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以不容拒绝的架势投射到了林邵泽苍白的脸上,他的眉梢抖了抖,却硬是撑着没吭一声。
“如果林先生需要人照顾,我可以帮你找护工,”时祈年脸上的笑意把眸子里的那份深沉不定衬得更加明显:“所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去打扰夏,他不想见你。”
眼看着时祈年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外,眩晕感如同电流般穿过大脑,正准备再放些狠话,嗓子里那骤然冒出的沙哑感却让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许久未曾进食让他的胃部传来了极具的绞痛,身体上的诸多不适终究是拖垮了他的身躯,只得紧紧攥住病床的栏杆才堪堪站稳脚跟。
视线逐渐发散,当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时,瞥见了护士的身影。
昏昏沉沉的这一段时间,脑海中全然是混乱不堪的记忆。夏冰拒绝的神情、最后那个吻所连带的苦涩、时祈年让自己知难而退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最坚硬的泡沫消散在海面上。
夏冰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跟自己扯上一丝半毫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自己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也着实太没品了。他已经想去追寻新的生活了,自己还被困在那段感情里迟迟走不出来。
当时祈年以夏冰正派追求者的身份站在他的身侧时,自己甚至都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弦彻底崩溃。
林邵泽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恶狠狠的压抑下对夏冰的感情。
但心脏真的很疼。
他恨不得立刻收拾行李,趁着当自己的颜面还未彻底破碎时,灰溜溜的登上回国的飞机。
他害怕了。
他真的害怕了。
昨晚在寒风中站了一宿,此刻的身躯还带着些滚烫,就连止不住的咳嗽声都带着病气。
徐朔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林邵泽接连挂断了三次,见手机实在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才自暴自弃的接了起来。
“我操,你挂我电话?”
“什么事。”
或许是林邵泽的语气过于死气沉沉,电话那头的徐朔显然愣了愣,再次开口时带上不确定的疑问:“你生病了?你到美国没见着夏冰?”
长久的沉默后让徐朔急的不行,虽说林邵泽这么大的人在美国不会出什么意外,毕竟也是山高皇帝远,真要出什么事,自己这也顾不上。
“究竟怎么回事儿,你说呀。”徐朔蹭的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径直踱步到了窗前,伸出手来一个劲儿的揉着后脑勺:“林叔跟我打电话说你一言不发就直接出国了,公司也不要了、项目也不管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就因为你看见的那两张图片?万一那人只是夏冰的朋友呢!”
“不是。”
林邵泽的嗓音中带着隐忍,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处形成了一片阴影:“那确实是追夏冰的。”
徐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邵泽的眉宇之间早已没了那股强势和力量,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全然是颓废,半晌后才略带讽刺的嗤笑了一声:“明天我回国,有什么事儿我回去跟你说。”
“回国?”
徐朔语调骤然拔高,他觉察到身边那人不耐烦的皱眉后轻哄了两句,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你丫好不容易去趟美国,就为了见夏冰一面,啥都不干?你脑子里塞的都是浆糊吗,有人追他怎么了,他有跟你说他同意了吗?他俩当你面亲了,还是当你面开房了?”徐朔的声线里透露出的满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也知道夏医生有多抢手,在美国那么长时间能没有追求者吗?你去美国晃荡一圈儿,合着是给他俩人随份子去了是吗?”
对上徐朔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林邵泽愣是没反驳一句。
直到徐朔停顿的这个间隙才插嘴:“他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就是再怎么犯贱,我也不可能跟在一个人身后摇尾乞怜这么长时间。我林邵泽欠他的,我会还。但我要是再喜欢他,我跟他姓。”
徐朔有那么一瞬的哑然。
天塌下来都有林邵泽那张嘴顶着,别到最后哭着喊着要改名叫夏邵泽就成。
林邵泽向来是个行动派,哪怕身上病气依旧,也改变不了他归国航班的进程。尼龙大衣将暗纹西装包裹住,健硕的身躯搭配着休闲雅适的步伐从一踏上飞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可那冷峻的面庞愣是隔绝了不少想要联系方式的人。
原以为林邵泽会精神萎靡一阵,徐朔刚一查到航班消息就赶来接机了,谁曾想预想中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压根没出现。
“邵泽,你这是……”
林邵泽故作无所谓的摊开了手,顺势把行李箱划向了站在徐朔身后的小张,眼眸里虽然还带着疲倦,但丝毫看不出深受情伤的模样。
他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众人身边,随即扯了扯嘴角:“小张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先休整一天,明天上午我到公司,替我准备好季度会议的资料,转告何斯砚做好准备。”
“你什么意思啊?”
眼见着小张走远了,徐朔才快走了两步跟了上来。虽然这半年以来,林邵泽都秉承着雷霆之势而下,一股抢占了多少的订单,但也没像现在这样,还生着病呢就想着工作。
林邵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缓缓扭过头来:“我不服。”
“时祈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哪有本事跟我叫嚣,不就是比我年轻吗。”林邵泽愤恨地磨了磨后槽牙,而后似笑非笑的开口:“我早晚让夏冰知道,只有我才配得上他。”
徐朔一脸无奈地抿了抿嘴。
这去了一趟美国,看来是被情敌刺激的不轻啊。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有个新的奋斗目标。
……
米歇尔教授的研究项目进展飞速,短短三年就到了现如今的程度,现在正是最紧要的时候。
自从夏冰的手恢复之后,这个研究项目的进程就如同坐了火箭,再加上夏氏集团给予了最大的科研资金支持,项目已经到了临床应用的环节。
“调试仪器设备。”
“机械手臂探测仪深入。”
“肿瘤成功切除!”
“创口缝合……”
直到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止,手术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紧接着喜悦的情绪在众人间开始蔓延。
出了手术室的大门,那振聋发聩的欢呼声才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们的研究项目成功了!”米歇尔紧紧的扯过了夏冰的胳膊,压根没给他留出拒绝的机会,整一个的熊抱了上去:“夏,你果然是天才!”
夏冰的眸子里也闪烁着明媚的光,直到米歇尔教授把手松开后他才勾下了口罩:“教授你可别夸我了,否则我真的会骄傲。”
江稚鱼也恰逢其时地从夏冰的身后绕了出来,面上的崇拜怎么也压抑不下去:“老师你就别谦虚了,就因为这项研究项目,手术的成功率提高了不少,绝对是造福人类的程度。”
时祈年早早就抱着花束在外面等着,看着他们笑着踏出手术室的门就紧跟着把花递了上去。
“夏,恭喜。”
米歇尔教授撇着他俩的互动稍显不满地垮了垮嘴,夏冰连忙把手中的花递了过去:“祈年是让我把花束转交给您来着,瞧您那小气的模样。”
“谁小气了。”
米歇尔教授大手一挥,全然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那咧开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夏冰换好常服出来,见时祈年正老神在在的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便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吧,去吃饭。”
时祈年欣然点头,还未走出去几步,就眉眼弯弯关切着开口:
“三年来第一次做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肌肉的感觉怎么样,还有拉扯后的酸胀感吗?”
贯穿伤让夏冰的手上覆盖着一条可怖的伤疤,听到时祈年这话,他下意识地晃了晃手腕:
“感觉还不错,虽然还会在不经意之间有那么些许的颤抖,但恢复成这个效果已经很好了。”
时祈年稍显亲昵的搂住了夏冰的肩膀,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三年来时祈年不止一次地向夏冰表示喜欢,虽然都遭到了拒绝,但依旧乐此不疲。用他的话来说,叫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值得期待的。
“项目的研发和临床阶段都已经取得了不菲的成果,接下来准备回国吗?”
时祈年用极为不经意的语气提起这个话题,眼神却极为锐利的察觉到夏冰的身形微微一顿:“前两天我意外看到了你的邮件,你原来的单位想要重新聘用你,我觉得不错。”
夏冰不着痕迹地往前快走了两步,直至走到停车位前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刺眼的阳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有这个想法。”
“那正好,我陪你一起回国吧。”时祈年看着他的动作悄然勾了勾唇角,在夏冰的示意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国内正好有关于我研究方向的学术会谈。”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夏冰着实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时祈年是他在美国很聊得来的朋友,归国的航班有十几个小时,要是一直睡觉的话那也太无聊了。
临近登机前,夏冰才给谢均川打去了电话。
得知他即将要回国的消息,谢均川呆愣了足足有两分钟,直至夏冰接连出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上次我还说要去美国看你,但医院这边实在走不开。”谢均川语气中带着一些懊恼,随后又带上了一些轻松的笑意:“潇然过去一趟原本是想陪你的,没想到还得让你反过来照顾他。”
一想起陈潇然来美国看他这事儿,夏冰就止不住的想笑。还是陈潇然接连几天给他做了蛋糕贿赂,才让夏冰把这个秘密给保管下来。
陈潇然是个标准的应试教育考生,口语水平仅供日常基本交流,在这可闹了不少的笑话。
“这次我带个朋友回去,就是电话里时常跟你说的时祈年。”夏冰偏头把行李交给了时祈年,又朝着他笑了笑,指指手机说:“要不要打个招呼?”
“谢医生你好。”时祈年本来就是性子欢脱的,再加上他很乐意接触夏冰的社交圈,就更加热情些:“我在这儿也经常听夏提到你们,下飞机之后,我一定要请你们吃顿饭。”
把接机时间告知之后,夏冰这才笑意盈盈地挂断了电话,又给米歇尔教授发了条告别信息。
整整三年来,这是他头一次踏上归国的航班。项目的研究任务很重,再加上手部的治疗不能间断,竟是也没机会回家看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距离祖国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夏冰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近乡情怯。
“紧张吗?”
时祈年原本是在闭目养神,听着夏冰逐渐粗重的呼吸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在满怀关切时更加情真。
夏冰略显不自然的摩挲着手指,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哪有人回国时感到紧张的。
“是有点。”
时祈年叫来空姐要了一杯苏打水,又从包里拿了一颗晕机药:“吃了药睡一会儿吧,航程这才过了一半,正好也调调时差。”
男人从善如流的把药接了过来,吃下后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阵气流让飞机有些颠簸,时祈年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下边的方向,见他依旧睡得深沉,嘴角微微扬了扬。
他缓缓的牵起夏冰的手,送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吻着,眸子里满溢着的全是虔诚,就连递毛毯的空姐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时祈年一脸坦然地回望了过去,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在夏冰不知道的情况下,时祈年与他十指紧紧相扣,许久不曾松开。
“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时祈年轻轻伸出手来摸了摸夏冰的脸颊,之后眼眸中又流露出势在必得:“但缘分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
林总:我要是再喜欢他,我跟他姓
夏夏: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总:我说我姓夏【理直气壮】
徐朔:没眼看,压根没眼看
小时:切,我比你年轻【这个梗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