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溧在飞机的广播声中清醒,他耳朵还不太舒服,下意识在座椅边摸索水杯,一只手体贴地把温水递到他掌心,岑今溧喝了一口,转头去看手的主人。
尹绪看着他,问:“再吃一片药?”
岑今溧冷着脸:“不吃。”
尹绪的长相很周正、俊朗,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以完美的比例组合出一张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脸。
没有技巧的纯帅。
但是这张帅脸的主人长了一张刻薄的嘴,它用嘲笑的语气对他说:“岑今溧,你眼屎都睡出来了。”
真烦。
岑今溧把毛毯拉起来盖过脑袋,把脸转到另一边不理尹绪,讨人厌的死对头却拍他的肩膀:“别睡了,吃点东西。”
岑今溧被那只手拍得浑身都麻,他闻到一股氤氲的木香,很淡,但像钩子一样勾着他的神经,唤醒荷尔蒙。
是尹绪的信息素。
岑今溧是个Omega,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尤其是尹绪,他与尹绪闹掰的时候还没分化,尹绪一直以为他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气息。
但岑今溧能闻到,而且对尹绪的信息素极其敏感,因为他们的匹配度非常高,足足有98.4%。
这是一个奇迹,至少对岑今溧来说,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奇迹。
公、主号|沉舟\渡/海\楼
空乘贴心地布置好餐桌,菜品被依次摆放,岑今溧喝一口柠檬汁,一盘精致的香煎鳕鱼被尹绪推到面前:“飞机餐都难吃,将就一下。”
“我妈已经去超市采购了,为了让你一下飞机就能吃上她亲手做的中餐,你看她多疼你,感不感动?”
岑今溧耳朵难受,精神不太好,不乐意跟尹绪说话,只敷衍“嗯”一声,拿起叉子挑盘里的鱼肉。
烹饪好的银鳕鱼一般是没有腥味的,但岑今溧分明闻到一股呛人的难闻气味,瞬间让他反胃,不住地干呕。
尹绪急忙递过来一杯水:“怎么了?”
岑今溧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有些烦躁地将那盘鳕鱼推到一边:“太腥了吃不下。”
尹绪反复嗅闻:“哪里腥,我怎么闻不到。”
他嗤了一声:“你就是矫情。”
岑今溧语气很不好:“矫情怎么了?吃的你家饭?”
他回过神又想到机票确实是尹绪买的,现在也没办法跳机回F国,岑今溧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委屈,甚至盖过被尹绪挑起的火,他脸色很差地把盘子推开,起身去厕所。
岑今溧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疑惑,这样的干呕其实发生了不止一次,早在前天在学姐的实验室里,他闻到消毒剂的气味也会干呕。
他确实对气味敏感,但也没有到这样排斥的程度,这非常奇怪。
而且他很在意身上莫名出现的过敏反应,岑今溧患有信息素异变症,排斥绝大部分alpha信息素,他会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过敏反应,身上长出大片红疹,疼痛难忍,不及时治疗会全身浮肿,甚至休克。
但只有在发情期前后他才会过敏,尹绪复明那天,他分明没有在发情期,却莫名其妙出现了过敏反应,尽管只有很小范围,且擦药之后很快就消疹,但岑今溧还是很在意。
他担心是不是性生活导致的激素紊乱,才让他的身体出现奇怪的变化。
岑今溧有点后悔答应尹绪回国了。
他垂着眼擦干手上的水,回到座位的时候尹绪正在认真地挑意面里的洋葱,他把去除洋葱的意面摆到岑今溧面前,说:“洋葱帮你挑了,闻闻这个腥不腥。”
岑今溧瞥尹绪一眼,心里的郁结消了些,他吃掉那份还算可口的意面,正要吃甜品的时候,尹绪把他那份慕斯蛋糕里的草莓挑出来,放到岑今溧盘子里。
“国内的草莓比这个头大,更甜。”尹绪说,“妈应该买了不少。”
尹绪长着一双狗狗眼,瞳孔颜色很黑,垂眼看人的时候显得很深情,眉头皱起来的时候又显得很委屈。
岑今溧讨厌他的这份自以为是的体贴,就是这样的体贴让年少的岑今溧一厢情愿地做了那么多蠢事,才让他们的关系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尹绪,是个特别讨厌的人。
岑今溧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懂事小孩,他第一天去幼儿园的时候,整个班的小朋友都在哭,只有他稳重地玩积木,老师特别高兴地夸他,给他手上印小红花。
但岑今溧只是习惯了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日子,在他的认知里父母本来就不是每时每刻陪在孩子身边,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哭。
后来岑今溧站在幼儿园门口看见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来接,只有他坐在秋千上等哥哥下课,他才意识到,原来别人的父母都是会陪在孩子身边的。
岑今溧的父母很忙,非常忙。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留守儿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哥哥。岑贺是个负责任的监护人,他在生活上把岑今溧照顾得很好,但在情感上刻板而木讷,他不知道怎样教导岑今溧对外界做出正确的情感反馈,导致岑今溧养成了内敛而温和的性格。
岑今溧上小学的时候认识尹绪,尹绪是标准的开朗调皮的小男孩,他带岑今溧出去“鬼混”,带他玩沙子、抓虫子,岑今溧被哥哥打扮成干净漂亮的白团子,和尹绪出去一趟就变成灰扑扑的麻雀。
岑今溧对小学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和尹绪一起玩很开心,他身体比较脆弱,出去玩磕到撞到,身上总会出现让他哥叹气的淤青。
岑今溧摔跤的时候很痛,但他坚强地咬着嘴巴不哭,尹绪为了哄他,会给他买带小熊花纹的创口贴,先给他吹吹伤口,严丝合缝地贴上创口贴,最后还要抱着岑今溧哄一声“痛痛都飞走”,然后再隔着创口贴吹口气,像在进行神秘的仪式。
尹绪对岑今溧很好,岑今溧换牙期,他悄悄给岑今溧买糖吃,被岑贺严肃教育,尹绪就把糖化在水里给岑今溧喝,因为实在太难喝,岑今溧非常自然地戒了糖;岑今溧学钢琴的时候,弹烦了就乱摁,老师一过来,尹绪就说是他弹的,不关岑今溧的事,然后被赶出琴房……
他们小学是校友,初中是同桌,可以算是竹马。尹绪是除了岑贺之外陪伴他最多的人,也是最了解岑今溧的人。
他知道岑今溧所有的习惯,了解岑今溧所有的口味,笼络他所有的人际关系,但唯独不知道岑今溧的情感。
岑今溧喜欢尹绪。
岑今溧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这是一件很顺其自然的事,在意识到“喜欢”这种情绪出现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尹绪。尹绪长得好,性格好,对岑今溧耐心、细致、体贴,是岑今溧难以割舍的生活的一部分,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尹绪。
尹绪分化成alpha之后,岑今溧一度非常焦虑,所有分化的人都能闻到尹绪的气味,而岑今溧被排除在外,他迟迟没有分化,很可能是个beta。
他悄悄购买了促分化针剂,按照说明书给自己静脉注射。
岑今溧其实是很怕痛的,还有轻微的尖锐恐惧,但他还是抖着手扎了自己好多针,因为他想变成omega。
他一边给自己打促分化针剂,一边吃药片调节激素,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即使尹绪每天和岑今溧待在一起,也没察觉到他手臂上的针孔。
岑今溧在和尹绪的相处中耍了小心机,他刻意制造身体接触,尹绪没有反感,这是好的征兆。
高二分班,岑今溧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骆瑾,是个beta。骆瑾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怎么管她,他和岑今溧有着同样孤独的童年经历,他们惺惺相惜地成为朋友。
骆瑾有着与岑今溧截然不同的开朗坦荡性格,她情商高,擅长表达积极正面的情感,会耐心细致的引导别人对她敞开心扉,她的热情感染了岑今溧,岑今溧向她诉说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秘密。
关于岑今溧不太明显的“喜欢”。
那时的岑今溧已经持续注射促分化针剂一年多,但依旧没有分化的迹象,他失落又焦虑。他变不成omega,不明白尹绪的心意,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转变和尹绪的关系,他们停留在“恋人未满”的刻度线,难以前进分毫。
于是他在骆瑾的蛊惑下,写了一封情书。
岑今溧的音乐细胞不错,但文学细胞几乎没有。他绞尽脑汁,用蹩脚的文字描绘自己的内心,怀着甜蜜又忐忑的心情写一封幼稚的情书。
那是岑今溧最自欺欺人的一段时期,他沉浸在骆瑾为他制造的“他一定也喜欢你”的幻象中,盲目地认为尹绪也对他抱有好感,甚至畅想尹绪看完他的情书会是怎样的欣喜表情。
但尹绪只觉得厌恶。
尹绪说:“他不可能接受你的告白,你写得太矫情了。”
时隔多年,岑今溧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可笑又丢人,他着了魔一样用幼稚的伎俩扮演小丑,浪费大量的时间去做没有意义的蠢事。
尹绪根本不喜欢他,他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尹绪只把岑今溧当朋友,而岑今溧把那廉价的体贴当喜欢。
就像他幼时为父母偶尔一次的关心兴高采烈,但在其他家长心里,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
岑今溧可能真的缺爱缺到魔障了。
好没意思。
岑今溧撕掉那封情书,没有再跟尹绪说话。
他丢掉促分化针剂,把调节激素的药片冲进马桶里。
那一个星期,他的手摁在琴键上都发软,他弹不出一首曲子。
岑今溧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比起暗恋失败的苦楚,他更在意自己在尹绪、在同学面前丢了脸。
他费尽心机掩藏的“喜欢”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公之于众,所有人都拿了他一个把柄,他的自尊让他没有办法再和尹绪做朋友。
他甚至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联系,因为一看到尹绪的脸,他就能回忆起自己那封可笑至极的情书,回忆起自己自作多情的丢人做派。
喜欢尹绪成为让岑今溧无地自容的黑历史。
自那以后,岑今溧对尹绪恶语相向,用冷漠的态度和刻薄的语言作为防卫,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喜欢过尹绪的事实,就能让他忘记做过的蠢事。
他们从此变成死对头。
但就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岑今溧在上学路上发了高烧,他突然分化了。
他分化成了omega。
--------------------
私密马赛前几天出差了所以没有更qwq
被工作磋磨得都没有灵感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