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于韫大多是不说话的,细嚼慢咽,修养良好。
对于吃,他虽然不怎么挑食,但有自己的一番讲究。比如路边小吃摊上的东西他是绝对不吃的,不干净;再比如,油炸烧烤之类非特殊情况他也不吃,致癌。大学的时候,所有人都抱怨学校食堂难吃,他却能每天三餐一吃吃五年,原因是食堂比较令人放心。甚至赶时间的时候吃泡面他都只认鲜虾鱼板面这一种,并且迷之坚信这个味道比其他的要更健康。
听起来事儿挺多,但事实上约饭的时候于韫却很能迁就别人,属于那种自己不吃香菜但不会剥夺别人吃香菜的权利的人。不喜欢的少吃或者不吃就是了,不会说出来给人添堵。
所以即便对沈照不知从哪里打包回来的海鲜有些抵触,他也不会当面拂人家面子。
沈照选的这家餐厅无论是卫生条件还是烹饪手艺都是H市数一数二的,他本人非常喜欢,以前就去过好多次,所以也想跟于韫分享分享。
只是,这饭都吃了快过半了,于韫也没动几口他带回来的那些个菜,不禁让沈照有些恼火。
“我说,”沈照停下筷子,“你怎么都不吃啊?天天吃得清汤寡水的不腻吗?”
于韫停了一下动作,随便扯了个谎:“我海鲜过敏。”
“海鲜过敏?”沈照皱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海鲜过敏。”
“你以前也没问。”于韫说。
沈照被噎了一下,愣愣应了句“哦”,低头扒饭。
不一会儿,沈照又突然抬头:“那你看到它们没事吧?我一朋友,就那个,谢明辉,他对花生过敏,不仅不能吃,看到都会浑身不自在。”
谢明辉?花生过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是因为职业敏感性问题,于韫对于这类信息有着极为敏锐的触角,他捏着筷子盯着餐桌出了半天神,许久没作答。
“喂,”沈照敲了一下于韫的碗,“你没事吧?”
于韫恍然回神,很快恢复如常:“我没事。”
沈照将信将疑:“你刚刚脸色不太好。”
“……你看错了,”于韫想了想,解释道,“只是看的话,过敏源不会进入体内,缺乏变应原,机体就不会发生异常免疫应答,也就不会引起超敏反应,所以,理论上讲是没事的。不过,有些人确实会对自己的过敏源敬而远之,特别是那种过敏症状严重的,算是一种心理层面的自我防卫。”
“……”沈照看着他沉默片刻,“你要平时也说这么多话就好了。”
于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于是抿了抿嘴,缄口不言。
直至吃完饭,两人也没再说话。
沈照出门丢完了垃圾,回来的时候于韫正在厨房洗碗。
袖子挽到肘弯,露出两截精瘦的小臂,骨骼、肌肉都十分匀称,皮肤白得通透,最精妙的还属那双纤长俊丽的手,好看到即便是洗碗这个动作也莫名显出几分虔诚的仪式感,仿佛是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
沈照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才走进去,然后突然从背后环住于韫的腰。
于韫吓了一跳,碗一时没拿稳,“哐当”一声跌回水池。
“你干什么?”于韫瞬间全身戒备,剧烈挣扎了两下。
沈照加大力度圈住他,把头抵在他肩上,闷声说:“你别动,我就抱会儿,你洗你的。”
于韫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呆立了半晌才艰难开口:“你放开我,你这样我没法洗碗。”
“就不放,”沈照不怀好意地在于韫后颈上舔了一下,戏谑道,“哥,你再废一句话信不信我在这里干你?毕竟,我们还没在厨房做过……”
于韫一下就被激怒了,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用力挣开沈照,转身,抬手,挥了下去。
沈照没料到他一瞬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但多年来的格斗训练让他遭受攻击时具有快于常人的反应速度,沈照几乎同时把头往后一撤,然后一把抓住于韫的手腕。
于韫抽了抽手,沈照一使劲,顺势将人扯进怀里。
“别生气,”沈照笑着在于韫耳边说,“我开玩笑的。”
沈照一贯以来都是说得出做得到,于韫不知道他这句开玩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况且对于他和沈照这种禁忌的关系,于韫一向非常反感,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在心底真正接受过。
于韫最讨厌沈照一遍遍把这种事挂在嘴边,讨厌他在做爱的时候刻意叫自己哥哥,他越不想承认,沈照就越是提醒他,他被自己亲弟上了,一次又一次。
“啪——”一声脆响,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沈照脸上。
空气瞬间陷入令人窒息的宁静,只有水滴从未拧紧的水龙头里漏下,打在瓷碗上,滴答作响。
沈照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脸颊慢慢显出被打的红印,又胀又痛,血管突突跳着,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侧的口腔内壁:“你他妈的……”
于韫小小地退了半步,浑身僵硬地看着沈照,唇色尽褪。
这种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他潜意识里的畏惧,沈照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想要打人的冲动。
“我走可以,”沈照搭上于韫的肩把他拉向自己,以致于两人的脸贴得相当近,他瞥了一眼洗碗池,然后拍了拍于韫的脸,别有深意道,“记得洗干净点。”
这句话有几层意思,于韫很清楚。
直到沈照走出厨房好一会儿,他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与厌倦。
于韫退了几步,靠在洗碗池边,闭眼,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缓缓睁眼,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翻了好一会儿找到半个月多前的一条短信。
“你考虑好了吗?”
这短短的六个字,于韫盯着看了足足有几十秒,眼睛一眨不眨,直至虚焦、视线模糊都没任何动作。
漏下的水滴还在身后滴答滴答响着,斜靠在盘子上的碗承受不住重量,“哗啦”一声滑了下去。
于韫回过神来,看了眼水池里的情形,眼神逐渐凝聚,就像这样下了什么决定。
他先是把手机所有拨号键的快捷拨号设置成了刚刚那条短信的号码,然后给胡昊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嘟——”了两下,对面就接通了。
“喂?”胡昊问了一声。
于韫没出声,按住手机侧键将通话音量一格格调小。
“喂?师弟?你有事吗?”
“喂?怎么不说话?”
“喂……”
“……”
直到胡昊的声音完全消失,于韫才将手机放到耳边:“抱歉师兄,刚刚不小心按错了,我没事。”
“……哦,”胡昊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喂了半天你都……”
“先挂了。”
“嘟、嘟、嘟……”
胡昊还没说完,手机里就传来忙音。
“嘿,挂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