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道君显然是喝多了, 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乖巧地垂下了手中长剑,剑眉撘拢了下来:“小家伙看着眼熟……血来那老狗的弟子?”
张雪休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并非他惧怕, 而是到了这样的差距, 他的性命也不过是他人手中随意颠覆的骰子罢了,根本没有他可以反抗的余地。他不怕, 但依旧控制不住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心若擂鼓。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拱手道:“晚辈血来宫, 张雪休。”
“唔……果然是。”玉清道君嗤笑了一声:“血来这人不怎么样, 挑徒弟的眼光倒不错……来寻长生的?去吧,少杵在我面前碍眼。”
张雪休向面前二人微微躬身,算是全了礼数:“晚辈告退。”
凌霄真君颔首:“小友且去。”
张雪休又应一声是, 退出了凌霄宝殿,待出门后他方觉后背黏腻, 他摇了摇头,暗中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等缓了过来, 这才略有些好奇地环视四周,青莲剑派只闻其名, 他还从未见过里头是什么样子,今日一见, 只见青山妩媚,云雾缥缈,桂殿兰宫,一望无垠,来往弟子松形鹤骨, 如圭如璋, 只看这一点, 就与血来宫门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不同。
往日只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日一见方知晓什么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青莲剑派天下之一名副其实。
张雪休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若是没有当年一事,他如今或许也在此处,而非深陷泥潭。
他摇了摇头,叫住了一位弟子:“道友,叨扰了,敢问长生真君在何处?可否引我一见?”
张雪休从大殿里出来,又穿着与众人截然不同的红衣,让人一看就明白张雪休是到访的客人,那弟子也没太戒备,只是问道:“道友可识得长生真君?长生真君事务繁忙,若不曾有约,恐怕难得一见。”
“我与长生真君是故交。”张雪休解释道——他见到秋长生,一定好好问问他他给介绍的什么宝才,真是捡到宝了,把他一血来宫少君送玉清道君面前,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干脆趁着他师傅在的时候一道送啊?啊?!
张雪休原以为说自己和秋长生有交情就完事儿了,哪里想到那弟子忽地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不,或许说是戒备更为妥当。那弟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去:“既然如此,还请道友随我前往洗剑峰。”
张雪休微微皱眉,难道青莲剑派中大有不满秋长生之人?不会吧?
他曾经听过一嘴无铭真君的闲谈,无铭真君道长生真君就是当爹的人,走到哪都是为人敬仰的。他见那弟子不过是与他一样化神境界,也不太紧张,心想秋长生还有这么一天?
到时候一定好好嘲笑他!
粉色的大鸟从天际惊鸿而过,张雪休端坐其上,于云端放眼将凌霄宗全貌尽收眼底,又不禁感叹青莲剑派果然人杰地灵,往日在宫中只听得血来宫千好万好,如今到了青莲剑派一看就知道光地灵这一点,青莲剑派甩血来宫至少十八条街。
这天下居然还有如此灵气浓郁的地方,怪不得养出的弟子也都是天骄人杰。
忽地,他看见不远处山巅有一队人面朝山崖,抱元守心而坐,神情肃穆,仿佛正在感悟天地真理,其中最高的有化神期,还不在少数,低的则是练气修士,众人并不分高低,混坐于一起,这要是放在血来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张雪休多看了两眼,不禁赞道:“贵派弟子果然皆是鸿轩凤翥……”
话音还没落下呢,于山崖最近的那名元婴弟子豁地起身,头也不回的纵身一跃,径自落入山崖之下!
张雪休看得目瞪口呆,连下半句想说什么都给忘了,不是那种跳下去御剑或者用法宝之流凌空踏虚,而是真的不用任何神通法宝,径自就掉进了山崖下面,身形为树丛所淹没——那可是真的跳了啊!
这……好歹是个元婴修士,这高度应该是摔不死的,但摔不死不代表不会疼啊!也不代表不会骨折啊!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是什么特殊的锻体方式吗?
青莲剑派的修行居然如此严苛吗?!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一道白影如流星般坠落山崖,是个化神修士,紧接着是筑基修士、金丹修士、练气修士……
可能是张雪休惊讶地太过明显,那弟子道:“道友不必讶异,不过是门中弟子日常修炼罢了。”
是的,日常修炼——日常因为文化课/炼器课/炼丹课/绣花课……考不及格、写不出年志\论文\心得\报告……而苦闷跳崖以求发泄心中怒火修身养性的修炼。
毕竟他们也不能打上洗剑峰,将长生真君一顿打吧?也不能指天大骂长生真君八辈子不修德,他们祖上冒黑烟了才让他们遇上了长生真君吧?
长生真君论境界那是五百年入大乘境界的绝世奇才,论辈分那是连掌门都得喊小师叔的太上师叔祖,论地位他们凌霄宗满门用的兵器、玩的幻境皆出自他手,谁敢拿他怎么样?谁能拿他怎么样?
张雪休当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般隐秘,他突然觉得就算他当年没出事,全家好端端的,他可能也无福拜入青莲剑派了。
他不想跳崖。
朱鹮轻鸣了一声,弟子便知道是停留太久朱鹮不耐烦了,他拍了拍朱鹮的背,示意事后多给一份灵丹,朱鹮才又安静了下来,似乎也知道背上有一个是外头来客,要给点面子,于是乎慢腾腾地飞着,共客人欣赏凌霄宗景致。
可能是飞的太慢了,张雪休回头的时候还看见一群青衣人在顺着悬崖徒手往上爬,爬到顶端再度开始打坐,而有些人则是连打坐都不打坐,又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张雪休心中难以言喻,不再看了,转而欣赏其他,不多时便看见一座孤立的高峰上有一群弟子席地而坐,琴枕膝上,琴音清越悠长,淼淼而来,似春江花月,江水漫涌,那弟子见他在看练琴的弟子,很尽职尽责地解释道:“云来峰清静,便有许多弟子在此修习琴艺,打扰道友了。”
“不会。”张雪休道:“仙音绕耳,求之不得,怎么会是打扰呢?”
青莲剑派主修道统为青莲剑歌,青莲剑派门下弟子皆是剑乐双通,如今一见,名不虚传——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云来峰树林中有好几位弟子正在拿头砰砰砰地撞树干,似乎还在念叨些什么,只是隐在了琴音下,听不大见。
那弟子也看见了,面不改色地解释道:“那些弟子正在感悟天地,以通山林之情。”
张雪休:“……?”
真的假的?他都看见有人额头都撞出血来了啊!
从凌霄峰到洗剑峰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张雪休就再度确定他这辈子就注定是血来宫的弟子,哪怕他是个细作,血来宫也比青莲剑派更适合他。他是真的不适合跳崖修炼、撞树感悟、倒挂冥思、吞墨(锭)求道……之类的修炼方式。
看青莲剑派门下弟子在外风姿过人,也是付出了艰辛的代价啊!
“洗剑峰到了,道友还请自行上山。”朱鹮落地,那弟子神色平静,一手微微抬起,张雪休仔细一看,便见满目烟紫,热烈灿烂,将眼前这座孤傲的山峰硬是衬得有了那么几分风流情长,果然是秋长生的做派。
“多谢道友指引。”张雪休拱了拱手,便径自往山上去——他眼力好,看见那送他过来的弟子速度极快地薅了一把花后走了。
张雪休:“……”
可能青莲剑派中都是爱花之人?
也是,毕竟都是风雅人,与血来宫那帮子茹毛饮血的不可同日而语。想到血来宫中弟子互相吞噬吸食的画面,再看青莲剑派艰辛修行,突然觉得艰辛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毕竟这般的艰辛,才是应该。
天色有些黯淡了,却还有一抹余辉,将整片天空都映成了粉紫之色,美不胜收。张雪休也有了一二分忙里偷闲之心,走了一刻,便在山间小亭中停下了。那小亭布置的风雅,竹帘半悬,随风轻动,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旁边红泥小火炉上还挂着一只烧得半黑的铜壶,想来时常有人在此闲坐赏景。
应该就是秋长生吧,他就爱摆弄这些。
说实话,张雪休从未见过比秋长生还计较的人物。通常修士出门在外,都是有多简单就多简单,方便为上,但秋意泊不一样,他累了要有长塌座椅,饿了要有佳肴美食,渴了要有茶具茶点,法衣都从不带重样的,什么闲书、双陆一流更是没缺过。
他联想到在赌天境中听到的秋长生的家底,顿觉人家就是有资本这么计较,玩炼器的就是跟他们不一样,就是那么豪横。
正想着要不要泡杯茶来喝,反正秋长生留在这里常喝的茶叶肯定不会差,便见有一青衣白发之人山径的尽头缓步而来,张雪休一看就知道是秋意泊,主人都来了,他也不客气,把水烧上了。
秋意泊本来是想闭关的,但这不是琢磨着后面的事情嘛,他说的不是假话,此刻当然是越快和血来宫开战越好,多一日,血来道君的伤势就多恢复一日,对谁都不是好事。
再者,凌霄宗这里又如何?
有青莲剑派相助自然是好事,或者反过来说,是凌霄宗助青莲剑派,青莲剑派玉清道君才是对付血来道君的主要角色,凌霄宗这里就因为缺了个道君,所以才需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削弱血来宫势力,等开战的那一日,必然是以青莲剑派为主导的。
实话总是比较难听的,这一战虽由凌霄宗而起,但凌霄宗的位置实则是青莲剑派的马前卒。血来宫那道统造真君跟玩一样,虽然被秋意泊杀了不少,但谁知道他们的真君是不是跟韭菜一样,几日、几十日或者几年就长出来了。
血来宫门下虽然是走的歪门邪道才成真君,但普通化神弟子想对付他们依旧是难于登天,青莲剑派门下真君不过四位,哪怕以一敌二,以一敌三,最多也就是抵消十二位真君,所以玉清道君依旧需要和凌霄宗结盟。
凌霄真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要是放在其他事情上,他能同意才是昏了头,可放在血来宫一事上,他甚至是心甘情愿地应下了。况且凌霄宗还要考虑是客场作战,此前也提过,外界人到底是外界人,界内怎么打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有了凌霄宗的参与,那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还是凌霄宗实力不够……
要是孤舟师祖有消息就好了。
秋意泊心道这样的事情若不能正大光明打起名号来,实在是太憋屈了,憋屈则不顺,不顺则不平,秋意泊也需要考虑门下弟子的想法。
但往好处想,有了青莲剑派的加入,凌霄宗好处也不少,首先就是道君之战有人上了,而且既然是青莲剑派扛大旗,那么凌霄宗出真君就够了,最多再带十几二十个卡在境界巅峰弟子,玉清真君要历练弟子,他们带了太多人反而是坏事。
秋意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挑了挑眉,将计策按入心下,回头找其他人商议一下。
也是在此时,他察觉到洗剑峰有外人入内——整座洗剑峰都在他的耳目之下,这个事儿比较玄学,可能是因为住的久了,气场相合的关系,洗剑峰范围内有什么动静是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也不必废什么力。其实要是他愿意,整座凌霄宗他都能感应到,不过宗门内也不是他一位真君在,特意感知那么大搞得跟在窥探他人隐私一样。
如果这种情况非要计较那就是和天地法则的掌握度有关了——仔细一想,他们在苍雾道界时都有意无意避开了直呼血来道君其名,一般都是称呼‘血来宫那位’,想来也应是如此。道君掌握法则远不是秋意泊能比,在苍雾道界中直呼血来道君恐怕是要引起血来道君察觉的。
秋意泊发现是张雪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感知出问题了,神识特意跑出去看一眼才确定就是张雪休,张雪休怎么来的他都不用猜,肯定是泊意秋干的好事,于是便下山一见。
毕竟整座洗剑峰都是他家,他在卧室还是在花园都没差,秋意泊并不觉得吃力。
本来他也想把张雪休提溜上来的,但是这不洞府里也没收拾,见张雪休打算泡茶,所以干脆还是他去一趟。
秋意泊入了小亭,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寻常坐的地方,张雪休执壶替他泡茶,秋意泊指尖在桌上点了点,以示谢意,才笑道:“怎么突然来了我这儿?”
张雪休翻了个白眼,想骂秋长生介绍的人不靠谱,可现在回过头一想,要是让秋长生知道他一落地就见到了玉清道君还差点被玉清道君宰了,他肯定会调侃他的,于是他干脆不提了,而是只抓命门:“你不知道?我还当是你授意你那个姘头这么干的!”
“这可是冤枉我了。”秋意泊轻笑出声:“我哪里管得住他。”
“行啊,都说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张雪休道:“你看着办吧。”
秋意泊悠然地说:“这后面还有一句……为了相好可以插兄弟两刀。”
张雪休再度翻了个白眼,笑闹过后也该讲点正经事了,他只道这里是青莲剑派,安全极了,也就放心大胆地说道:“我师傅重伤了,你们有什么想法抓紧点。我本来想借此留在宫中,但我师傅决议要把我送到凡界去历练,我也没办法。”
秋意泊含笑道:“所以你就来了这里?”
张雪休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师傅只说了是凡间,没说哪里的凡间。也没说我去凡间之间不能去其他地方走走逛逛,只是我今日来了这儿,不少人看见我了,你管好门下弟子的口风……”
张雪休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装作一副刚刚想起什么来的样子:“……罢了,这事儿可能你也办不了,你也不过是个客卿,秋长生,你在青莲剑派树敌颇多啊!”
秋意泊微微挑眉,张雪休这话有点颠三倒四,他只当是张雪休是想起了别的事情,另有所指,便问道:“可是你听说了什么?还记得容貌或者姓名吗?”
“你想做什么?”张雪休反问道:“难道还想去杀人不成?”
“我为何要杀青莲剑派弟子?”秋意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我可以让他的峰主找他谈一谈。”
张雪休下意识抖了一抖,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自觉的代入了一下,要是他私下说了谁的坏话,别人知道了直接去跟他师傅告状,然后他师傅再来找他谈一谈……呃,这是什么噩梦!
不过亲疏他还是分得出来的,而且看别人倒霉他也觉得挺愉快的,他便道:“就刚刚送我来的那个,他对你看起来颇有怨言呐!”
“送你来的那个?池东家?”秋意泊眨了眨眼,泊意秋对他有怨言?没事,操一顿就好了。
“不是!就是送我来洗剑峰的那个!”张雪休道。
秋意泊想了想,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这里是青莲剑派?”
张雪休:“……?不然?”
秋意泊反问道:“你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回头看一眼牌匾?”
“凌霄宝殿?”他当然有看好不好!他当时还觉得挺震撼地呢!青莲剑派弄了个吹拉弹唱的道统,但果然还是剑修门派,那‘凌霄’二字跃然而出,令人不禁神往当年书下这二字之人是何等风流意气。
“是。”秋意泊看着张雪休,跟看着自己智障儿子没有什么区别了:“你血来宫大殿叫什么?”
张雪休不明所以:“赤血宫。”
秋意泊颔首:“那为何叫做赤血宫?”
“你问这做什么?自然是因道统而来。”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该意识到认错地方了吧?偏偏张雪休就不,他就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秋意泊。秋意泊无奈地道:“你好歹也是血来宫的少君,怎么也得对仇家上点心吧?青莲剑派道统全称《无上玉天青莲渡法灵书》,和‘凌霄’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我的宗门,凌云道界凌霄宗。”
张雪休:“……?”
“哎?等等,这里是凌霄宗?”张雪休突然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凌霄宗?剑修门派?”
秋意泊颔首:“凌霄宗乃是凌云道界正道魁首,你听过也不稀奇。”
毕竟苍雾道界里凌云道界的人不少,偶尔谁提及了被张雪休听到也有可能。
张雪休人都傻了:“你不是个器修吗?”
秋意泊好气又好笑:“我记得我说过,我其实是个剑修,炼器不过是爱好。”
张雪休:“你没有!”
“我有。”
“你没有!”
秋意泊懒得和他争,道:“好吧,我没有,现在你知道了就行了。”
张雪休:“……你真没有。”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秋意泊随口哄了两句:“所以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张雪休悻悻地略过这一茬,道:“……不怎么,去凡间呗,想个办法回去。”
秋意泊低头饮了一口茶,言笑晏晏地说:“回去,你会死。”
张雪休是血来宫少君,血来道君十分宠爱他,许多事情张雪休都一清二楚,论理来说,秋意泊是希望张雪休回去的,毕竟这种身居高位又天然和血来宫有不解之仇的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了。
但论起情份,秋意泊是不希望张雪休再回去,他能带来血来道君重伤的消息已经很好了——恐怕血来道君也是如此想的。现在大战在即,血来道君自然也知道玉清道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张雪休送去凡界,是有那么几分送得远远的避劫的意思在里头的。
要是血来宫胜,那么张雪休就是去历练的,要是血来宫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张雪休究竟在哪里,一个化神期少君,玉清道君要忙得事情太多了,也不会特意去追杀张雪休。
说到这里,秋意泊没有参与过正儿八经的修士大战,但他参与过凡间许多战事——当然,是后方统筹工作。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修士确实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但丹药是免不了的,兵器也就是法宝也是免不了的,最好能有医修在,修复法宝方面有他和泊意秋在倒不用操心。
不过凌霄宗只出真君,这些事儿可以省了一大半,秋意泊操心不是操心自己这边,二十操心青莲剑派那边。
“……”张雪休沉默了一瞬,道:“可是我想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秋意泊道:“若此战一战便有结局,也就罢了,要是拖延到后期,血来道君必然会知晓宫中有奸细,你还能活?再有,你不过是个化神,你要是是个大乘,好歹也能在背后下点黑手,你回去也就回去了,你现在回去能做什么?”
张雪休不太确定地说:“扰乱宫中布局?”
秋意泊轻笑道:“你不能服众,我若是血来道君,绝不会让你参与此战。”
“培养弟子,可以慢慢来,你不善智斗,又没有参战经验,让你参与如此重大事件,一不能服众,二坏了事罚你还是不罚?杀你还是不杀?再者,胜了也就算了,输了,你在宫中不过白送性命,血来道君是真心爱护你,这才送你去凡间。”
张雪休恼怒地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你说呢?”秋意泊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似乎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心底:“张雪休,若血来道君在你身边垂死,你只需要伸手便可救他性命,你救还是不救?”
张雪休顿了顿:“……我自然不会救他!我全族惨死血来宫之手!我……我……”
秋意泊温和地说:“好了,不必再说了。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血来道君真心爱护你,你也是个温柔的,做不到视若无睹……”
“可我是要他死的,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情份,我都是要他死的……”他慢慢地说:“你不要碍我的事。”
张雪休心中一冷,刚想问秋意泊到底和血来宫什么恩怨,便听秋意泊接着道:“你还不知道吧?血来道君原名李秀,本是凌云道界中人,他害死我师傅朔云道君,害死我凌霄宗三十三代数百位弟子,害得我凌云道界生灵涂炭,更是叛界而逃,陆续残杀我凌云道界天骄,他是非死不可的。”
秋意泊含笑看着张雪休:“你要是最后真的伸手拉了他一把,一点都不奇怪,我站在你的位子上,也说不好自己会不会伸手……我不想让你伸手,所以你最好走得远远的,你不在他身边,没有机会拉他一把,就不会觉得愧疚了。”
这一局,血来道君不死,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辛苦布置百年的大局,要最后毁在张雪休手上,他恐怕真的要吐血——张雪休是意气人,恨也恨得入骨,爱也爱得入骨,遇上血来道君这样的,爱恨当真是一念间,毕竟他的血仇是血来宫造成的,可不是血来道君亲自灭的门,血来道君真心待他,难免动摇,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给张雪休这个机会。
如此,还能保住张雪休的性命,一举两得,这很好。
张雪休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才道:“……好,我不回去。”
“嗯。”秋意泊笑着应了一声:“刚好我家里人要回一趟凡间,我家中世代簪缨,你要做什么也方便……若你不想去也可,随你去哪里。”
“你家世代簪缨?”张雪休没忍住,说:“看来是家学渊源。”
“也算不错。”秋意泊点了点桌子:“茶也喝完了,要不要到我洞府去坐坐?我替你准备些凡间要用到的东西……此去说不好你就要应劫了,多准备些以备不时之需还是不错的。”
张雪休摇了摇头:“你姘头替我准备了,应该不缺了。”
秋意泊一哂:“行,那就好。”
当天,秋意泊托秋露黎将张雪休送去凡间,自己则是寻凌霄真君,凌霄真君与他彻夜谈了谈,随即放秋意泊离去。
他们确定了这场战事的主导。
等玉清道君确定开战后,凌霄宗此方参战人选为凌霄真君,离安真君、流宵真君、秋意泊四位真君,皆是大乘期。至于顾璇玑、舒照影、泊意秋、娄丞一概撤回凌云道界,他们都是刚刚进入合体境界的,没必要参战。至于他爹和三叔则是作为孤舟真君回来之前的顶尖战力留下的。
孤舟真君和奇石真君未有消息传回,暂时不算他们了。
再有,温夷光和秋露黎也不能去,两人同样刚入合体,这两个是下下代顶尖战力备选,既然凌霄宗不能顶着名号光明正大去报仇,那么干脆就最大程度保存实力。本来掌门连秋意泊都不想放了去,但秋意泊实在是太重要,他一个顶多个,他也是唯一一个有统战大型战争经验的人,又与玉清道君交好,他不得不留下。
还有,既然凌霄宗只出真君,那么凌霄真君准备下的许多东西就可以转售给青莲剑派,当然也要留存一部分,这个得看秋意泊的安排。
是的,凌霄真君将话语权放给了秋意泊,从此以后秋意泊与青莲剑派亦或者其他门派交易就不需再问凌霄真君,直接办了就行。
秋意泊没有亲自去苍雾道界,他可能被血来道君盯着,他要是一出现万一直接被血来道君一把抓走就搞笑了。秋意泊没有托大到那个份上,而是托人递了消息给泊意秋。
他要造势。
他不可能也不想让凌霄宗这样寂寂无名,他们要师出有名,他们要光明正大,聚金商行在苍雾道界经营百余年,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为何瞒着我?”温夷光抱剑而立,看向秋意泊的神色有些复杂。
秋意泊正面对着一大桌的卷宗,包括阵法战术等,这些是玉清道君准备的,但是凌霄宗要参战,秋意泊就得知道,他不光得知道,还得吃透了然后安排好己方弟子,免得被友军误伤或者误伤友军。
当战争人数达到一个上限,上了战场就不是想着怎么杀敌了,而是怎么活下来。
秋意泊揉了揉眉间,靠在了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什么?”
“血来宫一事。”温夷光道:“似乎门中许多人都知晓,为何我不知晓?”
“因为你孤僻呗。”秋意泊一手支颐,笑道:“也不是特意不告诉你,只不过你来无影去无踪,也就这两年经常留在宗门,那边我们都已经布局百余年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温夷光微微皱眉: “所以你就只字不提?”
“我也忙。”秋意泊叹了口气:“你当我成天就坐在这儿搞阴谋诡计?我之前是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我想去。”温夷光道。
“不行。”秋意泊轻描淡写地就拒绝了:“参战人选已经定下了,道君之战,我们也插不上手。我知道师兄你厉害,虽然还在合体期,应该能轻易拿下渡劫真君了,但那边不是真君之战,还是那句老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温夷光平静地说:“我意已决。”
“你决有个屁用?”秋意泊忽地一脚踹飞了椅子:“滚蛋,少给我找麻烦,我去是因为我有阿浓在,你去,要是败了,宗门不要了?”
温夷光:“有阿浓在。”
秋意泊冷笑:“那是我师傅的事情。”
“也是我师祖。”温夷光寸步不让。
秋意泊反问:“所以呢?所以宗门就不考虑了?为了一时意气,不顾宗门大局?”
温夷光沉默了下去,转身离去。
……
再有一日,除泊意秋外其他人全数回归宗门,再有两日,秋意泊与玉清道君谈妥关于物资、人选的交易,再有一日,凌霄宗筛择选二十名困于巅峰不得寸进的各境界弟子进入参战名单,再有三日,青莲剑派宣战血来宫,大战一触即发。
“出发。”凌霄真君一声令下,秋意泊等人踏入了传送阵,忽地,有几十道流光闯入了传送阵,随着传送阵一道去了苍雾道界。
待众人稳定身形,秋意泊才看清正是温夷光、秋露黎、泊意秋、秋怀黎……大约有几十人在,大多数都是化神期,都是在聚金商行待过的弟子。
温夷光道:“弟子请战。”
秋露黎:“弟子请战!”
泊意秋摇头道:“掌门师叔,不能这么做啊,我千辛万苦经营了百年,你让我说走就走?”
秋怀黎想了想,含笑道:“……我也是?”
“掌门真君!弟子不畏死!弟子请战!”
“弟子请战!”
为了安全起见,来返两个道界的传送阵已经被秋意泊自动设置的法宝毁去了。本来想着只要此战能胜,就算是秋意泊、玉清道君都死了,还有个泊意秋在。现在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绝逼就是泊意秋做的手脚,不然一帮人怎么能当着几个大乘真君的面猝不及防蹿进来?
凌霄道君看着他们久久不能言语,目有泪光闪烁。
泊意秋用胳膊肘推了推秋意泊,低声说:“感动的吗?”
秋意泊冷笑着答道:“是被气的。”
但凡他们不是修仙的,当场就能被气出脑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