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男子的身形就那样蜷缩在后车座里，就连肩膀都微微的颤抖着。
谢均川透过后视镜瞧着夏冰的反应，眼底闪过的全是痛惜。
至于吴娜提到的那个视频，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究竟是什么把夏冰打击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谢均川刚把车平稳，陈潇然就从出租车上跑了下来，两人不必多说，先行搀扶着夏冰回到了房间。
“夏冰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均川抬手攥住了陈潇然的手腕，眼神中透露的坚定：“告诉我。”
陈潇然欲言又止的朝着夏冰的方向偏了一眼，随即把人扯到了客厅里，却并没有把视频给拿出来，反而是大致说了说这边的情况。
大理石餐桌被咚的一声拍了下去，那手劲儿大的愣是让陈潇然以为他会把这桌子给砸烂。
“视频里的另一个人是林邵泽？”语调微微拔高，胸腔不断的上下起伏着，透露着其主人的不耐：“别人拍这个视频总该要有所图谋，视频被放出来肯定是砝码翻了，这事林邵泽一定知道！”
最后说的这话咬牙切齿。
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夏冰猛的把头包裹进了被子里。心脏的抽痛再加上大脑里如同一团乱麻的侵袭，让他实在是睁不开眼睛。
只要一阖上眸子，那段七分钟的视频就会浮现在脑海里。里面的自己是那样的放荡、那样的不堪，甚至没有一丝半点的遮挡。痛苦而又裹挟着欢愉的叫嚷声更是将他的自尊全部的撕碎。
极致的羞辱……
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夏冰却丝毫没有要接起来的意思，特别是瞧见来电显示上林邵泽的名字，更是愤恨的将手机朝着墙壁扔了过去。
手机砸在墙上卡出了个凹痕，随即便四分五裂开来。
零件噼里啪啦的散落，就像是夏冰再也拼凑不起来的骄傲。
就像谢均川说的那样，这个视频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拍视频的人却不可能不找上这里面的主人公。
林邵泽。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却从来没有向自己透露过哪怕一星半点，让自己在面临着如此大的变故时没有丝毫的准备。
这件事根本就不用斟酌，只一层窗户纸，手指轻轻探过去就破了。
夏冰缩在被子里闷笑了几声，笑自己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到这么不堪的地步，笑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相信林邵泽真的愿意跟自己坦白一切，更是笑那个视频拍摄的时候……是外公去世的那天。
所有的事只要一掺上林邵泽的名字，就能打乱他按部就班的生活，就能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听见卧室里那打砸手机的声音，陈潇然还想冲进去瞧瞧生怕夏冰想不开，却被谢均川给拦腰拽了回来。
“夏冰那么好面子的人，就算我们再怎么安慰，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走出来。”谢均川微微平息着语调里的颤抖，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林邵泽的电话给我。”
电话刚刚打过去就被接通，林邵泽的声音里全是颤抖，甚至还带着些语无伦次：“陈潇然，陈潇然你是不是跟夏冰在一起！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谢均川死死的咬着后槽牙，知道现在无论是谩骂还是打斗都没有任何效果，只能强压着怒火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视频的事。”
电话那头有一阵的哑然。
谢均川顾忌着夏冰还在卧室里，猛的踹开房门就要出去，关门时还用足了力发出了咚的声响。
“林邵泽你个王八蛋，你明明知道视频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视频的来源，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你拿什么说你在乎夏冰！视频你能撤，舆论你能控制得了吗，夏冰清清白白了这么多年，就让你给毁了！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让他能这么下死手对付你，带着夏冰都要受这种无妄之灾。你知不知道夏冰有遗传性的心脏病，刚刚心悸到连药都拿不稳！”
谢均川向来不是会说那么多话的人，这次确实是被逼的狠了。
就算不能跟夏冰在一起，他也是从小看着夏冰长大的，也是把他当弟弟护着的人。但现在这个被自己护在手心里的青年，却被如此的诋毁……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呵斥，林邵泽一双眸子红的吓人。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吐出来半个字。
紧紧的攥拳，想要把握住这最后一次道歉的机会，声音极度的发颤，甚至还带上了恐惧：“谢均川，求求你，我求求你让夏冰接电话，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有接……”
“呵，你想让夏冰接电话？”
谢均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儿，照着一边的观光栅栏就踹了过去，恶狠狠地开口：
“就算他接了电话又能怎么样呢？你又能对他说什么呢？道歉道歉有用的话要法律做什么！”
林邵泽呆愣的站在原地，瞧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双目出神，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没错，谢均川说得对。
道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但现在自己除了道歉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杜康那边刚把陈煜关进审讯室，转头就瞧见了林邵泽扇自己巴掌的行为，三两步的迈下台阶冲了过来：
“这事儿是个意外，谁都没成想陈煜能疯成这样副模样。”看着林邵泽脸颊上渐渐泛起了红痕，杜康也跟着猛吸了一口气：“撤热搜什么的还得你来办，而且陈煜把视频抛出去就是为了压你的公司上市，你得先安顿好公司里的事。”
林邵泽艰难的点了点头，开口说话时嗓音中却透露着喑哑，眼神中满是愤恨：“陈煜的审讯……”
杜康不放心的视线在林邵泽的身上就没挪开，听见他终于能办正事儿，这才跟着点了点头。
“审讯的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夏医生那边……”
林邵泽抹了把脸，眸中闪烁过的全是艰涩和担忧，而后缓缓的叹了口气，坚定张嘴：“我去找他。”
撂下这话就朝着不远处的添越走去，杜康在后面拦了好几声也愣是没拦住，只能喊着交待一句：“别着急，路上慢点开。”
一路上林邵泽想了许多夏冰会有的反应，就连心脏也不自觉的跟着加快。刚才谢均川说什么来着？夏冰的心脏不好，不会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一脚油门踩下去，黑色的SUV在城区里犹如一条攒动的蛇，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的骂声。
手指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林邵泽停了下来，艰涩地抬头瞧着那扇阻隔自己步伐的门，终究是敛了径直走进去的心思，敲了敲门。
耳边响起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男人猛的抬头看去，却见谢均川和陈潇然紧紧的抵在门框边上。
“让我见见他。”
谢均川深吸一口气就要打上去，却被陈潇然攥住了手腕，在谢均川的注视下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你是医生，这一拳砸下去，你的手近期还能拿手术刀吗？”
谢均川愤恨地瞪着站在门外的林邵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不等他回应陈潇然的话，林邵泽脸就被一巴掌给打偏了过去。
是陈潇然动的手。
林邵泽死命的咬着后槽牙，却并没有想要打回去的意思，反而把头颅正过来后重复道：“让我见见他。”
陈潇然虽然身形瘦弱了些，但手上的力道可不小，再加上同一侧的脸接连被打了两巴掌，林邵泽左脸愣是肿了起来。
谢均川看着这一幕只觉着解气，然后扯过了陈潇然的手翻来覆去的瞧了瞧，掌心都微微发热。“怎么用这么大的劲儿，手不疼吗！”
陈潇然心思压根不在疼不疼上，随手摆开了谢均川的胳膊，朝着林邵泽的方向冷嗤了一声：“你要脸不要？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见冰哥！”
“冰哥不是你能叫的。”林邵泽恶狠狠地抬起头来，眸光中闪烁的全然是克制：“滚开，让我去见他。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屋外的动静吵成了这样，夏冰也不可能一直躲在陈潇然和谢均川的身后，脚步虚浮的穿着拖鞋走到了门口，而后拍了拍陈潇然和肩膀：
“你们两个人先回去吧，我没事儿，想自己待一会儿。”
看着夏冰那苍白的面色，林邵泽的心再一次的提到了嗓子眼里，嘴唇张了张终究是没敢吐出哪怕一个字。
在夏冰的坚持下，他们两人还是走了，独留林邵泽和夏冰两个人面面相觑，对峙的站在门槛的内外两侧。
而这道无数次协同踏过的门槛，此时却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冰哥我……”
夏冰一脸淡漠的瞥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想把门关上，隔绝掉林邵泽的呼吸。
实在是不想见到林邵泽。
眼见着门就要死死阖上，林邵泽愣是伸手抓紧了门框，随着一声巨响，林邵泽闷哼了一声，吃痛的蹲了下来。
“冰哥别关门，你听我解释。”
夏冰当然瞧见了林邵泽的动作，只是不愿意陪他再玩这种游戏，再次打开门，夏冰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这个视频的存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有人拿它来威胁过你，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
男人的指节被门框夹，此刻已经从惨白而变得慢慢充血，看起来格外的渗人，但却没有引起夏冰丝毫的同情，他吃惊于夏冰的漠然。
看向自己的那双眸子里，往日时充盈的爱意和欣喜，转而代之的是愤恨、绝望。他宁愿夏冰狠狠的扇上自己几巴掌，不愿意让他用如此漠视的目光来看着自己。
这样的目光他受不了。
“回答我的问题。”
夏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在林邵泽看不到的地方死死的抓住门把手，用以支撑那即将踉跄而倒地的身躯。
“我可以解释的，”林邵泽强忍着指尖传来的剧痛缓缓站起身来，“这个视频是陈煜拍的，是为了阻止公司的上市，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我可以解决，我只是没想到，我没想到他……”
夏冰嗤笑一声，半挑眉梢，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但林邵泽却在他的注视下卡了壳。
“你走吧。”
夏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但他清晰的看着林邵泽的神色变了，变得后怕而忏悔。
“冰哥对不起。”林邵泽看着夏冰那绝望的神色只觉得天都塌了，三十多岁的人，眼眶却依旧浸出了泪痕。
“我以为这件事情我能处理好的，我真的以为我能处理好……”说话时带着的哽咽让林邵泽有些许的停顿，“我本来是想今天逮捕陈煜之后我就跟你坦白的，我是想告诉你来着，我只是晚了一会儿，我只是晚了一会儿……”
夏冰听着他那狡辩的话，默默的偏过了头去。哪怕这个视频拍摄和传播都跟林邵泽没有丁点儿关系，但那确实对自己造成了切实的伤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晚了一会儿，呵呵，什么叫晚了一会儿啊！
明明是什么都晚了。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争辩什么，”夏冰嘴唇发青，也因为药效的因素四肢变得麻木而冰冷，略显僵硬的转过身去：“不是晚了一会儿，是你太过自以为是，是你没有把我放在面对困难时与你同舟共济、并肩作战的身份上。”
林邵泽看着夏冰那决绝而离去的背影，双膝慢慢蜷曲跪倒在了门前，他甚至不敢伸出手来去触碰夏冰，只怕他会因为厌恶而避开自己。
“冰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我真的只是认为我能处理好，我……”
翻来覆去这几句，夏冰听的都要耳朵起茧子了，背着一口气猛的转过身来：“你能处理好？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处理的？”
巨大的压力让夏冰喘息不过来，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视频照样是泄露了，你让我明天怎么去医院面对我的同事、我的患者，今天就有护士到我面前来对我挖苦嘲讽，等明天舆论再发酵发酵，我甚至走不出这扇门！这就是你说的你能处理好？”
夏冰告诫过自己要情绪平稳的处理这件事，但终究是平稳不下来。
林邵泽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冰，满眼的心疼，依旧坚挺的跪在夏冰的面前：“对不起，冰哥对不起。”
“我请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夏冰的拳头攥的死紧，仰头叹息着：“咱们走不到好聚好散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