟引鲲,我欲雾海钓龙,我欲渡尽春风,我欲看遍枯荣。
我想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