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绪对“恋爱”有初步的概念,他的新班级就有一对情侣,他们会在课间挨在一起,背着人群接触彼此,就像岑今溧与骆瑾。
岑今溧只碰了骆瑾不到一秒就坐直,身形有些局促,尹绪看见他的耳根变红。
他在害羞。
时至今日,尹绪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自己那时的情绪,他的胸口闷痛,心脏一阵一阵地下坠,喉咙哽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解、郁闷、愤怒的情绪接连上涌,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只是分开短短几个月,岑今溧就谈恋爱了?
原来他真的喜欢骆瑾……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身为岑今溧“最好的朋友”,他什么都不知道。
尹绪感受到被背叛的痛苦。
但尹绪什么都没说,只是捏紧手里的琴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操场。
他没有去打球,独自在教室坐了一下午。
他茫然地想,岑今溧有别人陪了。
以后会有别人坐在岑今溧身边,那间洒满阳光的音乐教室里,岑今溧的影子会落在别人身上。
转而又觉得愤怒,岑今溧连“喜欢”这种大事都不肯告诉尹绪,他从来不是岑今溧的“唯一”。
明明他才是岑今溧的竹马,他陪了岑今溧那么久,岑今溧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抛弃他。
尹绪很生气,他把一切归咎于岑今溧的背叛,岑今溧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高,岑今溧却不在意尹绪。
岑今溧吝啬于向尹绪分享他的情绪,吝啬于让尹绪走进他的内心,但与他认识了短短几个月的骆瑾却可以。
凭什么?
那天之后尹绪与岑今溧陷入冷战,他早早放学,不和岑今溧一起回家,也不去主动找岑今溧,岑今溧对此有些疑惑,但没有主动询问,他总是很忙,忙着练琴,忙着学习,尹绪是最次要的存在。
尹绪托人打听岑今溧的恋爱状况,那人告诉尹绪,岑今溧没有在谈恋爱。
尹绪猜想岑今溧还没有表白,也许那天他看到的情景只是一个情难自禁的举动,他们仍处在恋人未满的状态。
那人告诉尹绪,岑今溧在写一封情书。
“他买了粉色的信纸,应该是用来写情书的吧,小女生就喜欢这样的告白方式。”
情书,岑今溧竟然会写情书。
尹绪的脑子一热,在大课间去了岑今溧的教室。
那天天气很热,他爬楼梯爬出一头汗。岑今溧坐在靠窗的座位,尹绪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见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写信,是粉色的信纸。
岑今溧的班级人很多,各自喧闹,岑今溧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环境袒露自己,但他却旁若无人地写信。
究竟是有多喜欢,才会忍不住在这样的环境给她写信?他就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还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没必要掩饰?
那瞬间尹绪心里升腾起一股极致的恶意,他径直走到岑今溧的桌子,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走了那封粉色的信。
“在写什么?”
尹绪还记得自己那时的表情,笑眯眯的,仿佛岑今溧最开朗的朋友。
岑今溧慌张得不行,让尹绪还给他。
尹绪手里的信纸因为暴力拖拽,左上角被撕掉,却没影响正文的内容。
那是一封饱含情感的文艺情书,字迹隽秀,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主人强烈的情感,是内敛的岑今溧的剖白,是他最热烈的喜欢。
尹绪很快看完,然后念出来。
他用了最大的声音、最婉转的语调去念那封情书。
整个过程他谁也没看,没去管周围逐渐聚集的人群,也没有管岑今溧的反应,只是用最坦荡的方式将岑今溧的情感摆在青天白日之下。
他想,既然做不成岑今溧的“唯一”,那就做岑今溧最讨厌的人。
岑今溧为什么会写这么矫情的文字,真讨厌,真恶心。
尹绪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扭曲,但他念完情书,还是和颜悦色地对岑今溧说:“岑今溧,你知不知道学校不让早恋?”
“你给谁写的情书?她不可能接受你的告白。”
“你写得太矫情了。”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指责尹绪的行为,有人小声说快去找骆瑾,有人低声安慰岑今溧……
岑今溧眼眶很红地看着尹绪,问:“你发什么疯?”
尹绪的话哽在喉中,他撇开眼睛,被嫉妒驱赶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一部分,他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上课铃声响起,岑今溧夺过尹绪手里的情书,三两下撕成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有人把尹绪推出岑今溧的教室,尹绪闷头走回教室,脚步前所未有地沉重。
他做了一件让他和岑今溧再也做不成朋友的事情——搅黄了岑今溧的告白。
他把岑今溧的隐私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了岑今溧。
谁叫岑今溧先背叛他。
岑今溧活该,尹绪也活该。
岑今溧不应该谈恋爱,不应该喜欢别人,不应该给别人写情书。
尹绪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觉得那一切原本是属于他的……
如果岑今溧要把它给别人,那他就亲手毁掉。
那天之后,岑今溧和尹绪彻底决裂,再没说过一句话。
岑今溧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尹绪当众念了他的情书,让岑今溧丢了脸,他不会原谅尹绪,更不会和他和好。
尹绪也赌着气,他气岑今溧什么都不告诉他,气岑今溧背叛他们的感情,更气岑今溧瞒着他写的那封情书。
他深知那封情书的含金量,岑今溧内敛到说话都拐弯抹角,却愿意为骆瑾写那么直白的、矫情的情书,可见她在岑今溧心中是多么重要。
尹绪觉得自己念情书的行为过激,但不算有错,因此他哽着气不找岑今溧道歉。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岑今溧心里的地位,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给岑今溧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岑今溧表情总是冷冰冰,似乎根本没在意过他的离开。
尹绪气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偶尔碰见岑今溧的时候说些风凉话,恶声恶气地招惹岑今溧。
很幼稚的行为,但他只是想看见岑今溧的情绪波动,厌恶也好、愤怒也好,至少能证明岑今溧对他们的关系并不是毫不在意。
就这样,尹绪和岑今溧从好朋友变成死对头。
他们只在长辈聚会时见面,互相说几句难听话,厌恶彼此又不得不在大人面前装作相亲相爱,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
高三毕业晚会上,岑今溧上台弹奏了一首钢琴曲。
尹绪戴耳机打游戏,刻意忽略钢琴声,但琴声依旧穿过嘈杂的人群传进他的耳朵。
岑今溧的琴技很好,但这次他并没有弹奏复杂的比赛曲目,而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简单曲子——《风居住的街道》。
旋律悠长、怅惘,很符合毕业的感伤。
让尹绪想起晚会开始时主持人问的问题:“你的青春还有遗憾吗?”
他望向舞台上岑今溧的身影,他穿着西装,认真、专注地弹奏,灯光打在他身上,好像童话里的小王子。
尹绪想,是有遗憾的。
他被热烈的离别气氛感染,像曾经等待岑今溧下课一样留到晚会结束,人群纷纷散场,晚会的道具被一个个撤下,尹绪看着岑今溧从后台走出,坐在舞台侧面的钢琴边。
他开始旁若无人地弹琴。
会场混乱无序,嘈杂的声音盖过岑今溧的琴声,尹绪望着他的背影,越过一个个座位,逆着人流往前,尝试走到岑今溧身边。
有一个人坐在岑今溧的旁边,是穿着礼服的骆瑾。
尹绪的脚步瞬间停下,他被人流挤着往后退,看岑今溧弹奏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连同岑今溧的背影也变得陌生。
尹绪离开了晚会大厅。
他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岑今溧。
岑今溧没有参加高考,他悄无声息地出国,没有向任何人道别,连尹父尹母也是在岑今溧到F国后才知道消息。
这一走,就是五年。
直到23岁的尹绪意外出车祸被送到F国做手术,被推出手术室时,他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岑今溧的声音很轻,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他说:“好久不见。”
他叫他的名字:“尹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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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焦虑的男人做什么蠢事都不奇怪……
前几天工作太忙惹,所以更得很晚(sorry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