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睡得非常难受,学生宿舍的床本来就小,两个人挤着手脚都没地方塞。
十月份还没开始降温,天气仍旧带着丝丝燥热,屋顶上挂着的一个小的摇头电扇嗡嗡地工作,等寝室里最后一个用小台灯趴床上看书的室友熄了灯。
寝室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个睡熟的同学突然说了句梦话。
“我这题做对了!”
单奇鹤发出了一声轻笑,薛非不自在地挪手脚,单奇鹤一个不太符合人体体温的冰凉手掌,突然攥住他的胳膊:“别翻了。”
薛非顿了顿,压低到几乎是气声:“好热,睡不下,你去地上睡。”
“行,你把凉席给我,我去地上。”单奇鹤也不反驳、不挑剔,很顺从地答应了。
薛非顿了顿,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开始卷起床上凉席。
因为大晚上,单奇鹤看不太清薛非这张熟悉的脸,被人强行从床上卷起来,一些糟糕习惯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他笑着调侃了句:“第一次被男的从床上赶下去。”
“什么东西?”薛非卷凉席的动作顿了顿,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单奇鹤一顿,把自己惯性调情的话咽回嘴里,他差点来了句“真赶我下床啊”,想到自己这会儿在哪,改变了下自己说话的语气,正经道:“说我从来没睡过地板,挺新鲜。”
“你先下去,我给你把凉席扔下去。”
单奇鹤从善如流地爬下床,接过薛非卷起来的凉席,在地上铺好:“不会有人晚上上厕所踩到我吧?”
薛非从上面探了半个身子,把自己的小台灯递给他:“你把这灯打开睡。”
“好吧。”单奇鹤接过,薛非收回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
天花板上有室外微弱的莹白月光,旁边的摇头电扇仍在吱呀吱呀地转着脑袋。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从侧下方亮了起来。
薛非双手枕在脑后,沉默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
那黄灯还亮着。
他翻身,面对墙壁,灯好像还亮在他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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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奇鹤五点不到就醒了,学校下晚自习已经晚上十点半,他们又在教室看了会儿书,到十一点才回宿舍,洗澡收拾完躺床上已经十一点半之后了,睡着怎么也十二点过后,睡了没几个小时他又醒了,且还把薛非给拍醒了。
薛非感觉自己一晚上基本没睡觉,要么是看见了一盏怎么也熄不灭的小灯,要么就是做了些光怪陆离想不太起来的梦,感觉才眯几分钟,就被拍醒了。
他起床气很严重,睁开眼的瞬间,几乎带着杀气。
“起。”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毫无自觉,还言简意赅地吐字。
“几点?”
“快五点了。”
“……”
“跑步去。”
“……”薛非实在忍不住,骂出了声国粹。
单奇鹤半爬上楼梯,支在他床栏边看了他一会儿:“得了,你再睡一小时,起来去操场找我,一起去吃饭。”
单奇鹤说完,静悄悄地洗漱完,竟然真的打开他们寝室门走了。
薛非又闭上眼睛眯了会儿,精神很疲惫,但却渐渐不太困了,又隔了一会儿,他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毕,换上校服,抱着书离开了寝室。
他到塑胶跑道看见单奇鹤时,这人已经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经过自己面前时,薛非感觉这人看起来随时能断过气去。
他本来因为早起不太爽,看到单奇鹤这么自找折磨的模样,没忍住啧地笑了声,随后拿起课本开始沿着跑道慢走着背书。
天刚蒙蒙亮,操场上看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有人开始在跑道上跑步,周围声音渐渐喧嚣起来。
单奇鹤五公里跑了不知道多久,估计跑了近一个小时,停下来找到坐在石头上看书的薛非时,他眼睛发黑,感觉人快背过气了。
薛非坐在石头上,仰头看他这惨样,没忍住笑:“我看你看起来快不行了,怎么突然想到跑步?”
单奇鹤浑身汗湿,他撑着膝盖低头喘了下,笑:“回头打架的时候,跑得快。”
薛非哼笑了声。
“你明天也跟我一起跑,免得打架时跑不动。”
“谁跟你似的,跑几圈喘成这样,而且我从来不打架。”
“那你觉得……高岭年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薛非顿了顿,没好气,“那也是因为你。”
“行行,因为我。”单奇鹤勉强恢复过来,直起身子,“你把钱存饭卡里了没,我去买件T恤穿,回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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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食堂六点半开门,小超市开门没这么早,薛非有些古怪地把单奇鹤的五千块存进自己饭卡里:“你不怕我把你钱直接花了?”
“随便,在饭卡里不就吃饭用,花得了多少?”
薛非呵呵,看不惯大手大脚的有钱人。
吃早饭时,薛非要喝粥,单奇鹤不让,要买馒头,单奇鹤眉头直接蹙起来拒绝,在薛非自尊心即将发作的时候,单奇鹤塞了他两个鸡蛋:“你去买瓶牛奶,包子比馒头好,早上碳水吃多了犯困,你起床气就是这么导致的。”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嘴唇一掀,“胡扯。”
“行了,去吧,多吃点。”单奇鹤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非吃完一顿较往常而言丰盛的早饭,单奇鹤又往他怀里塞了个三明治和一瓶酸奶:“早上上课饿了吃,你去教室看书,饭卡先给我,我回你寝室洗个澡。”
薛非眯眼看他。
“超市没开门,我先穿你T恤。”
薛非还没张口拒绝,这人拎了拎自己昨天穿的校服:“你不会让我穿这个再去教室吧,你刚刚刚坐我身边吃饭时,闻没闻到我身上汗臭味?”
薛非吃人嘴软,心里别扭,没讲话,默不作声地把饭卡递过去:“校服洗了,上课不能穿T恤,会扣分。”
“那我裸奔,扣不扣分?”
“……闭嘴吧。”
“你去吧。”单奇鹤摆了摆手,两人刚分开两步,他又走过去,往薛非口袋里塞了两颗糖,“当心低血糖,兜里留颗糖。”
“?”薛非感觉心里都变得像有虫在爬,实在难受,他多看了单奇鹤几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满肚子的话咽回肚子里,“走了。”他转头就走,不想再多想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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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单奇鹤在食堂拎了不少早点,回了寝室。
室友几个起得不算早,他都跑完五公里又吃完早饭回来,另外几个才依次从床上坐起来。
寝室里住的都是同班同学,单奇鹤仍旧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他的学生时光对他而言,有点像是一张搓洗过却仍算不上多干净的抹布,很多年后他回想这些时光,记忆中却只有一些皱巴巴的泥泞潮湿味道。
他并不多喜欢这些吃苦的、困难的、偶尔带着无名愤怒的时光。
有起床的室友瞥了他两眼:“薛非呢?”
“上课去了。”
“你怎么住我们寝室?”有人刷着牙瞥他一眼。
单奇鹤大喇喇地坐在薛非的椅子上,抬手招呼:“你们刷完牙来拿早点吃了去上早读,我借在你们这借住几天,等老杨给我找宿舍住进去。”
室友看他。
单奇鹤笑说:“住的这几天,早餐我包了,实在是打扰你们了。”
几个室友哼哼唧唧了几声,其中一个性格比较外向点的说:“住就住呗,没事。”
有人笑:“反正不和我们挤,薛非同意就行。”
“你跟薛非关系挺好的诶,之前怎么不知道?”
“最近才好起来的,发现他是真兄弟。”单奇鹤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下椅背,“你你们洗漱完了,来吃早饭呗,反正我买都买了,来来……”
单奇鹤简单地做了个讨好室友的动作,等寝室一众人都差不多洗漱完毕,他打开薛非的柜子,拿自己衣服似地挑了几件:“我一身汗,洗个澡哈,你们还要用卫生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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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在教室看书看得不太自在,神情飘忽,飘到夏遂意抱着书进了教室,他眯着眼睛盯着夏遂意侧后背看了好一会儿,脑袋有一种没睡醒的懵感。
也不知道盯着别人后背愣神了多久,面前突然站过来一个人影,有人把一瓶牛奶摆在他桌上,他抬眼一看,看牛奶:“什么?”
他抽屉还有一瓶酸奶,有必要喝那么多奶么?
单奇鹤把饭卡放到他桌上,手指点了点他的桌子,他往夏遂意的方向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好看么,不过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什么吧?”
“……”薛非顿了顿,“你能把你脑子里奇怪的东西收一收吗?”
单奇鹤耸肩,抬步往前走,薛非伸手抓住他胳膊,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发现是自己的——高一买的,洗得有点脱色可也不太舍得扔,偶尔睡觉还会拿出来当睡衣穿。
“我不要这个,我酸奶还没喝。”薛非收回视线,准备把牛奶塞回给单奇鹤。
单奇鹤侧身避开:“不是给你一个买的,别搞特殊。”
薛非才发现这人手上拎个袋子,袋子里全是奶。
单奇鹤往前桌各放了一瓶牛奶,再往前走,给有人坐着的座位牛奶,在别人拒绝时,微笑着说道:“没事,我每个人都买了,老师说每天一瓶牛奶,上课也有点精神,每个人都有,你如果不拿,那怎么行啊。”
“啊,你喝牛奶拉肚子,没关系,这是乳糖不耐受导致的,我还买了这一种的,你试一试,乳糖不耐受也能喝。”
“……”
“没关系,大家都是同学嘛,今年都高三了,马上高中毕业,同学也是情谊一场。”
“……”
薛非坐在座位上,手捏了捏牛奶瓶,觉得这人是不是在搞什么,有毛病吧……
什么人啊,怎么搞这种事情这么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