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激素水平来看,应该是怀孕了。”魏医生扶眼镜,“孕期激素紊乱,你的过敏、呕吐、嗜睡、情绪敏感都是激素导致。”
岑今溧脑子一团混乱,只觉得魏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熟悉,组合在一起却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迷茫地问:“我怎么可能怀孕?我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吗?”
“你是生殖腔畸形,生育能力低,但不是没有。”魏医生调出岑今溧的病历,“先做个B超吧,排除误诊。”
“这是好事啊,信息素异变症患者连找伴侣都难,更不要说怀孕了,你算幸运了。你的伴侣是beta吗?还是说你遇到了匹配度高的alpha?”魏医生将诊疗单递给岑今溧,发现他愣在凳子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你的伴侣没陪你来?”魏医生问。
“我没有伴侣。”岑今溧接过诊疗单,声音很哑,“谢谢医生。”
岑今溧起来时身体晃了一下,剧烈的耳鸣又袭击了他,他强忍不适走出诊室,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他捂着耳朵往B超室走,脚步沉得腿上像挂了五斤沙袋。
他怎么可能怀孕呢?
岑今溧擦掉手心的汗,他回忆起跟尹绪厮混的那一个多月,他们每一晚都要在床上滚两三个来回,alpha每次都弄到最里面,这么频繁的内射,是有怀孕的概率。
但是Omega在非发情期生殖腔不会打开,受孕概率低,而且岑今溧本身生育能力低下,他怀孕的可能性极低。
这么低的概率如果都被岑今溧碰上,那他真是天选倒霉蛋。
岑今溧抱着侥幸心理去做B超,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小腹,他仰躺着,听见医生说:"恭喜呀,你怀孕了。"
岑今溧脑子嗡的一声,身边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他只能听见医生的声音:“生殖腔内妊娠,看这个大小,有两个月了。”
岑今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着B超单回去复诊的,他想了很多,但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
他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不同于刚才的沉重,他进入魏医生诊室的时候感觉每一脚都踩在云里。
他怀孕了,是尹绪的孩子。
岑今溧坐在魏医生对面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魏医生见他状态不对,也没敢恭喜,只问:“你要这个小孩吗?”
“如果要,我就给你转到产科。你生殖腔条件不太好,孕期会比较辛苦,但好好养着,隔离alpha信息素,不会有大问题。”
“如果不要……”
“我……”岑今溧说话都卡壳,他无措地回答,“我要不了。”
魏医生严肃地说:“你跟你爱人商量一下,你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你,这是大事,不能草率。你身体情况特殊,如果把胎儿打掉,很难再怀孕,你要想好。”
“我没有伴侣,医生。”岑今溧自暴自弃般佝偻下去,“怀孕只是个意外。”
魏医生惊讶:“你家里人呢?”
“他们在国外,国内只有我一个人。”岑今溧平静地说。
“你,唉!”魏医生看着岑今溧单薄的身体,想起五年前,他也是独自来看病,他在医院隔离室住了三天,这期间他没有跟任何人通过电话,没有人来看过他,连外卖送餐都是护士帮他带进来。
生了那么麻烦的病却没人照顾,本应该是非常难过的事,但岑今溧没有哭,他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好像早已习惯独自处理任何事情。
没想到五年后还是这样,怎么就这么可怜。
魏医生:“流产的话有人流和药流,你现在妊娠未满三个月,我建议药流,对身体伤害相对较小。”
“我劝你再想想,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做决定太草率了。你国内没有认识的人吗?朋友也行,让他们来陪陪你,你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岑今溧:“药流吧,医生,我现在很冷静。”
他看着魏医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本来就没有养育下一代的计划。”
“而且,我不想我的小孩出生在单亲家庭。”
——
下午两点整,岑今溧拿到流产的处方药,根据医嘱,需要兑温水口服,等待约两小时,他会阵发性腹痛,生殖腔流血,最后排出胚胎组织,再复诊检查生殖腔是否有残留,无异常就算成功流产。
岑今溧来到靠楼道的等待椅,或许是因为他脸色太差,浑身都在发抖,一个女孩好心给他让座,还给他倒了热水。
岑今溧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他被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激得浑身难受,混乱思绪堵塞所有感官,他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
他打开病历袋,查看那张被他揉皱的B超检查单,图片黑糊糊的,什么也认不出,岑今溧没有实感地摸自己下腹,皮肤鼓起柔软的弧度,他以为是自己胖了,没想到是怀孕了。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荒诞感,这个世界似乎是为针对岑今溧而存在,五年前,他与尹绪闹掰,在最不需要分化的时候分化为Omega,患上麻烦的罕见病;五年后的现在,他在回F国前夕查出怀孕,孩子的父亲却即将向他人求婚。
他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的还总是残次品。
岑今溧放下B超单,拿起那盒药翻看说明书。
他一个字都读不下去,他其实根本没下定决心打胎,只是逃避的本能促使他机械性地选择最合适的一条路。
23岁的岑今溧对下一代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想过生育。但17岁的岑今溧是对家庭有过期待的。
岑今溧从小缺乏父母关爱,他对美好家庭期待而向往。尹家是他向往的第一个家庭,而第二个家庭来自于他的幻想。
在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期待过他与尹绪的未来。
岑今溧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肉麻和羞耻,但当年他真的想过,如果和尹绪组成家庭,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一定不会像岑今溧的父母那样不负责任,而是陪伴孩子慢慢成长,岑今溧会给他的小孩很多很多爱,让他永远不用羡慕任何人。
那时的他想,他的孩子会在爱中出生,但23岁岑今溧的处境却恰恰相反。
他肚子里的胎儿并不源于爱情,而是是彻彻底底的意外,更准确地说,是他咎由自取的恶果。
岑今溧的后悔在此刻达到顶峰,他不该跟着尹绪回国,不该色令智昏地与尹绪发生关系,甚至回到更早,他不该写那封情书,不该打那些促分化针剂。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岑今溧会是一个正常的beta,他有一段失败的暗恋,但这段感情只是他生命中无伤大雅的插曲。他会顺利参加高考,在朋友的祝福下出国,与尹绪保持密切友好的朋友关系,甚至在同样的时间点,岑今溧会回来参加尹绪的订婚典礼。
他祝福他的好友找到一生挚爱,然后对这段感情彻底释怀。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岑今溧乖乖地隐藏自己的喜欢、控制自己的行为,那他就不会如此痛苦地坐在医院,决定一个小生命的去留。
岑今溧摩挲着那个药盒,眼泪突兀地掉在手上,他其实没那么伤心,但就是,很想哭。
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呢。
凡是他寄予感情的人皆离他而去,岑今溧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
尹绪控诉岑今溧什么都不告诉他,没把他当朋友。但岑今溧只是习得性无助,小时候他渴望的爱从来没有得到,所以长大后不知道该怎样去争取。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尹绪表达感情,那封情书已经是他最努力的尝试,但是他失败了。
明明这次尹绪想跟他和好,但是他又把他赶走了。
岑今溧抖着手拆开药盒,拿出那颗药。
他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也承担不起父亲的责任,他不想让自己的小孩成为尹绪的人生污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与尹绪之间的拧巴往事。
他只要吃掉这颗药,回到F国,和尹绪断联,就能把生活扭回正轨。
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岑今溧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抬头看走廊墙上的时钟。
他在心里倒数。
再过五分钟,就把它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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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切尹绪视角!
其实单视角描述下俩人的性格缺陷都很明显,尹绪是脑回路清奇感情迟钝嘴巴还很坏,岑今溧是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嘴上却一个字不说,自尊心还贼强。
一个乱说一个不说,脑子都对不上频这咋谈恋爱。
真想给俩人送培训班去,一个进修《说话的艺术》,另一个进修《爱要大声说出来》。
另外放心哈孩子没打,他俩过了这茬和好特别快,信我,我是甜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