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才初夏，但高亢的气温仍旧让人心浮气躁。看着史旭东被拿捏住仍旧那一副挑衅的模样，哪怕是在空调房里仍旧觉得气血翻涌。
揪着史旭东衣领的手逐渐用力，骨节相互摩擦时发出咔咔的声响。
终究还是吕晨一个用力甩开了史旭东的衣领，眼神里的愤懑爆表。伸出手来，以一种极度羞辱的姿态拍打着他的脸颊。
“之前我还真是小瞧了史总，没想到竟然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
史旭东也没了跟他继续做戏的心思，随即发出了两声嗤笑：
“吕总还是抽空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这匹商业中冒出来的黑马马上就要陨落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衬托史旭东的话，办公室内的总裁专用座机陡然之间响了起来。吕晨深吸一口气后，脚步匆匆的接起了电话，听到那头的消息后，更是直接变了脸。
“向家送来的零件都是一些废品？你在说什么啊？”
吕晨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眸子，仿佛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直到电话那头沈东的声音再度传来，才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至极，显然是在工厂的车间内逡巡着，时不时还传来机器运作和脚步的声响。
“吕总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东额头上接连渗出来了一层冷汗，就连说话时都带着心惊胆战的颤抖。
天知道他刚刚打开向家送来的产品时直接傻眼了，为什么那制作精良的零件会变成一堆没有屁用的破铜烂铁！这简直没办法交差！
史旭东早早就整理好了被攥得发皱的衣领，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看来吕总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那我就不做过多的叨扰了。”
吕晨压根分不出半点心神来听史旭东的话，所有的注意力一股脑的压在了与沈东的这通电话上。
直至史旭东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才欠儿登的回过头来：“据我所知，吕总好像是把能抵押的全都押了吧，拿着全副身家投资失败的感觉……”
往后的话并未说出声，那人就已经推开办公室的门仰头笑着走了出去，独留下吕晨那淬了毒的目光。
沈东在厂房内等了十来分钟，才瞧见了吕晨那匆忙赶来的身影。
顾不得身上因为验货而染上的灰尘，急匆匆的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一踏足这里，吕晨厌燥的情绪就攀上了顶点，所有的员工都以一副格外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用开口说些什么，吕晨就从沈东的手里接过来了验货的单据，下意识的将纸张上的褶皱抚平，而后迈着步子往前走去。直至停在那片破铜烂铁跟前，才弯下腰去拾起零件查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晨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怒气缓缓闭上眼睛：“跟向家联系了吗？”
听到这话沈东蓦地垂下头来。
那副心有戚戚的胆怯模样平白让人看了觉得心烦。
“问你话呢！”
吕晨显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看着沈东这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朝着面前这对垃圾狠狠的踹了一脚。
“哗啦——”
堆积在一起的废铜烂铁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轰然倒塌。
“哑巴了吗，出了事儿不知道寻求解决方法吗？难不成这种小事儿也得让我来办，我花钱雇你来是干嘛的？！”
整个工厂内鸦雀无声，甚至连机器运转的声响都骤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瞧着正在暴怒中的吕晨，生怕自己丢掉饭碗。
沈东的脸色明显有些发青。
“我已经打电话给向总了，但她说从未跟我们晨忆集团达成过任何合约，还要我们不要去碰瓷。”
最后这话声音越说越小，吕晨原本手中还拿着一根算不上光滑的铁棍，闻言更是硬生生地撇了出去。
铁棍砸在地面上发出哐当的声响，震得站在前排的负责人一激灵。
“夏斐。”
男人恶狠狠的从齿缝中吐出来这两个字，厂房内的灯光映照在他那坚挺的侧脸上。
原本称得上优异的面容也在他那狰狞的表情下，痛失了所有优势。
虽然咽不下心里这口气，但吕晨也只能耐下性子来给夏斐拨去了电话，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铃声，眉间皱起的沟壑愈加深邃。
直至吕晨消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对面才传来了一道称得上温柔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在吕晨听来只觉得讽刺：“吕总，不知道您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夏总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夏斐听到对面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就知道他一定是收到了向家运送去的那堆垃圾，但明面上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状作惊讶的开口：
“吕总您在说什么啊？商圈谁不知道我夏斐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厚道，这话您说的无凭无据，不好吧？”
吕晨当即被她这话气的脸色煞白。
“夏斐你别装了，你伙同向家给我运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的很。”
办公室内夏斐极为自得的朝着秘书招了招手，抬手捂起手机的听音筒：“让公司的法务准备准备，吕晨可能要起诉，不过合同摆在那里他也赢不了。”
秘书应声而去。
“送的是什么东西？”
夏斐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得了玩具的小孩一样洋洋自得，霍然起身行至窗前俯身往下望去，瞧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眉眼里的得意更甚。
“按照咱们合同的规定，这批货应该是高质量、不等批次型号的瑕疵品，难不成送错了？”
她的声音算得上绝对的冷静自持，仿佛早就把一切全都算了出来，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种玩世不恭的睥睨压根不是装出来的。
直到现在，吕晨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是被耍了。
还耍的彻彻底底。
原以为自己会在她身上占便宜，没成想用一千五百万买来的却是一堆破铜烂铁。
这岂不就是说明夏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计划？
把最为关键的一环给扣上，吕晨这才发现夏斐的生活助理早就断了联系，而自己当时却一直沉浸在即将参加拍卖的兴奋中。
难不成就连拍卖都是林邵泽和夏斐伙同起来给自己下的套？原以为自己终于把林邵泽踩在了脚底下，没成想还是在他身上翻了车。
“夏斐，你故意阴我。”
看着近乎疯狂的吕晨，沈东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极为艰涩的咽了口唾沫后微微撤了几步，生怕他突然暴起。
“吕总这话就说的没意思了。”
夏斐微微仰头，顺手从桌面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放在手中把玩，面沉如水的继续开口：
“当初的合同可是你上赶着跟我签的，具体的条款也是共同敲定的，现场甚至还有律师作证。要是在这种情形下我都能对合同条款做文章，是不是就太看得起我了。”
电话骤然被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吕晨只觉得仿佛漏了半拍的心跳，甚至于连脚步都跟着踉跄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把手机摔了出去。
随着“咔嚓”一声，机体四分五裂。
“看什么看，都滚！”
吕晨极为暴躁的扯开领带，疾步朝着车间大门走去，直至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才猛地转过头来：
“沈东，来我办公室。”
在吕晨身边工作了有一段时间，这样暴怒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但此时也只能格外寂静的站在办公桌的对面，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吕晨的动作。
吕晨那双眸子中此刻全然被染上了阴翳。
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沈东再也支撑不住抢先开口。
“吕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因为拍卖和夏斐的这批货，咱们账面上已经没钱了，而且白行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话里话外催促着咱们还钱。”
吕晨猛地站起身拧开哗哗的冷水，这是他办公室里独特的装潢，只有在极度烦躁的时候才会听听水声用以缓解，但此刻却像是全然失效了。
黑色的内嵌式洗手台迎击着水花，甚至还有不少水珠径直打在了吕晨的身上，将他那紧紧贴合身体的黑衬衫打湿。
他慢条斯理的洗着手，动作却称得上粗暴。
那双洁净而修长的手指被他揉搓的通红，仿佛是有着多大的仇，半晌后才抬起头来，扭头咬了咬后槽牙。
“白行长，当初可是他亲自找上门给办的抵押，现在想撤是不是有点晚了。”吕晨把湿漉漉的手指插入发丝，露出了称得上精致的脸：“让他滚。”
沈东对此不置一词。
吕晨却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将眸子中的暴虐全都敛了下去，佯装出一副极为和善的模样开口：
“公司算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没有现金流压根就支撑不下去，就算能把陇柏这块地重新转让出去，大概率也会让林邵泽包揽。趁火打劫这事，他不可能不做。”
沈东实在摸不准吕晨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晨忆集团大厦将颓已然是注定了的结局。
“吕总的意思是？”
男人慢条斯理的撤了两张面巾纸擦拭着手指，随后才重重地拍了拍沈东的肩膀：“咱们现在算得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夏冰把你送进局子蹲了三年多，他姐又在我最难的时候补了一刀，咱多少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有陈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前几天他还能撑起身子，顺着窗户往下俯瞰过往的行人车流，现在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气力，死死被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随着医生查房的敲门声响起，他才彻底的把心思收敛了回来，偏头朝着门外瞧去。
夏冰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仿佛在跟前的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病患，将一些病情过问后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陈煜叫住了脚步。
“夏医生。”
夏冰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把笔插进了口袋里，面色如常的抬起头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病床上的男人苦笑两声，声音里带着释然后的哀求：“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应该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能不能跟邵泽说一声，让他来看看我？”
还不等夏冰做出应答，谢均川就一脸不耐的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俩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吧，背后捅兄弟两刀的人，你凭啥认为他会来看你？”
病房内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病人还是要有良好的心态才能有助于后续的治疗。”
夏冰撂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的门，还不等松出一口气，就瞧见谢均川也跟着走了出来。
“你还真说？”
夏冰淡然的点了点头，这无所谓的模样差点把谢均川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来，登时绕到了他的跟前：“为什么？”
夏冰把陈煜最新的检查报告抽了出来递到谢均川的跟前，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怎么会恶化的这么快？”
谢均川的眉头皱的死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因为陈煜不是他直接负责的，所以这些检查报告并不会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里，顿了半晌后才重新开口：“你觉得还有手术的必要吗？”
“先不说手术能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了意义也不大。”
夏冰面色平静的掏出手机给林邵泽发了条消息，而后又重新揣进了兜里：“如果不出意外，他想见林邵泽应该就是遗愿，我就算是再恨他，这消息我也得跟林邵泽说。”
病房并不是多么的隔音，夏冰和谢均川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陈煜的耳朵里，听着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这才缓缓的闭上了眼。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一切都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的呈现在眼前，想要伸手去抓却捞得一场空。
后悔吗？为了虚无缥缈的好胜心，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至于夏冰的手，算不算是自己斩断了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果然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