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腿软得不得了,指着赵旻,哆哆嗦嗦道:“你,你……你……”
赵旻呵呵笑了下。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六姨太看见赵旻突然对着自己笑的意味不明,围着她转时,像一条蟒蛇,进食前会缠住猎物直到骨头挤碎,一开口,嘴巴就同淬了毒般。
“当然是因为你啊,没想到你这讨债鬼跟着他,倒是帮了我的忙了。”
他这样一说,六姨太更慌了,生怕是自己出卖了应闻隽害他被赵旻这畜生给抓住,正要追问,就见应闻隽带着早点推门进来,六姨太舍生取义地把赵旻一扑,冲应闻隽含泪道:“哥,你带着爹娘快跑……”
应闻隽叹口气,就出门买个早点的功夫,二人怎么就撞见了。当即走上前,将六姨太从赵旻身上撕了下来,低声道:“一会儿他就走了,我心里有数,你先进屋去。”
六姨太挣扎犹豫,两年不见,赵旻淫威更甚,最后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应闻隽看了眼赵旻,突然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赵旻无所谓道:“也许吧。我要找王家树,他能联系上我小姑,我得通过我小姑,去联系上我的人,叫他们来接我。”
应闻隽摇了摇头:“我私下没有同王家树联系过,都是他去店里找我。”
赵旻一听,立刻很轻佻地“哦”了声:“瞧你们昨天出双入对那个样子,反复认识了很久似的,原来也不怎么熟嘛。”应闻隽没搭理他,回答道:“快些吃,吃完还要再回维多利亚港,我的手下知道怎么联系王家树。”
此话一出,赵旻就朝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这是第一次在赵旻面前说出“我的手下”这样的话,应闻隽也跟着不自在。二人相对无言,就在这时,应闻隽背后的门开了,应母打着哈欠走出来,低声道:“怎么起这么早,要走了?我做些饭给你吃吧。”
她一说完话,才注意到对面站了个陌生人。
这人极其眼熟,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盯着赵旻看了半晌,脸色才变了变,不可置信道:“你是……你是赵岩表哥的儿子?”
应闻隽突然紧张起来,怕赵旻不管不顾,当着母亲的面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好在赵旻此刻十分收敛,只低声喊了句表姑,说自己来香港做生意,听说他们一家在这里,顺道来看一看。应母点点头,当初为着应闻隽和宋千兆的事情,她在赵家总是抬不起头,冷不丁一见故人之子,虽是小辈,却也有些尴尬。
只要不是对着应闻隽,赵旻就乐意做个得体的人,看出应母的窘迫,匆匆扒了两口饭,礼貌地告辞了。
二人去到维多利亚港,应闻隽拨通王家树下榻的旅馆电话,却被告知昨夜这位客人一夜没有回来。最后没办法,应闻隽只得叫值班的店员找来黄页,叫赵旻一家家找过去,上头有旅馆名字与电话。
赵旻往柜台前一倚,油盐不进道:“说了我不记得,怎么找?”
看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应闻隽只想骂他两句,一旁店员见势头不对,慌忙凑了上来,给赵旻倒茶,好说歹说,才哄着这少爷开了尊口:“叫什么思豪。”
店员忙将赵旻请到应闻隽的办公室中去,捧着黄页,亲自为赵旻找去了。
赵旻毫不客气,一点也不像发烧生病的人,抱着胳膊在应闻隽的办公室里巡视起来。
昨夜在他书桌上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办公室的照片更多,简直像应闻隽的勋功章陈列室,大部分是在工作时,别人给他照的。赵旻拿起桌上的一张, 上面印着的是应闻隽一家四口,应父应母站第一排,应闻隽同六姨太站在后头,应闻隽笑着,眼中除了昨夜发现的骄矜,赵旻又在他脸上看到了满足。
赵旻轻轻将那张照片扣下,透过办公室的窗子,观察在外头走动的应闻隽。
那个在天津蹉跎了五年郁郁不得志的人没了,此处的风水养人,叫应闻隽改头换面,也叫赵旻再狠不下心来,伸手将这根向阳而生的玫瑰给折断。
那店员将电话打去赵旻下榻的酒店,终于和他的人联系上,见一群人乌压压地过来,应闻隽便回头看了眼赵旻。
隔着窗子,连那一眼也变得模糊,应闻隽心中恍惚一阵,勉强回神道:“你的人来接你了。”
赵旻面色苍白,因发烧而面颊绯红,披着应闻隽的大衣从后走出。
他做了个手势,叫自己的人去外面等着,又朝应闻隽低声道:“你陪我走走。”
应闻隽没说话。
见他犹豫,赵旻又讥讽道:“这一走,我回天津,你在香港,以后说不定就见不着了,就连同我说说话你都不肯?你当年对冯义也没这样绝情吧,难道我连他都比不上?”
话已至此,应闻隽便不好拒绝。
维多利亚港在白天看来,比夜晚更加水深港阔,远处青山起伏,和天津的靠海港口又是不一样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走到昨夜失足落水的地方,白天的风虽比晚上要小,却依旧吹得赵旻身上的大衣猎猎作响。
他看着脚下翻涌的水面,突然说道:“昨夜掉进去的时候,我以为你不会救我。”
应闻隽看他一眼:“别说傻话。”
“你总是这样。”赵旻哼笑一声,“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你走哪儿带哪儿,都要跑了还想着替别人的老婆孩子讨栋房子,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喝多了喊两句妈你就心软……该说你是心地善良,还是该说你优柔寡断。”
他语气讥讽,看向应闻隽的眼神倒是格外认真,又脱了大衣,强势地披还到应闻隽身上。
赵旻接着拢衣服的功夫,将应闻隽拢到自己身前来。
这样近的距离叫应闻隽十分不自在。
“你走没多久,张妈身体就不好了,外加上我头半年很少回天津,就将她送回四川养老。这两年天津乱的很,潘大爷半年前举家搬去上海,我叫他帮我忙,把柏英也给带走,给他寻个出路。”赵旻一言一语,细细说着同应闻隽分别的两年,“赵家不肯放过宋千兆,宋家不敢管他,杨贺在街上看到过他,说是当乞丐去了。至于宋稷母子,我一直给着钱,够他们温饱。”
应闻隽料不到赵旻竟还管着宋稷母子,当即抬头看向赵旻。
那一瞬间的惊诧没被赵旻错过,赵旻笑着,像是要奚落应闻隽一般,话专捡难听的说:“怎么样,想不到我会管着他们吧,你是不是觉得我赵旻就该冷血无情,睚眦必报,不给人活路?”
“我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我总想着,你在宋家最难捱的头一年,是宋稷的母亲给过你照拂。”
应闻隽听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叫赵旻回心转意,他的一颗心,突然被一只手给拧到了一起。
这熟悉滋味已有两年未曾有过,应闻隽下意识打断道:“别再说了……”
赵旻眼中情绪翻涌,不管不顾道:“应闻隽,你该跟我好好说声再见的。哪怕留封信,哪怕只是一句话。我在马来亚找了你整整三个月,到处都在打仗,我以为你死了……”
应闻隽手臂传来痛意,是赵旻情动之下控制不住力道,抓紧了他的胳膊。
“我特别恨你,我找的越辛苦,恨的就越深刻。如果不是这次在香港碰巧看见你,我会一直恨下去,我小姑说是我将你看轻了,你才要离开我。我承认,我听见这话时后悔了,我想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那样逼迫你。我当时就跟我小姑说,说我要是再见到你,我要向你道歉,说我做错了,”赵旻双眼通红,一字一句道,“可我现在见到你,发现我恨的也挺没必要,我还以为你离开我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不过如此……你若过得日子比跟着我过得还要好,我倒要放不下。”
“赵旻……”
应闻隽一开口,发现他的喉咙竟极其干涩,还来不及细想是什么在牵动着他的情绪,赵旻便一手捏上他的下巴。
应闻隽挣扎起来,觉得不该再和赵旻做这样的事情。
赵旻却铁了心般,另一手抓着应闻隽身前的衣服将他拉过来。他发了烧正虚弱着,应闻隽大可以用力一推,又或是呵斥制止,可他要能用理智对待赵旻,就不至于同他纠缠得这样深刻。
应闻隽对着赵旻最有理智的时候,就是两年前离开他。
赵旻的亲吻,同两年前一样,像一团怦然炸开的烈火,带着不死不休的势头,将应闻隽的嘴唇给咬出血,混着眼泪的咸味,一股脑逼着应闻隽吞进去。应闻隽受不了了就推他打他,赵旻就更加凶狠。
热烈,绝望,歇斯底里,一如两年前的赵旻。
再分开时,赵旻脸色更加苍白。
“我费尽心思找了你这样久都没找到,偶然来了次香港,就看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不远处有海鸥在盘旋鸣叫,应闻隽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他看见赵旻笑了。
赵旻冷声道:“你欠我一句再见,今天这就算补上了。你这道坎儿,我也算迈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赵芸:你简直在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