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没立马回去,而是开车跟在时初后面,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手机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阵杂音后,时初的声音清晰起来,应该是接上了耳机:“不回去吗?”
“不放心。”秦煜言简意赅。
时初试图拿出他那套角度清奇的理论来打消秦煜的顾虑:“你知道吗,我上学那会儿人体解剖课成绩最好,虽然那时候没条件亲自动手实践,但攻击人体哪个部分最致命我都很清楚,你要担心也不是担心我……”
秦煜皱着眉打断他:“好了,别讲恐怖故事了。本来我担心程度是百分之五十,你这么一说直接飙升到百分之三百。”
透过挡风玻璃,秦煜看见时初肩膀在小幅度抖动,大概是在笑。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时初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住了。
他很无奈地跟秦煜讲:“确实是在跟着我,但又不靠近。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现在回吧,我绕一下路,甩掉他就回来。”
时初说话算话,秦煜到家十分钟后,他也回来了——还另外带了两瓶料酒。他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把料酒开封一边说:“刚才在超市忘了买。”
他说完就去厨房,拿出围裙给自己戴上,显然不想再提刚才的事。
秦煜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时初越是像这样风平浪静就越是在内心谋划什么。他在后面看着时初戴围裙,开口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时初摇摇头,刚想说不用,系着围裙绑带的手突然顿了顿。他往后瞟一眼,迅速将刚才系好的带子又解开了,然后装作很自然地说:“有,帮我系一下,行吗?”
这个小动作当然被收之眼底,但秦煜没有拆穿,走上前去帮他在背后系绑带。
夏天衣服单薄,秦煜的手指无可避免碰到衣物,温热的体温自布料透过来,能清晰感受到时初瞬间绷紧的后背。
刚才他话语间的小心和试探秦煜不是没有发现——不是指想通过一些小心机来获得接触,而是他纵使在分手一年多的时间里改掉了很多从前的习惯,但依然在某些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
比如在一件事情未解决之前,不想将自己的情绪暴露给他人太多,无论他是不想让人担心还是不喜欢自己显得过于软弱。
所以才试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方式一笔带过。
之前他也说过好几次不要担心了,秦煜心想,自己可能也需要在这方面给时初更多信任。
于是他系好绑带,没有再问。
秦煜猜的不错,时初确实在想一些计划。
要是报警说有人蓄意跟踪骚扰对向德光来说不痛不痒,那么举报他涉赌或者敲诈勒索可能更加有用,五十万可不是个小数字,他只是需要一些更详实的证据。
这些天向德光偶尔会出现一次,鬼鬼祟祟的,时初一概视而不见。他可不想陪他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只在等向德光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有所行动。
他本来不想费这个心的,谁叫向德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那就别怪他把事情做得太绝。
当然,他对时静那边的情况也加强了关注,他让时静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要出门或者需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给他发消息。他每隔两三天也会去时静那边看一看,陪她吃个晚饭。虽然母子之间大部分时间仍是在沉默,但气氛比以前已经好转了不少。
目前看来,向德光应该还不知道时静在这里的住址,时初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心向德光再次找上时静。
除此之外,总体而言,时初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专利转让的事情进展顺利,那天晚上四菜两汤的完成度也十分良好——在把菜端上桌之前,他很是惴惴不安地给自己提前留足了余地,他说这些菜是第一次做,味道可能差一点。
秦煜只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问他:“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什么人了吗?”
该说不说,其实时初当时心里想的是,秦煜不会说出一句什么“我妈妈做这些菜就是这个味道”吧。
但显然他想多了,秦煜说:“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学霸,特别喜欢在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的时候说自己考得差,我每次都要安慰两句,结果每次成绩出来他都是第一。”
时初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是在夸自己的菜。他放下心来,迟到这么久的一顿饭终于尘埃落幕。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秦煜没有忘记照片的事。吃完饭,他向时初要照片,一口气要了三张走。
时初受宠若惊,他甚至怀疑秦煜忘了之前在学校自己说的那番话,他试图提醒:“你想好了吗?我当时说的是,等八张照片随礼物送完,你如果不拒绝我,那我们,我们就算重新在一起了。”
秦煜再要走三张,他就只剩一张了,换而言之,他是不是攻略进度条马上要满了?
秦煜跟他细数:“这不算突然啊,这顿饭算一个礼物吧,股权肯定也算,还有就是上次你帮我挡酒,勉强也算吧。”
这对时初来讲绝对是个惊喜,以至于他需要再三确认:“真的吗,你要走了就不能再不要了。”
听到他这么说,秦煜作势要作罢,“那算了?”
“别别别。”时初赶紧答应下来,“我找个时间给你。”
时初觉得自己手里的照片像一种兑换物,只要全部兑换完,就能获得和秦煜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现在,他背包里装着兑换物,正在去公司的路上。除此之外,背包里还有一份最终的合同,已经签过字,盖过章,那是股份的转让合同。
他与陪伴自己数年的研究成果告别,换来一份股份转让书,短暂地当了一回名义上的股东——虽然他手里那点股份单拎出来根本不值一提,并且马上这点股份又要归属于秦煜了。
但比起身份的变化,这点股份带给他的快乐更多是来自于赵易安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的表情。
他足足愣了有十秒,然后颤颤巍巍地给秦煜说:“哥,要不你们和好吧,我真怕他有一天把咱们给收购了。”
时初不太愿意承认,总觉得这样显得很幼稚,但事实确实如此,那就是他看见赵易安这个表情,内心还是有点爽快。
其实按照原计划,刘田伍的股份到他手中后应该立即转给秦煜的,但秦煜并不着急,反而让时初自己持有股份。
时初刚开始不解,但秦煜在这方面比他考虑得要周到一些。刚从刘田伍手里拿到股份,转手就转赠给其他股东,这实在不是太明智的做法,很容易惹怒刘田伍。
不过现在正处于距和好只有一步的关键期,那自然是秦煜说什么他听什么。
有句古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个成语是“物极必反”,时初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过得有点顺了,以至于被人从身后扯住,强行拽到一边时还在心想,果然生活就是起起落落。
他等站稳回过头,看到的却不是向德光的面孔。
“向德光终于忍不住来要钱了”的想法落空,时初伸进口袋准备录音的手重新拿了出来,语气颇为失望:“怎么是你?”
或许是语气中的失落太明显,江浩言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在喉咙口磕绊了一下,随即他怒气更甚,重重推搡了时初一把:“我问你,是不是你给我女朋友说我骗婚?”
“是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时初点了点头,反问道。
江浩言简直是咬牙切齿在讲话,全然没了以前彬彬有礼的表象:“你他妈的多管什么闲事!我们都已经订婚了,现在她要退婚,我父母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你现在开心了?”
“我开心干什么。”时初拂开他攥住自己领口的手,“‘多管什么闲事’,这话,你怎么不早对自己说?”
江浩言点点头,“你行,你别后悔。”
时初这下真情实感觉得好笑了,他上次听见这种话还是在小学。
他不欲多说,转身离去,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
江浩言仍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有个声音叫了他一句。
向德光只是例行跟着时初,并没有想到会有意外收获,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江浩言,谨慎地开口问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对吧?我有几个关于他的问题想问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江浩言回过头看着他,半晌后,他手向前一伸:“借一步说话。”